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袋(1 / 1)

天予朕妻 雲東曼 3866 字 11個月前

做衣好比練字,是極需耐心的。練字好歹幾筆畫下來能寫成個字,做衣卻幾針做不成一件衣服,從量寸裁布到下針,每個步驟都需要極大耐心和仔細的。

幸而今穠不缺少這樣的耐心。

她就當練字一樣,在趙氏的指點下,先用家中破舊不穿的舊衣裁了做成玩偶大小的小衣裳,好是練了些日,感覺除了針腳沒法細究,大致還是能成形的,就開始謔謔新買來的半匹棉布。

半匹棉布做成幾身裡衣還是使得的,這卷布花了不少價錢,趙氏也是下了血本,心疼小兒子在府城讀書辛苦,無人照料。

怕老大老三有意見,吩咐今穠到時若有剩布,順手給三哥和大哥家的兩個丫頭做一身。

她這麼說了,今穠自然先裁了一部分布預留下來,不能到了後麵沒布用了,才說不夠,故而沒法給兄長家們做?

不過這時候,半匹布已是長得很,做成被套都餘的,今穠粗略估計,給生哥做兩身裡衣還是夠的。

她就著手忙活開了,一連埋頭做衣月餘,才將半匹布都用完了,做成了兩身生哥穿的裡衣,三哥一身,大哥家兩個小丫頭還小身量小也不費布都各自做了一身,而後又有剩的,但做成大人穿的常衣已是不夠,乾脆發揮了靈巧心思,給自己和大嫂做了兩套小肚兜小短褲,夏日穿在被裡睡覺最是舒服。

周氏收到肚兜短褲,連忙揣進懷裡,左右看了眼,怕人瞧見,拉著今穠到角落裡說悄悄話。

笑擰了她耳朵,“這你也敢做?”

今穠眨眨眼,“有何不敢?穿在屋裡躺在被窩裡,無人看得見。哦~我是無人瞧見,大嫂約莫有大哥能看得見……”

周氏又羞又惱,又拿她沒法子,但懷裡兩件細軟的小裡衣,還是很得她歡喜,夏日炎熱,有時都捂出痱子來,開了窗怕蚊蟲跑進來叮咬,不開窗又煩熱不已,有了這小衣,穿著睡覺也不怕熱了。

況且這樣的好料子她除了剛成婚時做過一身,之後再沒穿過。

這陣子趙氏讓她接了今穠的活兒的怨氣也消下去了。

今穠這丫頭,看著溫溫柔柔,其實滑頭著呢。

心裡歡歡喜喜捧了小衣回房,也想起今穠的好來,總是挺尊重人的,照顧人的心思,從不給人難堪,哪怕婆婆趙氏偏愛她的未婚夫,她也沒恃寵而驕,欺壓大房,三寶是她顧著長大的,一口一個小嬸嬸,可見待自己兩個女兒都極好。

趙氏早沒了這些女兒家的心思,剩下一塊布,直接裁剪了縫邊給她和瑜老漢做成枕巾,鋪在枕頭上吸汗清爽。

如此一來,各人都有份,各自歡喜各自滿意。

趙氏握著枕巾細瞧,又把今穠做給瑜生的裡衣檢查了遍,點評道:“穿是能穿,你這個丫頭學東西是快的,但要做成外袍還是嫩了點,往後還需多練練手。”

今穠知她愛逞大家長威風,不論她說什麼,都點頭應下就是。

做完衣服,尋了個時間,跟著牛車上了縣城,到郭家時還拆了一封瑜生剛送來不久的信件,還附了一根桃木做成的桃花簪,做的人約是生手,雕工不算細膩,但剩在心思靈巧,簪尾頂端雕刻了一朵精致的桃花,用粉色的顏料綴成,極其好看。

今穠不免想,遇到下雨天氣還是彆戴了,一會兒顏色掉了。

她看了桃花簪,心裡就已經有了想象,看了信,果然是瑜生自己做的,他說外麵的簪子雖也美,卻不如自己做的有心意,他想用自己親手做的簪子,簪在她的發上,隻是遺憾路遠沒能親手為她簪上。

“府城外那座寺廟後山有片桃花林,那日夫子組織賞花作畫題詩,若出眾者,可贏得桃樹枝頭最高的那朵桃花。桃花采下易萎,我便將它的枝做成了簪,望穠歡喜。”

今穠看完信,笑顏如花,不曾停下,郭梨見了頗為酸氣,挽著她的手搖晃,“喲喲喲,某人快笑成桃花精了。”

今穠本就歡喜,一說直接笑出了聲,嗔瞪她一眼,“哪有哪有。”

“還是那句話,羨慕你們有多年的情分,你情我濃的,羨煞旁人,我與未來夫君,也不知會不會相看兩相厭,連他是個什麼人都不曉得,都隻從長輩那聽說。”

說完,又搶過今穠的桃花簪細瞧,滿眼的羨慕。

瑜生雖身體差了些,家境貧了些,但他滿心滿眼都是今穠,如今已經三取案首,他爺爺說以他的學問品行,將來若是能考到會試殿試,定然不同凡響,穠穠也算不負一場。

心裡為好姐妹日後的福氣高興,也覺得各人有各人命,萬一瑜生那破身體,出個什麼事,苦的還是穠穠,一時又覺得穠穠前途未卜,也是難說。

想起那日瑜生病成那樣,穠穠沉默的樣子,她心疼蹭了蹭穠穠。

今穠摸她頭,“怎麼了?”

