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永晶的丈夫在外交部下屬單位工作,因為涉及外事接待任務,經常有些不需要憑票購買的物資,東西還格外好。
她這麼一帶頭,兩個嫂嫂就也跟著表態。
周娟的三角眼瞪著小姑,悻悻地往後坐了坐,然後看著老實巴交的妯娌。
老實人宋麗莉見眾人都朝自己看過來,小聲說:“我也存了點布料,還有些工業券,不知道瑾瑾喜歡什麼,回頭我都拿來。”
她有一張圓臉,普通的藍布工裝穿得一絲不苟,除了說話怯聲怯氣,是一個挺有親和力的人。
“畢竟你是婆婆!看出疼兒媳了。”周娟說,“我們家兩個辦事都在跟前兒了,得存著票娶媳婦嫁閨女,我這個伯娘就拿塊料子出來,但這塊料子可有來頭,還是十年前……”
說到這裡,她突然刹住聲,看了眼薑望。
後者淡淡撩了一下眼皮,讓她一下子噎住。
蘇林瑾來者不拒全都收下:“謝謝大伯母,二伯母,還有姑姑。”
薑老爺子對幾房兒女的態度勉強滿意,接著說:“至於瑾瑾結婚後,就住我這裡,小望工作特殊,這樣熱鬨。”
眾人自然隻有點頭的份,沒什麼說話的餘地。
緊接著老人提四合院要翻新,大房薑永垚很主動:“爸!這件差事交給我,二弟得操辦婚事,這種小事當哥哥的分擔一下是應當應分的!”
三角眼周娟也應和道:“對對對,我們有空!”
剛才還說兩個子女的婚事等著操持,這會兒變成了“有空”。
除了這差事大有好處,蘇林瑾想不出彆的可能。
薑老爺子點點頭:“總之,婚事要快。這也是瑾瑾爺爺臨走前最後的心願!”
聽見“要快”,蘇林瑾感覺到薑望的視線。
這提醒了她,得考慮合作的公平性啊,於是她拉了拉老人的手臂:“爺爺,我們沒到晚婚年齡,婚事不如延後再說吧?最多把手續先辦了。”
老爺子氣吞山河拍桌子:“隻要結婚證能辦下來,我管他什麼年齡到沒到!再說,這不是委屈你了?!辦,必須辦!”
她還想再勸,薑望已經抬起眼看著薑老爺子:“那麻煩爺爺替我們操辦。”
他這是……打不過就加入嗎?
蘇林瑾一時有些詞窮:不是,怎麼就從領證快進到辦婚事了?這場戲什麼時候能結束啊?
薑老爺子發揮了大家長的風範,當下就把婚事剩下的籌備工作,指派給幾個子女。
說到婚宴的時候,他問小女兒薑永晶:“閨女,讓陸忠問問首都飯店最快什麼時候能定上桌?”
聽到飯店名,剛才對翻修房子沒二話的周娟夫妻倆互看了一眼,又是震驚又是吃味:“爸,首都飯店可不好訂還貴,一桌頂彆地兒兩三桌呢。”
老爺子不高興了,板著臉訓:“怎麼著?還替我操心了?咱們瑾瑾的婚事當然要在最好的地方擺!”
周娟這才收起她的三角眼:“爸……我不是那意思……”
老爺子指派任務的過程充滿了他的個人風格,讓人不難想象他年輕在崗工作時的大包大攬。
蘇林瑾敏銳地發現,在這些分配中,明明是她正牌“公婆”的二房,被分配的卻是相對不那麼要緊的任務。
在這過程中,薑望更是跟他們二人全程零溝通。
書中提到過一筆,他沒有參加親生父親的葬禮。
在他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
蘇林瑾忍不住向他看去。
現在的他劍眉星目,已經有了不怒自威的迫人氣勢。
不知道他是怎麼成長起來的?
