第二十二章(1 / 1)

Omega少年——宋瑜反複地向他們道著謝,並告知了一些與此事相關的細節。

據他所說,自己和女朋友池夢曉都是法瑟軍校的學生,九點鐘即將上場比賽的是一隊,他們則是三隊。

因為今天也有比賽,三隊在昨天隻訓練了不到四個小時,就很快回到了住處修整,整個下午都沒有回到訓練場。

池夢曉之所以獨自一人出現在那兒,是為了和訓練場的管理老師碰麵,商量聯賽期間訓練場的使用安排。

目前,聯賽委員會已經把昨天的襲擊案件報給了聯邦安理部,查明內情是早晚的事情。

“安理部都被驚動了?”岑默吃驚地說,“這事這麼麻煩嗎?”

宋瑜道:“那些人的生物信息都不在公民係統裡,可能都是黑戶,或者某些犯罪組織的成員,所以有些麻煩,但應該也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幾人之中,凱絲尤其認真地聽著宋瑜的敘述。

作為隊內唯一的Omega,她一直很擔心昨天救下的女孩,剛聽完,就十分擔憂地問:“夢曉的情況還好嗎?”

“嗯,已經穩定下來了,多虧你們及時幫忙。”宋瑜再一次向他們認真道謝,說道,“醫生說隻需要再靜養兩天,就能完全恢複了,也不會有任何後遺症。”

凱絲終於鬆了口氣:“那就好。”

一行人又就這件事閒聊了幾句,唐簌旁聽著岑默與宋瑜的談話,視線偶然一掃,發現江遇竟然又在神遊。

這一次,她真的開始感到困惑了。

宋瑜還在和岑默交談,唐簌走到江遇旁邊,悄聲問:“在想什麼?”

江遇清晰地聽見了她的聲音,卻還是過了一會兒才回神,神情似是遲疑似是思索:“我不太懂……”

他抬眸看向宋瑜,終於把疑惑說了出來:“他們都是Omega?”

唐簌也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眼宋瑜。

少年身形格外纖細,皮膚白皙,容貌精致,身上有非常淡的青提香。

性彆一目了然,沒有猜測的空間。

唐簌歪頭思索片刻,不明白這有什麼值得疑問的,又轉頭看向江遇:“是的呀,有問題嗎?”

“他們……”江遇沒料到她的反應如此平淡,不免也對自己的驚訝產生了一些動搖,但思索之下,疑惑的情緒仍然占了上風,他問道,“他們都是Omega,而且還是情侶?”

說這句話時江遇忘了壓低音量,其他幾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

凱絲聲音很細地回答:“這……這不是很正常嗎?”

江遇重複:“這很正常?”

“很正常啊,你不會還活在上個紀元吧?怎麼還奇怪這個?”岑默用胳膊肘懟了他一下,理所當然地說道,“我們學院就有好幾對OO戀,你不知道嗎?那個……耿舟和瑪茜就是啊。”

江遇被他鬨得有點糊塗:“瑪茜和……他們不是兄妹嗎?”

“兄妹?不不不,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是不是糊塗了?”岑默用質疑的目光看他,“他們倆甚至連血統都不一樣,你和凱絲難道可能是兄妹嗎?”

江遇的疑惑並沒因此得到解答:“可他們確實互相……”

“那是情調啊!小情侶的把戲嘛。”岑默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感歎道,“好吧好吧,我現在終於平衡了,看來上帝開門的時候真的會同時關窗,你單身這麼多年從沒反思過自己的思維問題嗎?”

江遇沒有反駁岑默,隻覺得腦海裡有什麼東西哢嚓一聲破掉了,另一些新的東西正在凶猛地朝他發起衝擊。

那就像是一簇越燃越烈的火焰,它原本被一層薄薄的紙隔在靈魂之外,現在那層紙在轉瞬間被徹底燒毀,熊熊的火焰漫入靈魂,火星劇烈地燒灼起來。

隨著熱意,還有淡淡的、霧氣一般的甜味,緩慢地吞噬著這簇火焰。

江遇茫然地感受著火焰的燒灼,彎軟的睫毛垂下來,落為小塊的陰影。

他陷入徹底的沉默。

稍遠處,始終沒有開口的周榛此時挑起眉毛,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好在當事人宋瑜並沒因此感覺到冒犯,笑了笑道:“雖然都是Omega,但我和夢曉已經在一起兩年了,我們感情很好。”

凱絲小小的“哇哦”了一聲。

岑默也已經停止了質疑,又回頭看向宋瑜,叮囑道:“總之,既然這些人是衝著你們隊來的,你和其他隊員也務必要注意安全啊,打不過就場外對參賽者下手也太惡心了。”

然而,聽完這話,宋瑜的眼中卻浮現出些許疑惑來:“對參賽者下手?”

