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秀2(1 / 1)

原本可以吸引關注度的幽曇三人離開了妙音門。

裴彥那頭遲遲沒有消息,與合光樓等門店合作的宣傳企劃遲遲沒有回音。

由於三人的離開,此前柳玉叛逃的陰霾再次籠罩妙音門。

儘管時櫻神色如常,甚至比之前笑容更多,弟子們仍惴惴不安,彩排接連出錯。

還有弟子在演奏伏魔曲時,情緒上湧、靈力短路,暈厥過去。

樁樁件件都為即將開幕的選秀活動鍍上一層灰霧。

時櫻日啖丹丸數顆,猶感體虛氣短,仔細算來,她已有一旬未合眼了,精心修煉也斷了許久,她的行為屬實是在藥王穀醫修們的雷點上蹦迪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林寶兒同徐芷在弟子接引下來到銘心島廣場,時櫻做賊心虛地抬起文書竹簡,遮住氣色不佳的臉。

“嗬,我就知道某些人離開藥王穀之後,就把醫囑忘了個精光。”

林寶兒譏誚的聲線自竹簡的縫中流入時櫻的耳朵。

她倆已走到近前,時櫻連忙放下竹簡,心虛道:“哪兒能啊。”

隻瞧一眼臉色,林寶兒翻了個白眼塞了盒新煉製的丹藥給時櫻,“你們那什麼選秀結束後,回來複診。”

時櫻把藥匣抱在懷裡,“還是林妹妹待我最好,多謝。等這陣子忙完了,我保證謹遵醫囑!”

“這是沉月長老的藥,黃色的化開外敷,黑色的內服。”

徐芷把藥遞給時櫻,讓她代為轉交,又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時櫻把藥塞給一旁的季雅,攬著兩位藥王穀道友向食堂去,“還有事要說?不如去食堂坐坐,你們來得正巧,申時是茶歇時間,去喝杯茶、吃點點心。”

作為歧櫻CP粉,徐芷沒走兩步便忍不住了,“上回你來藥王穀接李成河的時候我就想問了,櫻姐你是不是忘記什麼事兒了?”

“啊?”這可把時櫻問倒了,“我忘記什麼了?”

見狀,林寶兒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我就說嘛,都是你亂想的!”

聽徐芷這麼一說,時櫻腦內溜了一圈,在藥王穀該拜訪的長老都拜訪了,除了閉關的穀主,也送上了伴手禮,以及從此與妙音門結合緊密的秘密,實在想不起還有什麼漏掉了。

“好姐姐,提醒一下唄。”

徐芷癟癟嘴,她偷偷給人拉的紅線從來不中,這一回的兩人明明在魔鏡內都發展得這麼迅速了,出了魔境便回到解放前,作為一個愛拉郎的修士,如何開心得起來?

“也不是大事,櫻櫻姐你接走李成河不久,江歧師兄就醒了。”

“哦,醒了。那是好事啊。”

“哦什麼哦,你也忘了,他也忘了,唉。”

林寶兒見師姐唉聲歎氣,笑了起來,“你為彆人的感情流淚,總好過為自己傷懷,至少不會產生心魔,哈哈。”

“歧櫻若是不在一處,我真要生出心魔了。”

徐芷掐了師妹一把,又白了她一眼。

聽到熟悉的名字組合,時櫻挑了挑眉,文娛經濟還沒發展起來,CP文化居然冒出了頭,她的注意力很快落到了真正的重點,“忘了?”

徐芷:“江歧師兄治愈了,隻是他將心智降低時的一切都忘了。”

“忘了,忘了好啊,否則他回想起來該多尷尬。左右也沒多重要,我們也當忘了就好。”

時櫻說得灑脫,心裡到底有那麼小小一處空落落的,就像給旅行的朋友代為照看了幾天小狗,朋友旅行歸來了,小狗回家了。

很快,那處空白就被彆的事填補上了。

“就我!隻有我還為冷麵劍修和荊桃仙子在絕境中的依偎而瘋狂心動!可歎!啊不,可惡!”

時櫻剛喝了一口茶,聽到徐芷提及“荊桃仙子”,驚得差點噴出來,咳咳嗆嗆的。

林寶兒斜了師姐一眼,“瞧,櫻姐姐都被你的想象力嚇著了。”

“什麼荊桃仙子?荊桃仙子是誰?”

不知何時,葉梔子走到近前,她急切地問道。

“時櫻啊,櫻花在我們那兒也叫荊桃,這不是為了給我的話本主角起名嘛,總不能就用原型的真名。”

“姐姐,你當真是荊桃仙子?”

