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境之外亦是挑戰(1 / 1)

時櫻幾乎是皺著眉頭看完這封信件的。

除了第一句話外,後麵再無任何有用信息,信裡張不凡不斷強調裴彥曾是自己最重要的兄弟;自己要想成就偉業,裴彥的幫助不可或缺;若能成就偉業,豐碑上必有裴彥的名字。

時櫻把信塞回信封,一言難儘。

“什麼感覺?”

裴彥接過信撇在一邊,露出苦笑。

“我覺得張不凡對朋友的定義跟另一個詞語很接近。”

時櫻和裴彥相視一笑,異口同聲地說出那個詞:“冤大頭。”

“如果真跟他說的一樣,那我就是個又出錢又出力還不求任何回報的冤種,畢竟修仙界沒什麼比天梯計劃聽起來更像詐騙的了。”

裴彥越說越覺得給張不凡投資天梯,十分離譜。他猛地抬起頭,向時櫻求證,“當真如此嗎?”

時櫻挑了挑眉毛,她從未與裴彥道明自己的真實情況,兩人心照不宣,倒也省了立誓的步驟。

“你們倆之間具體什麼情況我不清楚,隻知道你給他提供了許多幫助,包括且不限於人財物。”

裴彥痛苦地捂住腦袋,“彆說了,我在你心裡是不是坐實了冤大頭的名號了,那玩意根本把我當個移動錢袋子使吧!”

時櫻沒說話,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他。

“那他最後成功了嗎?兌現承諾了嗎?”裴彥追問著,企圖挽回那麼一點點商人人設,不讓自己成為投資回報率快跌成負數的可憐家夥。

時櫻不發一語,露出一個尷尬不失禮貌的笑容。

“啊啊,還是彆說了。要是成功了,他也不會重來了吧。”裴彥捏著茶杯,冷靜了幾息,總算管理住懊悔到失控的表情,“至少能確認一件事,他手上那套天梯改良方案也是失敗品。”

“確實如此。”

這裡顯然和原書劇情有了出入,但並不妨礙得出“天梯失敗”的推論。

“有你確認他重來了一次,那麼他的行為就不奇怪了。”

時櫻歪了歪腦袋,與裴彥說到現在,她還是不清楚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張不凡從十魔洞出去之後乾嘛了?”

裴彥用一句話概括了張不凡當前最大的成就,“他入贅了掩月門。”

時櫻半張嘴巴,要知道張不凡他眼高於頂,把自己的小小鳥兒看得比天還大,原書曾寫他未入仙途時窮困潦倒也絕不入贅富庶人家。

眼下看來,他倒是事從權宜,明白撿個高枝攀可以少奮鬥幾百年。

“看來他把我推下深潭後,繞路遇到了掩月門的大小姐啊。”

裴彥猛地想起這件事,隔著衣料輕輕拉起時櫻的手腕,“你沒事吧!小談沒下水,小山隻說找了幾次都沒找到,當時到底什麼個情況?”

時櫻歎了口氣,將入境後同張不凡之間的矛盾一一道明,包括他試圖勾搭葉梔子,貶低女修的事,隻略去了收買朱透的小插曲。

“勾搭葉梔子?他原本想攀附餘響派?或者說他從前靠攀附餘響派獲得了地位?”

跟聰明人說話到底省力。

“從前他同掩月門應該是沒什麼交集的,看葉梔子這條路不通,就換了一條。”

裴彥:“我有個相熟的朋友在掩月門,說掌門孫女把張不凡帶回去之後,一哭二鬨三上吊地要嫁給他,還說如果掌門不同意,她就私奔,反正已是珠胎暗結。”

時櫻倒吸一口涼氣,“修士很容易懷孕嗎?”

“不容易。據說是為了威脅自己爺爺,孫婉兒服用了凡人地界的假孕藥物。掌門估摸著繼續鬨下去,臉越丟越大,做出了讓步,條件是張不凡必須入贅。”

這一出鬨得,倒是比原書中張不凡求娶葉梔子更荒唐。

仔細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原書裡張不凡從十魔洞一路修煉到百魔沼,修為提升至元嬰不說,身上還攢了一堆神器碎片,怎麼看都是個績優股。

現在呢?十魔洞裡他幾乎沒有出場的機會,修為堪堪築基,神器碎片倒是有幾枚,但那是時櫻小隊撿剩的邊角料,價值有限。

張不凡哪裡能想到重來一次,卻在開局試煉的階段混得比從前還差。

幸好套牢了掩月門掌門的孫女,否則接下去的計劃都得落空。

站在張不凡和掩月門掌門的角度,時櫻盤了盤現狀。

“掩月門出了這麼丟臉的事,還肯把張不凡扶到台麵上來,一是不想讓人把結親說得太難堪;二,很可能是張不凡手裡確實足以令掩月門動心的籌碼,哪怕隻有一點點。”