薑望似有所感,對她望過來。
深邃的眸光讓她信裡恍恍惚惚地浮起一個很模糊的輪廓,仿佛很久以前,她看過這樣的眼神。
這個家庭會議沒有持續太久,考慮到蘇林瑾一路辛苦,老爺子安排完便揮手讓大家散了。
“瑾瑾你留一下。”待幾個子女走得差不多的時候,老爺子叫住她,“你爺爺房子手續怎麼樣了?房子改你名續著,好歹你爺爺留下的,是個念想。”
“薑望幫我辦好了。”提到房子,蘇林瑾有些高興,“而且續租的還是我沒住過的那套大房子。”
“好啊,好……”老人推開房門,表情有些若有所思,“走,房間張媽給你收拾好了不著急布置,爺爺帶你逛逛。”
蘇林瑾看清了這座四合院的全貌。
四四方方很板正,因為就一家獨用,沒糟蹋掉老底子。
老爺子住正房,一間耳房過去用作書房,現在堆著老人的一些老物件,另一間耳房空置。
東西兩間廂房,給她準備的東廂房已經收拾出來,後罩房用處最多,廚房,餐廳,還有張媽的房間。
看得出來,這四合院底子不錯,門楣和遊廊上的青色花磚雕鏤著福祿壽喜的紋樣,層次細膩分明,如意門的木門雖然有些掉漆和陳舊,但從細節的講究程度來看,當初做得肯定很用心。
“爺爺,這房子這麼暖和,是燒的爐子特彆嗎?”蘇林瑾問。
北燕比滬江要冷得多,這四合院也不像集中供暖的樣子,但室內幾乎稱得上溫暖如春。
老爺子笑了,指著次間下麵的孔洞說:“這叫磚炕,底下連著一直通到灶間,冬天燒起來暖和。我也是到了這兒才知道有這種東西,你從小在南方肯定沒見過了。”
說話間,他帶著蘇林瑾從大門出去,逛到了胡同裡。
這會兒忙完午飯的街坊們三三兩兩地聚在自家門口,立刻注意到了爺孫倆。
“薑同誌,又遛彎兒呢?”
“對。”
“這姑娘是誰啊,上午就瞧見了,長得真俊!”
“我老戰友的孫女瑾瑾,剛來北燕,大家以後多關照著。”
蘇林瑾帶著笑意,乖巧地跟眾人打招呼。
街坊們都明白,薑老爺子這是帶著人認門來了。
他在胡同裡算得上德高望重,大家都很給麵子,誇起來天花亂墜:
“這模樣氣質真是遠近頂好的了!倒像是您親孫女呢!”
“絕對是咱們這片兒最漂亮的!”
薑老爺子等來想要的由頭,笑著解釋:“的確是我孫女,以後嫁到我們家的,可不是孫女嘛!”
“您的福氣!”
“那可真是郎才女貌了!”
他對眾人的吹捧很滿意,笑嗬嗬地帶著蘇林瑾在胡同繞了一圈,時不時停下裡根老街坊介紹自己的準孫媳。
可是第二天一早,當蘇林瑾全副武裝出門看雪聽到的閒話卻全然不是這樣的。
“你們聽說沒?本來這姑娘是定給了大房孫子的,人都巴巴的請假特地去了,結果你們猜怎麼著?這薑望一聲不吭也去了!”
“這不是亂了麼?哪這麼不懂規矩啊,這種相看的事兒他去摻和一腳不是裹亂嘛!還跟兄弟搶……”
“說的就是呢。論模樣薑越也夠體麵了,但架不住跟薑望一塊兒比啊,那姑娘也是缺心眼,不打聽打聽人怎麼樣,就這麼定了!”
“兩邊老人都在那呐,那怎麼就不勸勸?這薑望啊,好比是個養不熟的狼崽子,你看他後媽十來年了,也沒得他一個好臉?這種人心冷著呢,姑娘捂不熱的!”
“怎麼不勸?聽說薑老爺子那是豁出去老臉勸了,這就是吃了遠嫁的虧,但凡她能打聽打聽,就知道一般人哪敢介紹姑娘給他呀!”
這個婚約的內情在彆人嘴裡,彆有一番八卦趣味。
她成了個隻看一張臉的膚淺女青年,而薑望則人品低下橫刀奪愛。
這些話總不能是彆人憑空捏造出來的,肯定是有人往外編撰,而且聽起來薑望這樣被編排也不是一天兩天。
說彆人家閒言碎語還這麼大聲?
這是吃準了老爺子不會這個時間出來是吧。
跟上次懟薑琰狗嘴吐不出象牙一樣,蘇林瑾拉下擋住臉的圍巾,笑了下:“我昨天剛到,大家的名字我還有些對不上,不過有些誤會還是得說清楚,薑望跟我是一見鐘情,至於熱不熱的,不勞大家費心,我們熱著呢!”
眾人沒反應過來全都愣住。
先是閒言碎語被當時人聽到了覺得尷尬,接著便是鎮住,哪個姑娘這麼不怕羞地大庭廣眾說自己婚事啊?
不遠處的青年肩上落了些雪,在聽到她笑著說“一見鐘情”的時候,向來冷淡的黑眸翻湧起莫名強烈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