葉梔子顯然沒聽清徐芷後麵所說的,抓著時櫻的衣袖,眼中似有波光閃動。

時櫻正欲否認,林寶兒說道:“不是,我們說的是徐芷話本的原型。”

時門主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又聽林寶兒道:“你們還認識彆的荊桃仙子?有人已經用了這個名號,那師姐的話本就不能用了呀!”

“哦,是這樣的,棠郡山市有個萬花樓,樓裡有個神秘琴師,也叫荊桃仙子……”

葉梔子的語調頗有未儘之意,時櫻從傳訊符上抬起頭,正撞見她探究的目光。

林寶兒:“聽起來是位頗有名氣的琴師呢。”

葉梔子:“是啊,那位琴師技藝高妙,眾多修士在萬華樓虛擲年華隻為再等她出場一回。”

“哦,那她是再沒出現過了?”

“我想,等她覺得時機成熟了,自然會現身的。”

這話是葉梔子對著時櫻說的。

徐芷和林寶兒的目光在時葉之間來來回回,再遲鈍也能聽出些端倪了。

時櫻沒點頭認下,畢竟在萬華樓化名打工這件事嚴格意義來說,真不是她本魂乾的。

不是本魂乾的,但她能借用一下荊桃仙子的名號啊!

趁著棠郡“頂流”的名氣還沒被後浪拍乾在沙灘上,先借來給選秀造勢啊!

時櫻豁然開朗,也顧不上招待藥王穀的客人,揚聲喊著:“小談!”

她朝藥王穀的姐妹打了個招呼,快步穿過廣場,與小談彙合,兩人交頭接耳了沒多久,臉頰便浮上喜色。

葉梔子本以為這次能讓她大方承認,沒成想時櫻滿心撲在選秀上。

荊桃仙子的身份,是葉梔子在入魔境後不久琢磨出來的,她理解時櫻不願承認的理由,因此,她不承認,葉梔子也不會感到失落。

林寶兒:“你們這麼忙碌,我們就不打擾,記得叮囑門主長老吃藥。”

*

緊鑼密鼓的籌備後,妙音門初次選秀“仙門有好音”開幕了。

現場的上座率自有保證,隻是合歡山鎮的弟子們都老實,坐得板板正正,與時櫻想象的參與綜藝現場錄製的氛圍完全不同,倒像給模範中學生開講座。

主持人是早在劇場出道過的小易,嘴皮子練得挺溜,可今天拋出的梗沒人笑,他有幾分懷疑人生。

不是梗不好笑,純粹是台下弟子拘謹得不敢笑。

小易以為他們想儘快聽到音修的演奏,簡短了開場白,讓一號儘快上台替了他。

抽簽抽到頭個上場,那名弟子本就緊張,本想趁著小易的開場白時間好好平複心態,沒成想,吐納做到一半,就被人催著上台了。

上舞台的台階,一號走得踉踉蹌蹌,他不好意思地朝台下笑了笑。

台下受魔氣感染的弟子們更愧疚了,難道是因為他們聚在一起魔氣太重,導致音修都走不動路了?

緊張在所難免,時櫻習以為常。

現世選秀要更嚴酷,許多練習生或許就隻剩這一次出道機會。

時櫻還見過表演到一半暈倒在舞台上的選手呢。

時櫻坐在前排(不是評委席),露出鼓勵的笑容。

真修仙也架不住重傷剛複原就十來天不休息的。

時櫻端坐著眼前一黑,隨後便是烏雲密布的天空圍繞眼前一點旋轉,越轉越快,大地晃動,琴聲迷亂。

她緊緊抓住圈椅的扶手,閉上眼睛定了定神,適逢一號選手腳步虛浮著下台,時櫻同旁邊的人打了個招呼離開座位。

門主當眾暈倒是要動搖軍心的。

時櫻眼前黑白交錯,呼吸滯澀,胸口隱痛,強撐著離開合歡山鎮的廣場繞過樹木掩映的步道,一道介於正邪混沌的木係氣息迅速接近。

她靈巧轉身,右手緊扣住隨身的白玉劍。

氣息淡去了,時櫻能察覺到的對手,多半修為低於她,隻是眼下狀態低迷,正麵衝突難免損耗,還會驚動廣場上的人們,對手肯主動退卻,再好不過。

剛走了個修為低自己一線的,又來一位,不過他的腳步很重,靈氣沉底,像是生著病。

時櫻轉過身去,一位生得高挑,卻習慣性駝背作卑微狀的修士出現在麵前,是李成河。

視線相撞,李成河又低下頭,雙手交握著擰自己手指,“看到門主離座時臉色不好,就跟過來看看。”

見他怯怯的模樣,皮膚蒼白而灰敗,陰沉的天光將他整個人籠在陰影裡。

到嘴邊的“我沒事”被時櫻咽了下去,她走近李成河,“最近沒怎麼休息,要不你帶我去住處坐坐?”

