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響(1 / 1)

錯亂的記憶就像是用年久失修的盒狀老電視看電影,黑白破碎的畫麵摻雜在雪花故障之中。

畫麵之中,妙音門主拚儘全力從魔蛛洞穴爬了出來,魔氣纏身、魂體微弱的情況下,她不得不閉關養傷。

一雙眼睛始終盯著歸來的年輕門主,派出弟子試探後,刁長老向餘響派報告了這個消息。

時櫻的到來並沒有讓世界線發生本質的偏移,原本餘響派同妙音門的對決就是在原身逃離魔蛛洞穴後一個月開始的。

為了守護神器號鐘,年輕的門主隻身前往餘響派迎戰。

催發魔氣的飲食,固魂的曲調,強行將原身的弱點撕扯放大。

錯亂的邊緣,原身彈奏的曲調充滿殺伐之氣,琴聲如同金戈鐵馬,魔氣將她殘存的靈氣催發到最大化,在場的餘響派弟子、其他門派世家的賓客紛紛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他們無助地捂住耳朵,曲調無孔不入。

修為低的,輕則五臟受損,重則靈脈儘碎;哪怕修為到了元嬰後期,同樣吃了不少苦頭。

混亂之中,鮮血從葉梔子的耳洞緩慢流出,她一瞬不瞬地望著風暴中心的琴師。

同輩音修中一直處在碾壓地位的葉梔子感受到了被碾壓的滋味,心魔從此深種。

一曲終了,帶著最後的理智,年輕的門主帶著號鐘消失了……

*

時櫻大汗淋漓地從榻上驚醒,這是原書沒有提及的幕後事件,也是她之前未曾接收過的記憶碎片。

當最後的拚圖出現,事件的全貌呈現,時櫻被原身最後的悲憤與不甘所影響,感到悵然若失。

她的動靜驚醒了跪坐在腳踏上打瞌睡的季雅,他迅速轉向時櫻。

室內微弱的照明,給他俊逸的麵容鍍上了朦朧的溫柔。

季雅從喉間擠出殘破的音節,傳達出急切與關懷。

一醒來就看到我司門麵,真治愈。

時櫻輕拍了拍季雅的手背,“我沒事,去給我找點熱茶來。”

季雅搖了搖頭,指了指門口,示意他去找人來看看。

時櫻回想起記憶碎片之中,餘響派在茶點裡混入了催發魔氣的東西,還有點混沌的腦子總算尋回了一絲警惕,“你說得對,先去幫我找裴少主來吧。”

季雅的腿長時間盤在腳踏上已有些麻了,他踉踉蹌蹌地跑到門口,時櫻在背後歎息著提醒,“我已經沒事了,走慢點,可彆摔了。”

與裴彥、蘇玨一同進來的還有藥王穀的一名醫修。

“白道友與我相識已久,口風絕對緊。”裴彥介紹道,“你放心,這件事我誰都沒說。”

時櫻撐到本日加護環節結束,回到臨時住處才暈倒的,裴彥正與她同行,及時安撫了妙音門眾,沒讓他們徹底慌了神。

名叫白及的藥王穀弟子沒有過多客套,行至時櫻榻前為她診斷,“魔氣入體,靈脈略有受損,心緒動蕩起伏過大,勞累過度。”

聽起來似乎沒什麼大問題。時櫻鬆了口氣。

“看起來這麼嚇人,實際問題也不大嘛。”裴彥的想法同她類似。

“你不是醫修,你懂什麼?”白及最討厭不把身體當回事、不聽話的病人,“單個聽起來好像是不太嚴重,但是加在一起就足夠築基期的修士喝一壺了!”

“我忙於尋找修複神器的材料,門內又出了個中飽私囊、欺淩弟子的老叛徒……”時櫻歎了口氣,“從魔蛛洞穴回來的時候,我魔氣入體,傷勢也重,當時沒有靈石治,後來自行服用了點靈藥,哪知道反噬起來這麼厲害。”

“你身體衰弱的本源正是魔氣。作為修士,體內靈力本可自行運轉修複傷病,由於魔氣阻礙,你現在靈力難以周轉,才會越拖越嚴重。”

師兄從時櫻簡短的言語中聽出了沒落門派的苦處,今日又見識到了餘響派的不入流手段,語調比剛進門的時候柔和不少,“我的修為還不足以煉製根除魔氣的丹藥,隻能先為您固本培元,強健體魄。”

“拔除魔氣的事,您不必操心,明天就是雙方比試伏魔的環節,這可是近期最劃算的除魔機會。免費的!”

時櫻確信葉梔子一定會出場,畢竟原身暴走就是被葉梔子的伏魔曲觸發的。

不僅如此,作為原書女主(之一),葉梔子當然能在築基期就發揮出普通金丹期音修都未必具備的實力。

她絕對能拔除自己身上殘留的魔氣。

時櫻比葉梔子本人更有信心。

提及對決,裴彥難得地翻了白眼,“餘響派是真不要臉,給你們住這破院子,我看他們外門低級弟子住的都比這強。”

他指了指破損的牆角,還有需要借助木塊才能四角齊平的床榻。

“光你們看到可不夠。”

身處陋室,時櫻還是滿不在乎的輕鬆。

藥王穀白及師兄歎了口氣,讓話題再度回到魔氣,“我知道你們音修覺得再花無謂的前找音修除魔不劃算,但是萬一明日效果不佳,還是得考慮用其他辦法根除魔氣。”

“多謝白師兄。”時櫻笑著望向他,也不把話說死,“明日效果不好,搞不好我還得上門求藥呢,白師兄可得給我優惠價。”

白及被她晶亮的雙眸望得臉一紅,立刻移開視線,“這是我煉的丸藥,你記得吃。”

“裴彥,把我這裡三個能說會道的弟子帶去造勢吧,彆忘了在聽眾裡安插托兒,引導輿論風向。務必要讓……”白及還沒走出房間,時櫻便忍不住開始布置工作。

白及去而複返,“服藥期間,切忌操勞!”

