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蛛洞穴(1)(1 / 1)

營地附近不過幾小群魔化的蚊蟲,練氣低階的魔物,誰看到練練手也就除掉了。

饒是如此,劃水二人組仍舊沒有動手。

幾位練氣期的修士對戰過築基魔物後,似有所感,在做好營地防禦工作後,迅速找了個位置修煉。

剩下六人,時櫻、王師兄、川柏、林師妹、劃水二人組便承擔起輪流守夜的職責。

時櫻同川柏、朱透一起守下半夜。

川柏提出繞著營地溜一圈,檢查驅除魔物的藥粉是否需要補充,另外兩人想同去,被拒絕了。時櫻沒有堅持,正好方便了她與朱透說話。

她率先開口詢問:“被趕回餘響派的滋味如何?”

朱透厭惡時櫻,也明白形勢比人強,眼下討好她才能確保自己本次試煉有所收獲,諂媚地笑著,“我們這種長老不疼、師父不愛的弟子哪能有什麼滋味?”

“外門的月例可比內門少不少吧。”

時櫻指了指他腰間從玉製變木製的腰牌。

朱透的笑立刻變得勉強僵硬,“葉師妹到底是掌門親傳。唉,朝天宗真不是東西!”

說著,往旁邊地上啐了一口,那個方向躺著打呼的是張不凡。

“防身丹丸要錢,樂器損耗修複要錢,鑲嵌礦石要錢,月例不夠,錢從哪兒來?”

時櫻笑著補充,“你也瞧見了,隊伍裡有劍修、醫修,我作為妙音門主,他們給我麵子,自然會把找到的寶物分我一份,你呢?你不是妙音門的,也不是餘響派掌門親傳,做出貢獻不大,這一趟試煉怕是虧損大於收益。”

朱透的五官擠作一團,“求門主可憐可憐我。”

時櫻:“你打魔獸不出力老劃水,我怎麼幫你說話?”

朱透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實在不占理。

時櫻此番可不是來譴責他劃水的,她迅速提出了一條建議,“我有樁小交易,不知你願不願意做。”

不愧是原書“龍傲天”認證的擅長鑽營,朱透沒有立刻答應,而是讓時櫻先說說看。

“去套點他的消息,然後說給我聽,我自行判斷,按照消息的重要等級付你靈石。”

時櫻從芥子囊中取出兩張傳訊符,一張留有她自己的神識烙印,一張則是空白的,“願意就收下傳訊符,並且在這一張上留你的烙印。”

“萬一我為您套來了有用的消息,您按照最低的等級給我靈石怎麼辦?”

朱透提出自己的擔憂。

時櫻嗤笑一聲,“現在是買方市場,要不要接受交易,是你自己的選擇。幫我做事的人,我不會虧待。你看柳玉,從刁老頭那兒反水來的,我照樣願意給他長老的待遇。”

朱透靜默了一會兒,盤算著自己重回餘響派內門的可能性。

時櫻也不著急,拿出筆記嘗試修改季雅的編曲。

“當然願意為門主效勞。”

朱透接過傳訊符,又在空白的上麵印下自己的神識烙印,“隻是,我用什麼理由去接近那小子呢?”

“你們不是有個共同特質嘛?”時櫻輕笑一聲指了指自己,“不都很討厭我這個妙音門主來著?就拿這點來說,足夠引起共鳴了。”

“瞧您說的,我可不討厭門主。”

時櫻笑了笑沒有戳穿他。

“門主,套消息講究一個你來我往。我看那人好像不怎麼了解妙音門,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消息是不能說與他聽的?”朱透迅速進入了做交易的狀態。

“你知道的都是能說的。”

次日出發,在繼續向內探索的路上,時櫻瞥見朱透主動找張不凡攀談,後者的表情有些耐人尋味。

“龍傲天”先是故作不理會,等朱透講自己的壞話都快把口水講乾時,假惺惺地來了句“這可都是朱兄的觀點”,聽得朱透差點翻白眼。

朱透又叨叨了一些妙音門同餘響派對決之事。

張不凡狀似漫不經心,卻不曾放過朱透口中的每一條信息。

妙音門是老牌音修門派,持有神器“號鐘”。

——“號鐘”不是在魔境中打敗一位魔修掉落的嗎?

妙音門主曾在琴藝上打擊過葉梔子。

——怪不得以前葉梔子這麼懷疑自己的水準。

妙音門窮的要命,投靠了天工閣才有錢修自己的大陣,否則那個小島早就被魔潮吞了。

——難道曾經遭遇的魔修就是這位門主?