郭梨搖頭,“無,隻是覺得現下若有一分福就享一分福,想那麼多做什麼。”

“穠穠這樣就挺好。”

今穠鬨不懂她又想哪兒去了,笑著搖搖頭。

忽而郭梨跳了起來,問:“瑜生可有跟你說,上月他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頓?”

今穠:……!

她一時驚呆。

郭梨拉著她的手到房裡,找出一封前不久兄長寄來的信,信中寫了上月瑜生去交給書鋪抄書的時候,回來路上在小巷裡被人套了麻袋打了一頓,而且打得鼻青臉腫。

瑜生不知道誰乾的,好生淡定,自己去藥鋪買了藥膏擦外傷,也不曾報官更不曾跟夫子告狀。

還是小郭先生自己看不下去,心裡吞不下這口氣,看不得好友被打,跑去報了官,且在夫子問起的時候,站出來指著府學裡慣常為難瑜生的幾人,說他們有重大嫌疑。

後來學府師長們查出來,卻不是那夥人乾的,不過那夥人也不清白。

那日是這麼著的。

本來那貨以竺學子為首的人確實打算仗著人多,去堵瑜生教訓他一頓,但有人搶在他們前頭乾了這事兒,先把瑜生給套麻袋打了,他們幸災樂禍看完,就回家了。

鑒於以往對瑜生的恩怨,作為目擊證人,他們保持沉默,當然不肯站出來為瑜生指證,直到師長們查到他們身上時,才把這事兒說了。

順著這條線索查到另外三個學子身上,其中一個還是跟瑜生小郭先生同一間學舍的。

那人是主犯,夫子問話的時候,皺著眉怒瞪瑜生:“他讀書好就算了,天天被夫子提出來誇獎,以他為榜樣貶責他人便罷了,還天天在學舍房裡讀未婚妻的信,一日不看上三兩遍都不行,有時半夜醒來都要打開床頭的匣子看一看摸一摸!”

“月月都有未婚妻的書信衣物食物寄來,每天樂嗬嗬的甜甜蜜蜜的煩死人!這裡是神聖的學府,不是談情說愛的地方,總之吾看了便不爽!”

夫子與眾學子聽了:“……”

隨後學堂裡爆出一陣狂笑聲。

這事兒一時引為學府內外的笑談,甚至傳到了府城坊間。

郭梨一提起這件事也笑得不行,擦著眼淚說:“我兄長寄這封信跟我說的時候,我笑了老半天,我娘以為我瘋癲了,我把這事兒告訴家中諸人,連我那素來嚴肅的老夫子祖父都笑了。”

今穠一時不知道該心疼生哥,還是該樂。

她表情複雜,生哥咋沒跟她說呢?

郭梨笑壞了,“他肯定不好意思跟你說,雖然隻是一點皮肉外傷,但被人打總歸是不光彩,還是因為跟未婚妻太/恩愛了秀得人家同窗眼紅這種事被打,更不敢說了,怕說了日後你不給他寄信寄東西去了。”

今穠:“……”

她今天還要給生哥寄兩套裡衣呢,她還發明了烤餅子,有甜口鹹口的,試驗許久,夏日天熱乾燥,隻要不碰上水沾濕,可放月餘都不壞,收到隻需泡入開水,或上鍋蒸就可以吃,乾吃也行的,乾乾脆脆就是費牙口。

這些寄過去,會不會害生哥再被打?

郭梨揉著她臉笑,“你家生哥已經成了府學裡的紅人了,因與未婚妻秀恩愛被打,也是府學裡的第一人了,聽說還被天下第一樓編進秘聞版奇聞八卦裡,想來日後定會成為府學中的一段傳說。”

今穠更不敢寄了。

……

寄還是得寄的,都是要緊的要用的物品怎能不寄?

隻是寫信的時候,難免在末尾叮囑生哥信看第一遍就好,彆多看,好生看書。

瑜生收到物品信件的時候,在一眾揶揄笑聲中,滿臉通紅地跑回學舍。

包裹未看,先看了信。

見穠穠那樣叮囑,更是羞赮得差點想鑽進地裡,穠穠也知道了!

定是郭兄說的沒跑!

他看到穠穠說信隻看一遍就好,不免覺得冤枉,明明他是隻看了一遍的,偶爾想穠穠的時候,再多看一遍,至多不會超過兩遍,何況他也從不曾半夜醒來看信,他讀書用功,常常晚睡,哪有半夜還能醒來的?往往一覺睡死了,睡到天明。

那嫉妒到揍人的同窗太過癲狂,為了栽贓他減輕罪行才故意往誇大了說。

可恨現在已經傳遍了學府,都知道他有個恩愛的小未婚妻,思念到把人家的信放在床頭,半夜也要醒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