李成河抬起頭望向時櫻,澄透的眼中劃過一絲欣喜,他張了張嘴,下意識的劣等感湧現,又閉了嘴巴,點頭,轉身帶路。

時櫻追上去摸了摸李成河的後腦勺,半開玩笑著,“好乖好乖。”

方才混沌的木係靈力閃現之處,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哼”。

李成河的物件不多,臨時住處很是整潔,甚至有幾分空曠,牆上垂掛著一件簇新袍子,是他“出院”時櫻送給他的便服。

跨過門檻,李成河有些局促,抬起手臂轉了半圈卻不知該做什麼,待到時櫻自己搬開圓凳,他又沮喪起來。

時櫻多少能猜到他的想法,便用眼神示意他煮水泡茶,李成河拿起茶壺燙了杯子,這才露出“挽回一件錯事”的放鬆微笑。

“妙音門被朝天宗一派的人盯著,裴少主又聯係不上,思來想去,我隻能把你安排在這裡了,合歡山鎮多是好人,你生活得可還習慣?”

聽到“朝天宗”三個字,李成河的手一抖,提著茶壺的壺嘴吐了幾滴水到半舊的木桌上,他連忙放下茶壺,“這裡很好,大家都很親切,不問我的來曆,也不問我為何身染魔氣。”

時櫻抬手引壺中水入茶杯,泡了兩茶,一杯遞給李成河,“你的經曆確實有爭議,旁人若問起,你就說進了魔域,感染魔氣便混忘了,橫豎采買東西也是去遮臉的山市海市。隻要朝天宗沒人提起你這號人……”

“就當李成河死了。”

他一改畏畏縮縮的語調,堅定直白地宣言。

“啊,這樣的話確實行事方便許多,孤僻的散修那麼多,改換個假身份從頭開始也好。隻是你的家人?”

提到家人,李成河又委頓下去,“長時間不回去,他們多半也當我死了。而立之前便結丹,他們總寄予厚望,希望我能出人頭地,若是看到我現在的樣子,又知我經曆,怕是照麵都不會相認。”

時櫻摩挲著杯緣,正因知曉世上確有親緣淡薄的家庭,便沒有空洞地安慰“不會的,他們一定是愛你的”,需知有些安慰比不言語更糟心。

沉默之間,她摸出一把丹丸熟練地用茶過下。

李成河小聲道:“用茶過藥,不好。”

時櫻聳了聳肩膀,狡黠地笑了一下,豎了根手指在嘴唇前,示意替她保密。

李成河的耳朵總算染上了蒼白之外的顏色。

兩人相對而坐,一時無話。

在這裡時櫻放鬆不少,不必顧忌冷場,暫時忘掉選秀的事,服下調理身體的丹丸便垂目調息。

李成河見她不盯著自己,也不看房間陳設,也不緊繃著,偶爾覷兩眼時櫻,又垂下眼簾,思索該如何詢問李成源的事。

有什麼從窗邊一閃而過,像是樹影,李成河的視線追著過去,氣息消失了,時櫻像是入了內景般一動不動。

雖說這裡離山鎮廣場很近,琴音不絕如縷,若有人潛入埋伏也並非不可能,李成河警戒著周圍。

凝息一陣,李成河果然察覺到了一位金丹期修士的氣息。

那人大搖大擺的,並沒有刻意收斂,轉瞬間就到了小屋門前,李成河猛地站起身,門被敲響了。

時櫻睜開眼睛,伸手扶著李成河的肩膀,輕輕捏了捏,“放鬆,是熟人,不用回避。”

轉身朝向門口,“進來吧。”

一位發髻散亂的天工閣弟子出現在兩人麵前,“我問了一圈,又用法器追蹤了你的氣息才找到,你怎麼在這兒啊?”

說著,來人用不帶褒貶色彩的好奇打量著李成河,還有他的屋子。

時櫻皺著眉頭,走過去擋住吳一物探究的視線,“出去說。”

吳一物被推著倒退,還沒走出屋簷的陰影,迫不及待地從芥子囊中掏出一遝傳訊符,還有一塊磚頭形狀的黑色法器,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期盼時櫻詢問。

“好吧,這是什麼?”