“天梯優先使用權。”時、裴兩人眼神一對,得出了答案。

裴彥繼續道:“依附於朝天宗的門派不就是為了那條成仙捷徑?掩月門到底排在朝天宗和靈禾宗後麵,如果能加塞,搞不好那老頭會賭一把,畢竟他把修為壓製在合體後期已經很久了,就怕一入渡劫期就隕落。”

“你看拉到第一位投資人之後,他就迫不及待地來找你這位曾經最大的股東了,還是個冤大頭股東,完全無視股價和財報的那種。”

裴彥扶額苦笑,“求您輕嘲。”

時櫻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臂,安撫地笑著,“你現在是我親愛的合夥人,我是不會把你讓給張不凡你那樣的家夥的。”

裴彥的目光追著那隻慢慢從他小臂滑到手背再抽離的手,很奇妙,看到她同江歧親近而產生的嗆醋後遺症被治愈了。

“好了,張不凡的話題就這麼過去。還有彆的故事嗎?”時櫻忽然一拍腦袋,“我真該死,居然沒在第一時間詢問宗門的情況,出道組怎麼樣?”

“差強人意,可還是比不過萬華樓。”

裴彥歎了口氣,能聽得出他並不滿意現狀,他帶著初次售賣留音石的期待,沒有設想過中庸的結果。

“你覺得投入產出不成正比了?我知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幫了很多,對這個結果我也很抱歉,異常魔潮之後會出現轉機的。”

裴彥在商業上頗有天賦,但到底沒有理解偶像產業到底是如何“販賣夢想”的,沒有她手把手盯著出道細節,結果自是難儘人意。

又問了兩句門派日常運營,兩人默契地過渡到下個話題。

*

“朝天宗這麼多年來就沒見過你們這樣的廢物!”

“空占著試煉的名額,師兄還得為了保護你們而犧牲!”

“何必為了你們浪費靈舟的能量,三日內,自行回到宗門,若晚一日,懲罰更重!”

在銀湖鎮等候試煉弟子歸來的朝天宗長老丟下訓斥,獨自乘坐靈舟離開。

他甚至沒聽兩位弟子辯解一句,看了眼芥子囊便責罵。

“是因為我們沒能把師兄帶回來嗎?”

比起愧疚,趙仁的臉上更多的是困惑。

另一名朝天宗弟子趙和望著靈舟遠去,同樣茫然,“我,不知道。”

朝天宗弟子賣掉了身上所有的小型法器和煉器零件,總算湊齊了傳送法陣所需的靈石。

北境有兩個傳送法陣,一個修在朝天宗大門口。

趙仁趙和師兄弟一落地,所麵對的就是懸浮的朝天宗大門。

朝天宗將整座山體拔高數丈,其下零散懸浮著石塊,山門的牌匾金光燦燦,兩側的柱子下雲霧繚繞。

凡俗對仙門的幻想也不過如此。

對於出生在朝天宗的內門二代趙仁趙和來說,這一切稀鬆平常。

此番空手而回,光是站在山門投射的陰影之下,怯懦就從高人一等的骨頭縫裡鑽了出來。

憑借內門令牌,兩人穿過山門便踩向一個小型陣法,頃刻跨越外門界域抵達內門。

陣法旁,二長老座下的弟子早已等候在此,見他們落地,冷嘲熱諷落了下來,“沒了靈舟就跟腿斷了一樣,兩天半才能回到宗門,腦袋空空難怪入境試煉一無所獲。”

在外販賣法器和零件湊錢時,已受了一肚子氣,趙仁正待發作,卻被師弟拉住了,後者搖了搖頭,示意他忍住。

前來接引的弟子將兩人的動作表情儘收眼底,再度冷笑一聲,轉過身跨入內院門檻,“彆擠眉弄眼了,省著點力氣去跟長老們解釋吧。”

趙仁聞言,登時蔫了下去。

小議事廳的門開著,裡頭隻有陽光與微塵。

趙仁趙和走了進去,正對的是裝飾華貴的頭把交椅:把手上鑲嵌著土係靈石,靈石表麵已被盤得圓潤光滑,從靠背到椅麵內嵌製了多重法器,鮫綃麵的坐墊流光溢彩,椅子下是軟金腳踏。

身後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趙仁趙和趕緊低下腦袋。

是大長老到五長老,還有在銀湖鎮負責帶隊的長老,除了主座外,他們分列兩側。

“把身上所有的法器、芥子囊、內門令牌都解下來。”

