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落空(1 / 1)

朝天宗弟子身上裝備的每件法器都至少高出鬆和一個小境界,假設他能催動所有法器進行攻擊,很可能鬆和的靈脈完全摧毀,自此斷絕修煉之路。

不光是時櫻,曾經吃過暗虧的幾個門派長老都注意到了這一點。

時櫻當即叫道:“妙音門要求中止該場切磋,徹查朝天宗弟子身上攜帶的法器!”

周弱水也響應道:“即刻停止,朝天宗弟子身上攜帶了超規格的法器!”

裴彥知道時櫻比起門派虛名更重視弟子安危,緊盯著充當裁判的掩月門長老,隨時準備為妙音門說話。

裁判了解朝天宗的德行,更了解此番除魔大會掩月門所要承擔的任務——讓朝天宗狠狠出個洋相,從此叫他們不敢小覷掩月門。

製定這個計劃時,張不凡已將朝天宗可能做出的令人不齒的舉動全部計算在內,朝天宗越讓人憤怒,最後他上場披露“真相”時,才會讓更多人支持正義的自己,討伐內裡腐朽的朝天宗。

定要讓曾經發生在擂台上的慘劇重演!

但是,決不能防患於未然!

隻有無辜門派弟子的鮮血染紅擂台,一位擁有光明未來的修仙新秀從此斷絕一切希望,才能激起在場觀眾的憤怒。

掩月門長老置若罔聞。

張不凡站在他身後險些壓不住嘴角。看時櫻這個女人焦急的模樣真是令人愉悅,他甚至忍不住幻想,若是她親自來求自己,說不定他願意出手解救她的弟子,但得等到那位音修被揍到奄奄一息的時候。

他的表情被時櫻儘收眼底。

閔石長老和林章長老同樣為妙音門發聲。

掩月門長老不能再裝作聽不到,他做出安撫的手勢,話語相當敷衍,“現在的切磋,大家都有分寸,不會再出現冒失的情況,各位稍安勿躁。”

朝天宗四長老不在,餘響派李和仍貫徹狗腿子人設,不緊不慢地說道:“不是隻有時門主心疼弟子,不切磋就無法長進,不是人人都像時門主那樣有天賦。”

掩月門長老的嘴角抽了抽,以靈力催動皮鼓,切磋開始。

“可惡,難道要強行破壞擂台?”

周弱水打量著天工閣出品的擂台,尋找法陣的弱點。

時櫻忽然傳音入秘,“周長老不必擔憂,我相信自己的弟子。”

“掩月門果然是朝天宗的狗,這麼明顯都不終止切磋!”

下一層的散修們也聽到了長老們的抗議,紛紛議論起來。

正因為掩月門裝聾作啞,不肯中止切磋,散修們自然將他們與朝天宗關聯起來,他們哪裡知道掩月門暗中的謀劃呢?

一聲聲“朝天宗的狗”讓張不凡聽著很不耐,他不滿地盯著裁判的後腦勺,都怪他亂說話,觀眾才會將掩月門再度與自己要打倒的對象聯係到一起。

“以前不也發生過那樣的事?”

“借著切磋的名義把人家門派的弟子幾乎打死!”

“朝天宗不是東西!掩月門也不是好東西!”

臟水已連帶潑到了掩月門身上,此刻中止也來不及了,掩月門長老隻能祈禱朝天宗那位鼻孔朝天的弟子不要把音修揍得太過分。

對黑幕的不滿尚未宣泄完,擂台上的兩人已開始切磋。

鬆和仍是那副局促緊張的模樣,他的身體繃得很緊,身法遠不及選拔賽時靈活。

周弱水焦急,“這讓我怎麼有信心?”

時櫻的表情完全沉靜下來,全神貫注地盯著擂台上的風吹草動。

鬆和築起音障,緊張的影響下險些錯了節拍。

他的對手看出了他的慌張,油膩地歪嘴一笑,雙手握著一柄泛著詭異綠光的長劍直衝而去。

“看到雙手持劍的娘炮就煩!”

閔石煩躁地啐了一口。

鬆和的身法就像被蜘蛛網粘滯的蝴蝶,變得十分沉重滯澀。

他騰身而起微微晃動身形,看起來是想躲避對手的劍鋒,然而並沒能躲出攻擊範圍,隻能舉起手中的琴抵擋。

場外無人不覺得這一擊就將終結切磋。

就連場上的朝天宗弟子也覺得自己必勝無疑,猙獰地笑起來,“受死吧!”

“錚——”

擂台上發出了令人牙酸的聲響,鬆和踉踉蹌蹌地抱著琴扭身從朝天宗弟子的攻擊範圍躲開,看上去就和沒修煉過的凡人一樣狼狽。

“哈?”