“那門主看著聰明,其實傻得很,居然還有膽子信任叛徒。你問叛徒是誰,好像是個叫柳玉的。”

聽到“柳玉”二字,張不凡恍然大悟。

這不是蘇玨的化名嗎?

蘇玨那小子原跟著餘響派一位不受待見的長老,葉梔子見他被同門欺負實在可憐,就把他帶在身邊,沒成想這小子是個騙神器的二五仔!

原來如此!

蘇玨複活後發現自己這條路走不通,決定從源頭直接騙了是吧!

怪不得他會出現在萬華樓前,阻攔我與葉梔子的初見。

怪不得此地會出現尚未淪為魔修的妙音門主。

一切的變化都找到了源頭。

張不凡眯起眼睛,雙眼透出危險的光芒。

你在背後搞鬼,還不是被我發現了?

天道仍然站在我這邊,你複活,我還留有原本的記憶,這次鬥法,我還會贏的!

朱透不知道張不凡在想什麼,隻覺得跟這家夥交際很不爽快,為了靈石不得不耐著性子繼續聊。

“我明白了,你還是我最好的兄弟!”

張不凡忽然攬住朱透的肩膀,壓低聲音道。

朱透覺得這話莫名其妙,鑽營的專業素養讓他順著吹捧,“既然這麼說,您就是我大哥!”

這聲大哥把被迫從頭開始的張不凡叫得渾身舒坦,畢竟朱透是努力這麼久第一位回歸的“老友”。

小隊沿著張不凡熟悉的路徑向內探索。

穿過田莊廢墟不久,進入了喬木參天,根係粗壯的樹林。

堅實的土地被粗壯盤虯的根須取代,樹木遮蔽了墨色圓日周圍最後一縷金光。

根須之間時不時傳出蟲鳴或是水聲,四下靜得叫人心發慌。

時櫻對此地有印象,根須之下住著令原身神魂隕滅的罪魁禍首——魔蛛。

為了節省靈力和資源,川柏沒有取出浮舟,大家也沒有禦劍或是禦風飛行,而是相互攙扶著走在視野所見的樹根上。

眼下,時櫻已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認為張不凡是重生的。

摸清敵人底細的同時,也需要隱藏自身的秘密——決不能讓他這麼早知曉自己同樣開了掛。

即便如此,她還是善意地開口提醒:“再往前走下麵就是魔蛛洞穴,大家時刻注意腳下的路,切忌踩到蛛絲。”

此言既出,隊伍裡所有人都僵住了。

張不凡尤其驚訝,那什麼門主怎麼會知道這些?

朱透瞧出他的訝異,立刻上前解釋:“時門主之前獨自來過魔蛛洞穴,逃出去的時候身染魔氣,妙音門的叛徒——一姓刁的立刻把這件事告訴餘響派,餘響派本想讓那門主當眾魔化,沒成想反倒把她治好了,你說氣不氣!”

張不凡努力串聯著零散的信息,自以為摸清了蘇玨行事的思路,再次輕歎一聲“原來如此”。

他思索著該如何將蘇玨徹底打敗,上次就因為些婦人之仁,留了他一條狗命,重來一回,定要將他剁碎!

“要不,咱禦劍帶大家飛?”王師兄格外恐慌,聲音都有些發顫。

時櫻讚同,“就這麼辦,到時候我指揮大家下落。此前,我已將幻蛛擊殺,若是魔蛛洞穴內部變化不大,我們可以在幻蛛洞穴落下,隨後將魔蛛逐個擊破!”

王師兄更害怕了,“逐、逐個擊破?還不止一隻啊!”

時櫻豎起三根手指,“根據我之前的勘探,幻蛛死後還剩一大二小。”

“小,是小隻的就好。”王師兄鬆了口氣。

時櫻搖了搖頭,“王師兄,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說的小,是相較於臨近結丹的洞穴之主魔蛛而言的。我殺死的幻蛛當時築基後期,那玩意兒會釋放幻毒,我沒有做好功課,殺了小的,結果被魔蛛偷襲了。其他兩個洞穴裡的蜘蛛至少也是築基的修為,一隻是極其巨大的蜘蛛,方便稱呼,管它叫巨蛛好了,另一隻生了很多隻小蜘蛛,就叫多子蛛。”

“生了很多小蜘蛛……”王師兄撫了撫胸口差點沒嚇暈過去。

喬斐扶住王師兄解釋道:“時門主,我師兄彆的不怕就怕蜘蛛……”

“叫姐姐。”時櫻指了指自己。

喬斐紅了耳朵,小聲地叫了“姐姐”。

“王師兄,要不您就彆勉強自己下去了,這麼著,您就在上麵負責接應我們如何?萬一我們打不過,或是受傷嚴重急需撤退,也好有個照應不是?”