五長老發出了不容置疑的指令,小議事廳的門不知何時闔上了,室內湧動著分神期的靈壓,不強,卻足以令兩人噤聲並乖乖照做。

防禦的木簪、能攻擊的護腕、用於逃跑的靴子……

衣冠完整、纖塵不染象征著朝天宗內門弟子最低限度的體麵,此刻披頭散發、鞋襪儘失、衣衫淩亂的趙仁趙和算是全無尊嚴了。

他們垂著頭,像兩個罪人。

“傘盾斷了六根傘骨,沒有修複的價值了。”三長老拎起破破爛爛的玄字防禦法器,將它丟到一旁下了判決,他轉向表麵有些許裂紋,大體還算完整的地字法器,“幸好‘怒濤’看上去……”

三長老的樂觀沒能持續兩秒,他的手指剛接觸到“怒濤”,圓盤狀的黑色法器碎成齏粉,他愣住了,其他長老也愣住了。

地字法器,即便是下品,也包含著分神期的威力,魔境內怎樣的魔物經得起如此攻擊?

百魔沼內至多產生元嬰中後期的魔物,它們哪有本事走到“怒濤”跟前?

幾位長老對視一眼,想起月前從十魔洞歸來的幾名弟子,他們的收獲比百魔沼這兩人稍好一些,至少拿回了一件神器的碎片分量。

他們說,十魔洞發生了異變,魔物變得空前強大。

長老們當時認定,這是他們企圖逃避試煉失敗懲罰的托辭,畢竟之後也沒有其他門派的人向正氣盟發出預警。

現在看來……

“去把那幾個受罰的弟子找來。”接引弟子正欲轉身,大長老立刻改口,“叫一個來就行了。”

趙仁趙和盯著地上那兩塊內門弟子牌,心中升起糟糕的預感。

他們這些內門二代,從出生起就沒見過外門的景象,他們在內門修煉、學習煉器、生活,就連交際圈子都是純正的內門二代。

除了一些在內門負責灑掃的外門弟子,還有三年一次的門派大會上,他們幾乎見不到外門的人,也不知道外門的都在乾什麼,又是如何修煉生活的。

長老們讓他們交出內門弟子牌,難道是要把他們驅逐到外門?

不多時,一名穿著粗麻布短褐、形容枯敗的弟子被帶了進來。

趙仁趙和偷瞄了來人,隻一眼,便膽戰心驚——那分明是同他們一齊出發,前往十魔洞試煉的師弟!

“外門弟子拜見各位長老。”

他的聲音透著蒼老,沒了數月前出發時躊躇滿誌的風貌。

“將你們一行人在十魔洞的見聞再說一次吧。”

大長老在圈椅上閉著眼睛,語調平穩。

那位被貶出內門的弟子將一路上遇到的超規格魔獸說了一遍,又言明自己是如何應對的,以及分散後被金丹中期魔物牽絆,導致沒能第一個感到十魔洞內最大的靈脈處。

“你們到底沒把帶出去的法器弄得破破爛爛,收獲也比師兄要多。”二長老狠狠剜了二趙一眼,“你可怪長老們處罰過重?”

外門師弟哪敢喊冤,“師兄們每次試煉都能帶回大批碎片,我等確實是失敗了,懲罰不重!”

“聽到了?師弟們尚且需要接受懲罰,更何況你們?”二長老執掌宗門刑名,他判定的懲罰,若大長老沒有異議,便是蓋棺論定了。

“趙仁趙和,你們平日修行懈怠,白白占用魔境試煉的名額,損毀宗門寶貴法器,從現在起,收回內門弟子牌,降為外門低階弟子,剝奪三年一度外門晉升內門的測試機會。”

趙仁趙和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滾出去吧!彆再讓我看到你們!”長老一揮手,彈指間兩枚灰色小環套到了二趙的脖子上,灰圈接觸到皮膚便收緊,若再緊一分就會造成窒息般的痛苦。

不止如此,項圈套上之後,兩人頓感靈力外泄,半分都凝不到丹田,更遑論用靈力反抗了。

趙仁趙和跟在被懲罰的師弟身後,被項圈束縛的他們與凡人幾乎沒有區彆,內門旺盛的靈氣、鋪設在地的靈材無一不灼燒著他們的皮膚。

偶爾路過的內門弟子,看到他們脖子上的項圈,未掛令牌的腰間,登時露出鄙夷的笑。

就連內院灑掃的外門弟子都難得聚到一起,戳指著二趙的脊梁骨。

趙仁、趙和對視了一眼,在宗門落到如此地步,兩人心中仍有一絲慶幸。

慶幸沒有將遇到魔修,魔修又被妙音門人帶走的事向長老和盤托出,否則就不止是貶出內門這麼簡單了。

處置了兩名弟子,長老們還呆在議事廳內沒有散去。

雕花木門合上後,他們發出一聲歎息。

“星機閣的飛鳶通報,大家都看過了吧。”

大長老望向帶隊長老,後者不知何時已是汗流浹背。

帶隊長老起身離座,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看、看到了……”

“又失敗了!”