周弱水同為煉器者,對朝天宗的粗放打法再了解不過,若用刀劍木倉戟類的,他們完全就是門外漢,全靠煉器取勝。

場上粗糙的劈砍對於修習刀劍武器的門派來說,簡直不夠看,但對付緊張過度的音修,無異於瞎貓碰到死老鼠。

周弱水不得不再次考慮起破壞擂台的可能性。

“這小哥比在混戰中的表現差多了啊,跑開時雙腿都感覺僵硬了。”

閔石咬著牙說道。

“是嗎?我倒覺得這孩子頗有膽識和智慧呢。”

另一位劍修長老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賞識。

“怎麼說?”閔石知道陳晦不說沒把握的話,虛心請教。

“他步法僵硬踉蹌是因為還不熟練,但你看他腳尖落地後地麵周圍靈力發生的變化,他在走一套很玄妙的步法。我注意到的太晚,否則就能判明方才那一劍到底斬中了什麼,才會發出那樣的聲音。”

“斬中的不是琴嗎?”

閔石喃喃,隨後觀戰的神色更加認真。

身為局外人尚且誤以為音修落了下風,更彆說身在局中的朝天宗弟子了。他始終覺得自己就像一隻戲耍獵物的猛虎,隻要稍稍努力就能讓小小音修滿地亂爬。

狂妄的朝天宗弟子假意收起攻擊,“看你這麼可憐,音修是真沒有攻擊的法子啊,那就讓讓你。”

鬆和沒有說話,俊俏白淨的臉上眉頭緊皺,嘴角繃得很緊,腳步則看似雜亂地在擂台上移動。

若場上不是音修弟子,而是劍修這類以武見長的門派,觀眾或許還能從其步法中發現關竅。

可妙音門已經銷聲匿跡很久了,又有誰還會記得妙音門人曾以琴代劍,攻守進退皆宜?

朝天宗弟子嘴上說著“讓讓你”,卻在鬆和的身體微微放鬆的一瞬間從袖中拋出一大把黑色小彈丸,封堵住鬆和周圍所有的退路。

黑色彈丸一齊引爆,擂台之上,砂石亂走,黑煙與火星四濺,幾乎讓人覺得擂台也為之搖晃了。

鬆和就這樣被籠罩其中。

下了擂台回到妙音門船上的灼華“啊”了一聲,臉上閃過一陣驚訝,隨後是失落。

看到聽到的都以為她在為同門受傷而感到難受,一時間更同情妙音門,也更唾棄朝天宗。

朝天宗弟子並沒有就此收手,不斷向煙霧包裹的範圍內投擲匕首以及淬煉過的彈丸,“劈裡啪啦”的,熱鬨非凡。

身處煙霧攻擊範圍內的鬆和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有散修嘴快“不會是死了吧”。

張不凡自是樂見這樣的場麵,猖狂的朝天宗,流血的妙音門,方便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足足過了半分鐘,琴聲再次響起,煙霧邊緣隱約出現了一個人影。

還沒來得及扼腕歎息的觀眾精神一振,不論如何,大部分修士還是不忍見新秀倒在擂台上的。

鬆和看起來十分狼狽,天青色的行頭都被染成了烏青,臉上也帶著黑灰。

灼華抿了抿嘴唇,傳音給時櫻,忍不住吐槽,“他一定要把自己弄得這麼慘嗎?”

時櫻下巴抬了抬,“鬆和的策略不是一貫如此?你看這不是挺有用的?”

散修中不少平日裡自己受傷一聲不吭的“鐵娘子”,看到台上的音修這副模樣,心都快碎了。

“門主覺得他的人設更好嗎?”

“沒有,你那種利刃般的戰鬥風格也會有人很喜歡。人設歸人設,真正到了實際戰鬥的過程中,我不是說擂台,擂台這種還是具有一定表演性質的,真到了搏殺的時候,你要向鬆和學習,不要衝得太靠前,偶爾學會往後退半步,遭遇危機時的退路就會更多。”

灼華若有所思地點頭。

擂台之上,還是那副朝天宗弟子單方麵“壓製”的局麵。

所有人都希望音修小哥早點認輸,畢竟朝天宗弟子真有置人於死地的惡念。

鬆和還在朝天宗弟子的攻勢下苦苦掙紮。

“知道自己實力不佳就儘快認輸,在上麵拖這麼久做什麼?”

“這麼久都沒有殺招,好像也不能汙蔑朝天宗打壓其他門派新人哦。

自此,對妙音們弟子清一色同情的風向開始慢慢轉變。

時櫻眼尖地注意到說出這話的“散修”很快消失在下層的觀眾席。她可見慣了帶節奏還有水軍造勢的手段,哪能不明白這是有人蓄意引導輿論走向?