“正如門主所預料的,第一次試驗製作您想要的‘值撥’法器失敗了。”吳一物很快露出自滿的笑容,“但是,陰差陽錯,我煉製出這個法器,命名為加強多人版傳訊符!”

“不要!”

時櫻秒拒吳一物的推銷。

吳一物沒有放棄,“先聽我介紹完再拒絕嘛。隻需要在普通傳訊符上追加一道煉器法訣,就能連接到這個匣子上,傳訊符發出的消息都會在匣子上反饋出來。”

聽他這麼一介紹,時櫻瞬間想到這法器完全可以拿來當作遠程計票器,如果上麵有定向統計功能就更完美了!

她不動聲色,在吳一物期待的目光中,緩慢地搖了搖頭。

吳一物消沉了一瞬,“我不會放棄的!剛才廣場上逗留的時候,我看到那些弟子手裡拿著竹簽,傳統投票方式在現場勉強可行,但是場外呢,千裡之外的棠郡、乃至今後西境、北境要投票怎麼辦呢?屆時就需要這款法器了!”

時櫻望向他的眼神認真起來,吳一物煉製改造法器不再是自我滿足,他居然會主動觀察使用者需求了!

“那你認為該加哪些功能呢?”

吳一物:“分類統計。關鍵還要讓他們信服,法器不會漏掉任何一票。”

不等時櫻回應,他又自信了,“法器改造,不要兩樣神器,隻要一件!不,隻要你借我帶回去研究半月!”

時櫻未置可否。

吳一物急切道:“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很劃算了!您手頭若是沒有神器,不,不可能,您肯定有!”

一度隱沒、偶爾顯現的混沌木係靈力再度出現,服用補藥後的時櫻靈脈順暢、神台清明,一旦捕捉到那縷靈力便能借他人音律追上去、纏過去。

木係靈力不甚穩定,就像暴風雨中狂舞的樹枝,這股氣息與在妙音門時相距甚遠,靈感告訴時櫻,是位不敢現身的故人。

蘇玨將身形隱沒在枯草與半死不活的樹木之間,他遠遠地看著活動現場,看著妙音門弟子輪番登場,看著時櫻臉色不佳地離席。

他忍不住跟了上去,一點點靠近。

蘇玨很矛盾,他渴望被時櫻發現、揪出來,希望她厲聲質問自己為何不肯坦白,為何選擇叛逃。

又怕看到她冷漠的眼神,認出他,卻把他當成陌生人。

一位金丹期、身染魔氣的虛弱青年跟上時櫻。

蘇玨本以為時櫻會露出笑容,熟練地勸人歸席,沒成想兩人看上去頗為親密,她主動要求去他那裡坐坐。

他氣笑了。

這行為畏縮,隻敢偷偷瞧她的修士又是哪裡冒出來的?

她怎麼什麼人都撿?

難道路邊野狗都要留塊肉給它吃?哦,何止,還給野狗找個屋子。

蘇玨看得無名火起,情緒不穩,則靈力不穩。

他連忙穩定心神,無名火滅,又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自己要以什麼身份置喙她的行為?妙音門叛徒柳玉?

又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出現了,看衣袍像是天工閣弟子。

熟悉的微笑點綴在時櫻臉上,天工閣那人提到要看神器,蘇玨又不淡定了。

妙音門的神器“號鐘”不會隨身攜帶,她是否還記得曾著人送了“合歡鈴”上山?

隱秘的希冀就像餘燼中時隱時現的火星子:她有沒有可能上山問自己借用神器?

“暫時沒辦法和你交易,就先不要了。”

蘇玨聽到時櫻輕飄飄地說道,一顆心沉重墜落下去。

時櫻又道:“都沒看到成品呢,就想著報酬?”

吳一物收起黑色“磚頭”法器,“給我十天,不,一周,就能出成品!”

時櫻點了點頭,隻想趕緊把人送走。

吳一物去而複返,“到時候你在哪兒?我怎麼聯係你?唉,給你一張符,到時候聯係!”

他從一遝特製傳訊符中抽出一張塞到時櫻手裡,自言自語著匆忙離開了。

廣場熱鬨起來了,三號練習生選了一首激越的曲子,一曲終了,台下修士情不自禁地鼓掌喝彩。

時櫻沒有立刻回到坐席,站在外圍向台上的弟子投去讚許的目光。

若是能讓西、北兩境更多人看到弟子們的修煉成果,可比任何宣傳妙音門手段都有效。

可惜裴彥聯係不上,棠郡的消息隻能由小談他們出外務時才能打探一二。

唉,過分依賴他人耳目,現在就跟小聾瞎似的。

時櫻揉了揉太陽穴,再抬眼,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廣場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