時櫻善解人意地調整了人員配置。

“多、多謝小時門主體諒……”王師兄顯然也無法接受自己一點忙都幫不上,又提出,“我禦劍把你們載到洞口上方吧。”

“等等,大家先把避魔丸吃了,萬一魔物□□濺到傷口上也不用擔心魔氣侵體,但隻能管一個時辰。”

川柏為大家分發了藥丸。

“會是場艱難的戰鬥,大家以保命為主,不要冒進,扛不住了就跑路!”

禦劍前往幻蛛洞的路上,時櫻再三叮囑,大家神色緊張,繃緊嘴角點頭。

早先探索過部分魔蛛洞穴的原身,再加上讀過原書的時櫻,兩方視角足以補齊魔蛛洞穴的總體情況。

等待劍修們把其他人運來的時候,她畫了好幾份洞穴的平麵圖,給每個小隊都發了兩份。

隊伍裡所有人深入林中,此刻正站在比樹林入口處更為粗壯的樹根上。

幻蛛洞入口處的形貌簡直就是個陷阱:樹根之間留出了兩人合包那麼大的洞口,洞口處長滿了不懷好意的青苔,青苔之間垂落著或稀疏或稠密的蛛網。

“我們現在位於西南邊的幻蛛洞穴上方,你們看這些蛛絲已經斷裂,而且沒有同質量的再結上。說明自我殺死幻蛛之後,沒有新的、強勢魔化蜘蛛占領它的洞穴。不過,大家仍要當心,下麵可能還會有幾隻練氣期的小蜘蛛。”

“基於洞內的魔物構成,我想先分個隊:魔蛛被我重創過未結成的獸丹,估計眼下還虛弱著呢,但仍要提防,我與一名劍修牽製住它,畢竟它的洞穴在最中間,且與另外三個洞之間有連通,不能放著他擾亂主戰局……”

時櫻是單刷魔蛛洞穴的經驗者,沒人提出異議,都聽得格外認真。

就連朱透都恨不得拿筆把注意事項記下來,可張不凡總拿毫不相乾的問題打擾他。

“葉梔子是什麼時候離開餘響派的?”

“叫柳玉的你還了解多少?他在妙音門具體做些什麼?”

“這個妙音門主究竟有多厲害?”

“她跟萬劍山江歧又是怎麼認識的?”

為了靈石,朱透耐足性子,“大哥,還是認真聽聽她說的吧,彆的不說,就憑她孤身進入魔蛛洞穴還能活著出來,就說明她有點東西的。”

保留原本記憶的張不凡似笑非笑地看了不遠處的漂亮門主,“不慌,我有必勝之法。”

朱透強忍住翻白眼的心情,隨便吹捧了兩句,一隻耳朵仍掛在時櫻那兒。

醫修分發了藥丸。

作為在場修為較高的修士,時櫻摘下帷帽,率先下洞。

陰濕的腥臭沒過每個人的頭頂,相比起來,第一天遭遇的魔豬算是非常講衛生的家夥了。

除了醫修,下洞所有人的五官都像是被一把抓起的桌布,完全皺在了一起。

川柏、林師妹等人卻像掉進米缸的小老鼠,從芥子囊中取出瓶瓶罐罐,這兒剪一點,那兒裝一部分。膽子大的甚至直接把一隻練氣二階的小蜘蛛活體保存起來。

多麼感人的科研精神。

時櫻沒有阻止醫修的采集工作,小聲叮囑他們注意彆碰到看上去特彆厲害的蛛絲,便小心地查看洞底是否發生變化。

幻蛛洞穴是相對獨立的,水平方向的甬道隻有一條通向中央魔蛛洞穴的。

時櫻繞過洞穴中或堅韌纖細、或如毛團的蛛網,抵達甬道口,當她屏氣凝神蹲下身檢查石壁、濕土還有巨木的根須時,身後突然傳來自信的男聲。

“大家先停一停手頭的工作,聽我來布置一下隊伍分配!”