但她不在乎。

張不凡也發現觀眾風向不對了,同時注意到場上那位左支右絀的音修好像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

在朝天宗法器的作用下,擂台上又是一陣飛沙走石,飛揚的砂石折射出鋒利的冷光。

自上場以來一直被動挨打的鬆和以音陣格擋回去,砂石的走向發生了偏轉,竟反朝著朝天宗弟子而去,後者沒料到對手能反擊,向後退卻的步伐有幾分慌亂,還是被砂石風陣的邊緣撩到了臉和手。

“妙音門弟子鬆和認輸。”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鬆和在第一次反擊得手後宣布認輸。

朝天宗弟子向後踉蹌了兩步才站穩,此時鬆和已行了禮,封鎖擂台的結界也緩緩打開,他便失去了趁機重創對方的機會。

不過他也無所謂,在擂台上遛著打妙音門已經足夠給朝天宗掙足臉麵了,便齜個大牙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朝天宗弟子都這麼蠢嗎?”灼華忍不住小聲吐槽。

“好了,這裡還有人彆說了。鬆和想必已經把朝天宗弟子身上這一套法器裝備摸清楚了,等他回來你們就跟劍修師兄們去商量應對策略吧。”

時櫻拍了拍灼華的肩膀,後者吐了吐舌頭,朝隔壁靈舟走去。

下一場切磋開始之後,場上就沒什麼人討論朝天宗與妙音門之間的對決了。

張不凡不爽了。

沒有血,沒有殘忍的高階法器,甚至沒有人受傷,除了開頭時幾個門派的抗議之外,朝天宗與妙音門的切磋根本乏善可陳。

張不凡感到惱火,像是走在路上好好的,又被石頭崴了腳。

這場切磋對大局毫無影響,可事情不按照他的預想進展,沒能看到音修被高階法器淩虐得血肉橫飛,沒有給在場所有人帶來衝擊的一幕,他就跟吞了蒼蠅一樣難受。

他憤恨地望向時櫻,後者同裴彥交談了兩句,便帶著兩名弟子徑直離開了此地。

張不凡深吸一口氣,勉強平複了心情。

說不定,朝天宗是留了一手打算在小隊切磋時給他們一次痛擊?

和妙音門一隊的有誰來著?

是裴氏和萬劍山的弟子,很好。

如果朝天宗故技重施,重演曾經在擂台上的悲劇,裴氏和萬劍山定然不會放過朝天宗,自己想要的助力這不就來了嗎?

還得預防裴氏和萬劍山在擂台慘劇中與妙音門的聯係更加緊密。

自己可以稍加挑撥,就說若沒有妙音們朝天宗弟子根本不會對萬劍山和裴氏下死手,這兩家聽到這話不就對妙音門同樣恨之入骨了?

妙計,真是妙計!

張不凡越想越覺得自己腦袋靈光,好似下一秒裴彥、江歧就要與時櫻結仇了。他又用精神勝利法把自己安慰好了,嘴角掛著輕浮的笑,轉身離開切磋現場。

時櫻離開擂台,還真不是去籌謀什麼,而是單純需要休息了。

她連軸轉了太久,再撐下去藥王穀的林妹妹又該找上門了。

她沉入內景調息了一個晝夜,窗外斜陽垂落,渲染了煙霞。

解除陣法後,院內的嘈雜湧入了窗縫。

“灼華你的攻擊性也太強了,往後稍稍!都快站得超過章會心了!”

“鬆和你步法走錯了,都快踩到彆人的腳後跟了,彆低著頭走。”

是萬劍山的閔石長老指導弟子們切磋呢。

“思君子”四人看似走的是曾經出道組的路子,但山雨欲來,時櫻希望他們也能學習實戰的訣竅,萬一出了任何岔子,他們在外至少能自保。

妙音門壯大之後,明裡暗裡太多勢力想宰了他們來殺雞儆猴。

但不是默默無聞、與世無爭就能少些敵人,合歡山鎮的修士們都那麼低調了,不還是遭遇飛來橫禍?低調弱小並不能避禍,強大起來才有出路。

時櫻垂著雙腿在床沿邊,聽著院外的切磋,發了會兒呆。

敲門聲起落,是近來常跟在裴彥身邊的弟子裴尚。

“時門主,少主讓我過來提醒您,掩月門請各位門主、長老過去,要給大家接風了。少主說,他在門口等您。”

“謝謝,我過會兒就來。”時櫻跳下臥榻,用除塵咒隨意清潔一番,便出了門。

院子裡幾位弟子已切磋了好久,大家發髻散亂、衣衫襤褸,看起來十分狼狽。

見到時櫻,鬆和與灼華才想起來要撿起自己的偶像包袱,匆忙給自己上了一套除塵,勉強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又端正了站姿。

“練得挺認真啊。”時櫻笑眯眯地經過,“閔石長老不去接風嗎?”