大長老總算睜開了眼睛,結了一層翳的無神瞎眼,攝出駭人的氣勢,教人不敢直視,“幸而當時百魔沼‘支柱’陷落,魔氣外泄遮擋住源頭,星機閣就沒能觀測出異常魔潮出現的原因。”

帶隊長老深深地埋下腦袋,“是,是……”

三長老皺緊眉頭,“難道我們的改良方案當真比不上趙姚?”

“馬上又到除魔大會了,我們總得拿出點成績,否則天工閣又該借題發揮了!”

四長老亦是憂心忡忡。

大長老說道:“這次小規模試驗的留影,你們再看一遍!”

帶隊長老忙不迭掏出留影石,注入靈力後,石頭上空投映出鏡子般的屏幕,框內波紋蕩漾,待波紋平靜,留在石頭中的畫麵浮現。

那是在亂石、一截溪流還有峭壁之間的空地。

地形如此奇怪,毫無疑問試驗點在桐湖渡口以南。

五名穿著朝天宗內門高階服飾的弟子從芥子囊中取出材料,搭建起試驗用小型天梯底座。

設置好底座,帶隊長老灌注自身靈力,以此為引,試驗小天梯的底盤綻放出一圈又一圈光華,其色分彆對應金木水火土五元素,光華之盛,幾乎吞沒了底盤。

光芒漸起,露出了底盤,還有方才未見的一節白玉階梯,天梯一層一層自行壘起,直到十尺那麼高才停止。

畫麵裡的弟子強忍興奮,將籠內的白兔抱出,放在天梯的第一階,隨後退到畫麵外的防禦法陣內。

按照朝天宗多次試驗的記錄,這一小節天梯足可令普通白兔邁入兔妖狀態,若是運道好,說不定還能化形。

白兔一節節往天梯上蹦,身體也如吹氣似地脹大,未至半途,巨兔由內部爆裂開來、血肉飛濺,還沒等弟子邁出防禦陣法查看。

“砰”的巨響,沾滿白兔碎肉的小天梯原地爆炸,放置天梯底座的那一節靈脈瞬間被天梯抽乾靈氣,附近地表的魔氣趁靈脈被毀,迅速蔓延腐蝕此前無法汙染的淨土。

墨色塵埃如有神智,吞沒淨土之後原地形成了巨大的風旋。

“跑,快跑,魔潮就要形成了!”

疾呼起,影像戛然而止。

小議事廳陷入死寂。

最後的呼喊是帶隊長老發出的,一滴冷汗從他的額角滴落他的靴旁。

大長老:“魔境試煉,損失慘重;天梯試驗更是掀起了異常魔潮。必須得在除魔大會之前,想出一套應付得過去的說辭!”

二長老又補充道:“還得好好安撫掩月門和餘響派,他們折了好些精英弟子在裡麵。天梯試驗再次失敗,我宗又得麵對新一輪質疑,可得穩住同盟啊……”

“老四,我派有弟子入贅掩月門,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三長老望向行四的師弟。

四長老搖了搖頭,“是趙姚的弟子,他在十魔洞同掩月門掌門的孫女勾搭上了。”

“入贅就入贅吧,對外還能美化一下,說兩家結了秦晉之好。”三長老見師弟愁眉不展,又問,“還有棘手的事?”

“前些天,我奉大長老之命前往掩月門商討除魔大會相關事宜,對方態度不似從前殷勤,我反複追問,那長老還裝腔作勢,覺得這些年朝天宗虧待了掩月門,還說他們對於我宗諸多做法很不認同。”

五長老就是曾在妙音門大放厥詞的苟長老,他是個暴脾氣,一拍桌子,怒道:“憑他個腎虧門派還說這說那!不就是想從咱們這兒撈更多好處麼!”

三長老喝了口靈茶,幽幽道:“怕不是趙姚的徒弟跟他們說了什麼……”

四長老:“他能知道什麼?”

三長老:“聽說掌門孫女鬨著要嫁給那小子時,手段頗不光彩,掌門那老人固然寵愛孫女,可這麼不光彩的孫女婿都能容忍下來,隻能是那小子說了什麼打動了掩月門掌門。”

“你們還有閒心擱這兒嚼閒話?都給我去查!查清楚趙姚的龜孫徒弟到底知道什麼!”

大長老擲出茶杯,碎片飛濺,罡風驟起,小議事廳的門為他的掌風拍開。

眾長老隻得唯唯應下,魚貫退出議事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