時櫻眯起眼睛轉身,進洞前她叮囑過,說話走路都要放輕,以免振動蛛絲為魔蛛報警,沒成想張不凡就是不折不扣的純傻帽。

“試煉前,我早在銀湖渡口散修聚集的地方打聽了不少消息:這裡住著三隻築基期的大蜘蛛,一隻毒蛛、一隻巨大的蜘蛛,還有一隻雌蛛。穿過這條甬道,來到最中心的洞穴後,請音修與我在北向甬道口防住毒蛛和雌蛛,劍修和醫修先行去往東南角的巢穴,將巨蛛殺死,隨後與我們共同迎戰毒蛛和雌蛛!”

“怎麼跟門主姐姐說的不太一樣?”實誠孩子喬斐提出疑問,“中心不是有隻重傷,曾經快結丹的魔蛛嗎?毒蛛又是哪裡來的?”

此前,時櫻對張不凡重生的懷疑還隻有七成,他的作戰計劃一出,她幾乎百分之百確定,這家夥是帶著記憶重生回來了。

還謊稱從渡口打聽的消息,誰信?

因為當前存在此地的就是臨近結丹的魔蛛,而非張不凡提及的毒蛛。

他所說的毒蛛是如何誕生的呢?

時櫻也是從原身的記憶碎片中得到的答案:原身在對決時魔化,一路逃竄入宣桐魔境,剛進十魔洞便去找魔蛛報仇,魔化的原身出其不意剖開魔蛛取走它破碎的獸丹吞下。

吞下獸丹的原身在所有蜘蛛聞訊暴走前逃離此地。

多子雌蛛其中一個孩子率先吞下了魔蛛的毒腺,一舉躍升為築基期魔物,這便是“龍傲天”後來遇到的毒蛛。

“也許是門主身受重傷,記憶出錯了。”

從沒來過的倒比有經驗的更加確信,在場其他人隻覺得荒謬。

川柏忍不住冷笑,“朝天宗出身都是一副德行的狂妄。”

張不凡上輩子聽過太多次“此子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說辭,每次說這話的人不出一刻都會被狠狠打臉,因此他絲毫不覺得冒犯,而是期待這位藥王穀弟子跪舔自己時會是怎樣的嘴臉。

他歪嘴一笑,手在虛空中揮了揮,時櫻眯起眼睛,發現他伸手拽住了一根折射出妖異光芒的蛛絲。

“小心!”時櫻竭力壓低聲音提醒。

下一秒,令人寒毛直豎的節肢敲擊石壁、根須,還有啃齧的聲音雜亂地響起,整個山洞像是活了過來,所有人都在它的腹中,很快它就會釋放自己的“消化液”把眾修士撕成養料。

入口被密密麻麻的魔化小蜘蛛攀上封堵,還有不少從甬道那頭成群結隊洶湧而來。

山翎壓抑住即將衝破喉嚨的尖叫,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咒語般一連串的臟話。

“殺穿魔蛛洞穴!”時櫻取出古琴抬手潑剌出一串音符,身周的小蜘蛛就像被大風刮走般紛紛彈開,修為低一些的被彈開後就再也不能動了,一群裡總有那麼十幾隻頑固分子試圖撲過來。

“既然驚擾了,那就鬨大。小山!配合金係火係的劍修轟過去。”

時櫻指著幽深、仿佛在蠕動的山洞,冷厲地發出指令。

山翎擁有火係靈脈,她抽出腰間玉笛,劍修章師姐和喬斐站在山洞口,笛音起,劍氣閃過,就像是打火石助燃的星子。

隻聽“砰”的一聲,火舌照亮閃避,氨水和蛋白質的焦香混合在一起,發出了相當地獄的氣味。

“穿過這裡就是魔蛛洞穴,雖然受傷,到底也養傷了幾個月了,大家小心,按照我之前的分隊組合,醫修為主的隊伍向北進入多子雌蛛洞穴,另一隊去巨蛛洞穴。喬斐,你跟我一起牽製魔蛛。”

時櫻的語速很快,卻帶著令人信賴的節律。

喬斐用力點頭。

張不凡走在隊伍的中後段,嘴角仍掛著欠揍的笑。

魔蛛洞穴是他親身經曆過的戰鬥,是他確認試煉領導地位的一戰,魔物的種類和分布他記得一清二楚。

時櫻探索此地,那都是幾個月前的事了,魔蛛洞穴的情況必定早已發生變化。

他有這個耐心,靜靜地等待,他們走到中央洞穴時的困惑,那裡必定沒有所謂的半結丹魔蛛,而北麵多子雌蛛的洞穴裡則隱藏著兩大威脅。

等到那時,自己可以一邊欣賞美人門主蒼白的臉色,一邊說出自己的製勝策略。

散發著炭烤魔蛛味的幽長洞穴裡,張不凡期待著打臉時刻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