“是啊,真惡心。”岑默目露鄙夷,“年年都有這種下三濫的玩意兒。”

宋瑜依舊很不解:“但是,夢曉並不是參賽者。”

岑默:“所以一定要……啊?”

唐簌也驚訝地問:“她不是參賽者嗎?”

宋瑜點頭:“是的,夢曉是我們的領隊,既不參賽,也不參加賽訓,這些信息都是公開的,聯賽裡誰都可以查到。”

“那他們到底為什麼做這種事?”周榛說,“和法瑟有私怨?或者乾脆是無差彆襲擊?”

宋瑜說:“現在還不能確定,不過既然安理部已經介入調查了,想必很快就能知道了。”

凱絲仍有點擔憂:“真希望這件事能順利解決。”

.

開幕戰是兩所前十軍校之間的對抗,所有觀賽者都非常期待,比賽尚未開始,看台上的歡呼聲就壓過了解說的聲音,競技場裡空前的熱鬨。

然而比賽的結果卻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等等,切瑟西這一隊,他們在——啊?”岑默激動地揮舞著一條從空中飄落的彩帶,神情急切,語氣激昂,“剛才直接開炮不就把主戰位清掉了嗎?為什麼要回頭來針對機械師啊?哪有這麼送的!”

周榛懶洋洋地拆開第三支營養液的包裝:“你不是法瑟軍校的忠實支持者嗎?看到這種結果應該開心才對啊。”

岑默已經氣紅了臉:“我早起不是為了看這種比賽!”

前後幾排座位也傳來憤怒的吼聲。

“打不了讓觀眾上!”

“打出優勢就是為了送回去是吧?有病嗎?滾啊!”

“切瑟西道歉!”

“下台!下台!下台!”

浪潮般的呐喊聲中,唐簌心情複雜地看著競技場中央的景象。

以往經曆的聯賽裡,她都在與主競技場相隔甚遠的臨時補給站中忙碌,雖然補給站中的全息屏幕會轉播比賽實況,但機械師們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時間關注比賽。

這還是唐簌頭一次坐在觀眾席上。

代入感確實很強。

唐簌對法瑟和切瑟西都沒有太多了解,並沒有內心偏向,但是在連續目睹切瑟西決策混亂、操作失誤、將優勢儘數讓回之後,她確實有種氣血上湧的感覺。

……這比賽真的非看不可嗎?

“切瑟西快點輸吧,二十分鐘前就應該結束了。”後排的學生抱怨著,“再多看兩眼我的水平都要下降了,怎麼能打出這麼惡毒的比賽?”

唐簌在心裡默默點頭。

正當她猶豫著是要繼續看完比賽,還是直接中途離場,暫時平複心情時,手腕上的終端突然震動起來。

是補給站的負責老師打來的電話。

唐簌迅速按下接通,邊回應邊站起身,穿過人群走向旁邊的緊急通道。

一串快如火花的話音立刻從聽筒中流了出來,伴隨著場館中的呐喊聲,一起砸在了耳膜上。

“唐簌!你現在在哪?離補給站遠不遠?”

“不遠。”

唐簌回想著賽區地圖,答道:“我在競技場,離補給站很近。”

“那你現在過來。”老師飛快地交代著,“有一個學生在比賽裡受傷了,傷勢很嚴重,是個半機械人類,補給站裡留守的機械師都不擅長修複半機械人類,你儘快過來一趟。”

唐簌已經開始朝著緊急通道外走去:“好。”

老師最後吐出一句“024工作間”,就匆匆掛斷了通訊。

競技場外停著許多輛懸浮車,唐簌鑽進其中一輛,在隊伍小群裡發了條消息,告訴隊友自己需要暫時去補給站幫忙。

【酥糖:可能要忙一會兒,如果有事就和我打通訊哦。】

發完消息,唐簌又和酒店聯係,拜托他們安排運輸機器人把她的工具箱送過來,就將終端手環重新扣回了手腕上。

雖然機械師們平常所用的工具都是協會統一定製的,出廠時沒有任何區彆,但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的工具用起來要順手的多。