閔石擠出一聲“哼”,“今天擂台一事,掩月門似乎還向著朝天宗,他們之間估摸著也就是內部矛盾,這次的除魔大會估計還就那樣。”

“您不去,定是陳晦長老代勞了。”

閔石又“哼”了一聲。

時櫻還需要閔石幫忙多給弟子指導,便哄道:“待晚輩去接風席上順點美酒犒勞您。”

閔石笑了,“慣會借花獻佛,趕緊去吧。”

待到時櫻離開,閔石方才想起一件事,狠狠一拍自己的腦袋:“怎麼沒讓江歧過來守著?他個木頭一個人在外頭等,得等到猴年馬月!”

*

掩月門的環境,與其門派的名字一樣清靜幽雅。

山間雲霧襯得花月朦朧。接風的宴席設在山峰開鑿出的湖泊之上,弦月溶在湖中,遊魚在蓮葉的根莖間穿梭。

湖泊中央有一片石台,聚時能形成比擂台還大一圈的台子,散時又如小舟,每位賓客能各自分開,又不妨礙彼此交談。

時櫻的坐席被安排在邊緣,旁邊還有一叢立得老高的荷花荷葉,有意將她邊緣化隔離。

裴彥的坐席則被安排在掩月門附近,與端木氏臨近。

時櫻樂得自在,還沒開場就恨不得躺進花影間;坐在眾人矚目位置的裴彥不能與時櫻講小話,過會兒大概率又得應酬那什麼張不凡,鬱悶都快從眼睛裡溢出來了。

萬劍山、天工閣、藥王穀這三大門派自然也被安排在前麵的好位置。

周弱水可不理會這些彎彎繞繞,挪了個墊子,步履輕盈地湊到時櫻所在的坐席,“反正妙音門就你一個,姐姐過來擠擠。”

時櫻往旁邊挪了挪,兩個女修一合計,趁其他人不注意,催動靈力索性把大半個石台都挪進了荷花堆裡。

兩人就這麼躲在荷花荷葉之間,看掩月門掌門和知名贅婿張不凡亮相。

“明明是主家卻拖到所有人都落座了才登場,是覺得所有人都期待那一張老臉和一張醜臉?”

周弱水從隨身的錦囊裡抓出兩把瓜子吐槽。

掩月門掌門說著幾百年都不帶變的開場白,什麼正氣盟所有門派應當心向一處,雲雲。

“他自己放個屁都比這句話要真實。至少,真實的臭。”

周弱水說話並沒有可以壓低聲音,但掩月門掌門周圍滿是汲汲營營之輩,如同被讚美的蒼蠅包圍,角落裡的嘲諷自然不會落到他們的耳朵裡。

一個軟乎乎的東西戳了戳她的後腰,原是時櫻帶了能護腰靠背的軟墊,此刻正用軟墊戳她。

周弱水不再注意宴飲那一頭的動向,接過軟墊往花影裡倒過去。

瓜子嗑上了,怎麼能沒有八卦佐餐。

周弱水打開了話匣子,就從掩月門說起,說掩月門如何從在朝天宗的授意下脫離淩霄宗;說掩月門的掌門曾經也是個攀高枝的“倒插門”;說掩月門的法修就是三板斧,靈力常常在戰鬥到一半時無以為繼,因此又被叫作“腎虧門”。

“腎虧,哈哈哈哈。”

時櫻笑得和周弱水蜷縮到一起。

花影之外,觥籌交錯時的客套話遠遠地傳來,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江師侄通過閔石聯係我,讓我幫妙音門的時候,我都沒想到你能壯大得這麼快。真是長江後浪。”

時櫻半躺著朝周弱水作了個揖,“多謝弱水姐姐相助,現在回想起當時的情況,還是會出一身冷汗。‘號鐘’給他們倒是無所謂,但被說成攀附朝天宗,這汙名就難洗了。”

周弱水支起身子盯著時櫻,“說起來,你和江師侄到底怎麼回事?”

時櫻曾經向粉絲們澄清過無數次緋聞,已是無比熟練,“是很好的朋友,魔境裡的好戰友。”

周弱水盯著時櫻的眼睛許久,企圖從中發現羞澀或是心虛之類的情感,時櫻不避不讓,坦然回望。周弱水失落地垂下肩膀,“是真的不喜歡呀。一點好感都沒有?”

“江師兄是很優秀的俠士。”

一旦涉及男女情愛,時櫻的回複就會變得格外正經。

周弱水:“我懂,這叫好人卡。那跟裴彥呢?你是怎麼看他的?”

時櫻正要做出相似的回答,宴飲的中心發生了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