時櫻回想起了自己曾在病房裡開會,結果被病床醫師衝進來沒收pad的事,下意識地朝藥王穀師兄露出了討好的神情。

這誰遭得住?

白及師兄到底涉世未深,紅了耳根,強作嚴厲地又囑咐了兩句,便離開了。他拉走了裴彥,生怕不聽話的病人繼續工作。

裴彥還沒來得及同時櫻多說兩句話,就被好友拽走,臨到門口,偏頭衝時櫻擠擠眼睛,表示自己一定完成任務。

房間裡隻剩下她和欲言又止的蘇玨。

“有事想問?”時櫻歪了腦袋,從下往上觀察低頭的蘇玨,“想知道我的狀態是不是真如白及說的那麼簡單,還是他修為不夠,更深層次的問題沒有診斷出來?”

“作為弟子關心門主罷了。”

“你可不是普通的弟子,柳師兄同沉月可是我的左膀右臂。”

時櫻說得半真半假,語尾和狐狸毛一樣蓬鬆又招人。

蘇玨彆過頭不去看她的眼睛,心想:哪會有人明知自己彆有目的,還委以重用的?她不過是在誆你、哄你。

“白師兄說的都對,但有些事他確實沒看出來。”

時櫻的坦誠反倒引起了蘇玨的警覺。

“在下並非強求門主將實情完全吐露出來,隻是不希望妙音門內再生波亂。”蘇玨的話說得滴水不漏。

時櫻輕聲笑了一下,“你放心,我不會讓你下錯注的。我也不希望妙音門出亂子。”

蘇玨的呼吸陡然變得小心翼翼,兩人之間的窗戶紙薄如蟬翼,過於粗重的呼吸都足以戳穿。

此時的蘇玨到底不是黑化後的大boss,心機城府尚淺,心境也搖擺不定。

他急忙反問,“什麼下錯注?”

“刁老頭會來找你很正常,畢竟現在他身邊可一個幫手都沒有,我不至於因為你在餘響派見過他而感到背叛。”時櫻揚起臉,“又忽然發現自己對你實在太信任了,就想問你要個保證。”

蘇玨的心臟跳得越來越快。

難道虛無的保證就能讓人全然放下戒心?等等,她不會要用守誓訣吧?

“什麼保證?”

他的聲線有自己難以察覺的顫抖,拚命思索著如何勸她放棄守誓訣,又不至於令她起疑心。

“保證對現在還沒完全脫離危險的妙音門不離不棄。”

不是要求忠誠無背叛,這不過是個階段性的保證。時櫻又加了個條件,“至少在妙音門能開得起大陣之前,大概三兩個月?”

沒有守誓訣,保證的內容也簡單得令他費解。

這是蘇玨能輕鬆保證的範圍,同時又令他心驚:她難道還有什麼後招?

如果她輕易相信你,你已經在心裡得意地罵她愚蠢了吧。

心中另一個聲音這樣說道。

“我……在下自然不會背叛妙音門。”

在窗戶紙尚未捅破之前,蘇玨說了符合妙音門弟子身份的大話。

時櫻卻搖了搖頭,“人還是不要隨便保證做不到的事。”

蘇玨心下震顫,打出了所有臥底慣用的反擊路數,“難道門主因為在下曾在刁長老手下,就不相信在下?認為在下對妙音門仍有二心?”

“怎麼會?私下裡說,我自己都不能保證妙音門未來永不沉船,憑什麼要求弟子一定守著這個小破門派?”

蘇玨眼下隻想著如何守護這層窗戶紙,哪能立刻挑出時櫻話裡的瑕疵?

“還請門主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那你保證嗎?”

時櫻用纖細有力的手指拽著蘇玨的衣角將他拉近,仰著臉問他。

蘇玨踉蹌著靠近床榻,時櫻的眼神幾乎要將他灼傷,心跳聲幾乎蓋過了其他的聲響,他聲如蚊蚋,“弟子保證。”

“那我也保證,你作為改革元老級彆的管事,分紅待遇同沉月一樣。”時櫻鬆開他的衣角,忽地笑開,漫不經心地拍了拍被她拽皺的衣袍,“搞不好過個三五年的,你比刁老頭都有錢呢。”

若是有刁長老的積蓄大概就能把合歡宗內門的防禦陣法打開了,也不用盜走實際效用不明的號鐘。

蘇玨忍不住計算起來,還沒來得及高興,他便意識到,這不過是年輕門主給他畫的又一個餅。

他連忙回神,正撞上時櫻意味深長的笑眼。

“我該吃藥繼續休息了,明天就是除魔回合,我得抓緊時間穩固住根基。幫我把門帶上,順便安撫下弟子。”

時櫻捏著鼻子吞了藥丸,蓋上薄毯,裝出病人的模樣,衝蘇玨擺了擺手。

她果然當不了一個安生的病人。

蘇玨掩上門之後,時櫻立刻掏出傳訊符給裴彥發消息。

時櫻:彆忘了在明日之前告訴我一下,傳播的情況以及具體輿論風向。

時櫻:幫忙和白師兄說一聲,彆把我暈倒的事說出去。還有,明天不論發生什麼,都彆慌。

過了一會兒,裴彥傳訊回來。

裴彥:都知道了。就知道你躺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