唐簌也不例外,因為使用的時間太長,她常用的器械上甚至已經沾染著一絲水汽的甜味。

十分鐘後,懸浮車在補給站停下。

今年是法瑟第一次承辦聯賽,時間緊任務重,作為臨時後勤設施的補給站,隻做到了“五臟俱全”,美觀性是一點兒也沒有。

外貌一模一樣的數棟灰白色建築站立在地麵上,像一排沉默寡言的衛兵。

聯賽雖然才剛開始半天,臨時補給站卻已經忙得熱火朝天,唐簌來到024工作間附近時,立刻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她提著工具箱走進去。

工作間光線昏暗,頂燈未開,壁燈的白色微光灑落下來,集中在修理台旁的身影上,如裹著一身纖薄的晨霧。

那人的模樣,唐簌非常熟悉。

淺灰色的眼睛,略長的頭發,逐漸飄散的晚香玉的味道。

葉韶青?

唐簌稍微愣了一下。

好像,啊,葉韶青確實是半機械人類,而且正在參加聯賽,出現在這裡非常正常。

但他坐在修理台旁,姿態非常自然,僅看神情,不像是身受重傷。

難道說現在在半機械人類當中,都格外流行掩蓋傷勢,強裝無事嗎?

唐簌這樣想著,感到有一點無奈。

這時,葉韶青忽然輕輕笑了一聲。

格外單純、不含任何意義的笑。

唐簌眨了眨眼睛,直到適應了室內的昏暗之後,才發現葉韶青原來是在和一台半人高的醫療機器人互動。

他微微低著頭,用一支細金屬夾敲著機器人亮起的屏幕,不知看見了什麼有趣的東西,喉嚨裡溢出止不住的笑聲。

唐簌站的位置很偏,遠遠望過去,隻能看見流離紛亂的微光,與不甚清晰的側影。

她走進工作間。

空氣中,血腥味和晚香玉的香氣混合在一起,失去了以往的馥鬱,變成了一股幽幽的淡香。

葉韶青推開了身前的醫療機器人。

他早已察覺到唐簌的存在,但直到她的身影將光線遮住一半之後,才微微地抬起頭,衝她笑了一下。

那又是朦朧迷離的笑容了。

“好久不見。”葉韶青說。

頂燈亮起,格外刺眼的白色燈光從天而降,他不由得眯起眼睛,但唇邊的笑容仍在,像某種姿態慵懶、容貌綺麗的動物。

唐簌未被這種笑容打動,實事求是的說:“我們三天前才見過。”

葉韶青抬起左手,遮擋著明亮的燈光,暗影落在他的側臉上,像一塊倒映著月色的幽暗湖水。

“可是我覺得已經很久了哦。”他輕飄飄地說,“比三天要久得多,也許有三年了吧?”

唐簌:“唔……”

她沒有對這句話做出任何回應,熟稔地從工具箱裡拿出智能單片鏡,又戴上一副薄手套。

葉韶青也並不在意,他將手放在修理台上,朝著唐簌俯下身,淺灰色的左眼緩慢地眨一下:“我很怕疼,最好溫柔一點哦。”

唐簌調試著單片鏡,問道:“你有確定的修複方案嗎?”

機械師為同行進行修複,就像醫生為醫生看病一樣,病人也會有自己的想法。

在不影響最後結果的前提下,唐簌通常會選擇尊重對方的意見。

葉韶青再一次眨了眨眼,長而尖的眼尾向上勾了勾,帶出淺淡的紅暈:“都聽你的。”

唐簌抬起眼眸,視線從他的臉上掃過。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若說彆有所圖,卻用這麼生硬的方式;或者是她誤解,可是又在故意地接近。

好矛盾。

葉韶青歪了歪頭:“你在想什麼?”

唐簌:“當然是修複方案。”

“是嗎?”葉韶青偏頭看了她一會兒,有些苦惱般輕輕蹙起眉頭,“可是我好像感覺到,你似乎對我有一些……多餘的看法。”

唐簌也笑了笑,眼睛彎如月牙:“我隻是不想惹上麻煩。”

他們都沒有再說話。

唐簌從工具箱裡抽出了一把精密鑷子,伸手握住了葉韶青的肩膀。

她的指尖幾乎緊貼著傷口,但葉韶青連一點輕微的顫抖都沒有,灰色的眼眸如同死水。

唐簌有一瞬的走神。

真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