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員會(1 / 1)

繞過漫長的回廊,時櫻在湖心亭坐下。

“到現在沒把靈石還我是不是意味著,願意替我做事?”

被時櫻提醒了,蘇玨才意識到自己還沒把裝靈石的布袋子裝進芥子囊,就這麼兜在袖子裡,沉甸甸的。

“在下想,門主也是為了妙音門的存續,願效綿薄之力。”

還不想摘下“假正經”的麵具,時櫻無所謂地笑了笑,“妙音門門下雖然砍掉了不少產業,但進項還是不少的,你幫姓刁的記過賬嗎?雖說妙音門的公賬被他記得一團糟,但他處理私下那本賬應該工作量也挺大的。”

“在下確實為刁長老記過賬,但是他從不允許我將賬本留到過夜,我記錄的隻有一部分,賬冊卷軸上還有兩三種不同的字跡……”

“他不想讓你們知道總收支,所以給你們的都是分好的部分。”

時櫻很快理解了姓刁的做法,比如本月分給記賬人1號,五分之一的開支和三分之一的收入,記賬者本人並不清楚自己記錄的數額比例,自然難以準確估算結餘。

再加上刁長老從不留賬本過夜,進一步增加了估算結餘的難度。

“您說的對。”

“說說吧,你估算出來大致多少?”時櫻立刻問道。

蘇玨抿了抿嘴唇,眼前年輕的妙音門主摘了帷帽,本就是仙姿佚貌,因為那雙狐狸般的眼睛而變得更加奪目。

搞不好她比刁長老還要難對付。他不由地想。

“刁長老用靈石購買了許多防禦的法器和攻擊符咒,以及大量用於固本培元、增進修為的進補丸藥……撇去這些開銷,保守估算他大概在私宅存了兩百萬上品靈石。”

防禦法器,符咒,靈藥,還有足夠開啟五分之一大陣的靈石儲備,不論哪樣都值得時櫻為之一搏。

“門主問這些是要做什麼?”

時櫻沒有正麵回答蘇玨的問題,“你去過他的私宅嗎?盤鋪子的時候,我留了個心眼,讓幾個店家把之前寄送靈石的地址抄給我……”

“去過幾回,就是店家寄靈石的地址。”

時櫻忽然安靜下來,單手托腮看著岸上著白綠兩色衣衫的弟子們,他們或三兩圍坐在樹下研究琴譜,或獨自坐在石頭上撫琴,那些年邁體弱的,臉上也掛著平和的笑,仿佛銘心島就是傳言中的樂土。

兩名年輕弟子端著茶水走進湖心亭,他們中稍矮些的叫小談,有張帶雀斑的福氣圓臉;身材頎長的叫季雅,他生得出塵俊逸,卻因為毒啞了不能說話而自慚形穢,時常低著頭。

他們是帶著目的來的。

門主這次回到門派後,妙音門仿佛刮起了變革前的陣風。

查卷宗、麵談弟子、清點資產。

今天甚至把刁長老門下的柳玉都帶回來了。

他們不明白門主究竟在謀劃些什麼,儘管麵談時,她都給出了優待的承諾。

但是,銘心島的這些弟子見慣了人間風月場上的貪婪與險惡,難免產生疑慮。

小談機靈又會說話,季雅不能說話但看起來可憐又誠懇,一動一靜的組合正適合去試探門主的意思。

時櫻都看得出來。

從記憶裡,她還看到了原身是如何對待門下弟子的。

師父的身份不過是庇護和擺設。

藏書閣中大部分樂譜和引導修煉的典籍弟子都能隨意取閱,但不允許他們過問門內的事務。

如果有弟子轉而拜入銘心島,原身不會過問緣由,自然也不理會他們對刁長老的指控。

原身就是個“打怪→修複‘號鐘’”的二元機器,對門派事務一竅不通。

明明使命是整興妙音門,卻南轅北轍。

好在這些弟子隻求一個能夠體麵活著的地方,妙音門不至於讓他們過得多富足,至少物資不缺。

小談放下茶盞,想來伶牙俐齒的他,對上門主那雙眼睛,難得地口訥起來。

“都坐。”

時櫻一指石凳,兩人便乖乖地坐下。

“剛剛你們柳師叔問我,接下去要做什麼。”

刁長老與原身的父親,也就是上任門主同輩,柳玉自然比小談他們長一輩。

正因為是長輩,原身才覺得自己沒有資格過問、甚至追究刁長老對弟子的欺淩。

三人和鋸嘴葫蘆似的,不接話。

“根據刁長老的說法,妙音門產業隻能勉強維持弟子們的日常開銷,如果遇到需要購買靈材修複神器的狀況,就需要從弟子月例裡扣除部分才能維係。”

時櫻深吸一口氣,“換而言之,就是沒錢。”

小談和季雅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銘心島弟子們這些天設想過的最差結果或許要出現了。

時櫻惡趣味地欣賞了會兒弟子臉上的絕望,方才開口,“事實是,刁長老截流靈石、中飽私囊。”

兩個弟子並不意外,全門派上下隻有原身被蒙在鼓裡,傻乎乎地認為妙音門是真的沒錢。

“修仙界的一些事,你們從前作為凡人或許不清楚,往後我會一一告訴你們,現在我挑最緊要的提一下。”

時櫻收起了臉上淡淡的笑容。

“所有臨近魔域的地界,都會受到魔潮的侵擾,從前這一片有許多小型門派或世家,都因難以抵禦魔潮而湮滅。我們的運氣很好,這麼些年,妙音門都沒有直麵魔潮的威脅。彆指望天運常關照妙音門,我們該著手防禦了。”

原身從不會同他們說這些,不知是出於居高臨下的關照,還是單純認為他們幫不上忙沒必要。

時櫻沒有選擇隱瞞,眼下的妙音門就是艘小破船,若是不叫醒所有人,同舟共濟,下場隻有全盤傾覆。

不出所料,小談和季雅的使命感被時櫻釣出來了,他們坐直了身體,上身微微前傾。

“門主,弟子們修為不高……”

小談總算開口了,說出了弟子們懷有隱憂的原因。

時櫻擺了擺手,“又不是要你們去當肉盾,門派有防禦大陣,隻要有人幫忙修複,再供上靈石就能運作。”

一個念頭閃過小談的腦海,細想卻把他嚇了一跳,他同季雅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似乎也產生了類似的想法。

“我們有這麼多靈石開陣嗎?”小談問。

“現在當然沒有。”時櫻語調輕鬆,“得去把刁長老家抄了才行。”

她語氣輕巧得好像在開玩笑。

小談附和著笑了一下,左右看看,季雅沒笑,柳玉也沒笑,才意識到門主好像是認真的,他若有所思地盯著茶杯看了一會兒,問道:“門主是早有計劃?”

“嗯,盤鋪之後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

“所以,每逢弟子們月例被克扣,有人偷偷從刁長老那裡送靈米靈茶過來,您都知道?”

小談的聲音有些顫抖,大概是激動得。

“不,我不知道。”原身對此一無所知,時櫻自然無從知曉,“什麼時候的事?你們怎麼知道是刁長老處送來的?”

小談事無巨細地解釋了一番,大概是從他逃到妙音門之後才發生的事,每年送來的次數雖不多,次次都送足半年的量。最開始表層的米下會埋根竹簡,寫上出處、叮囑需要保密雲雲,後來有了默契,便不再放了。

時櫻是不是朝蘇玨那兒瞥一眼,他也像是第一次聽聞此事。

還有內應?誰安插的?能為我所用嗎?他會反對抄家嗎?

一連串疑問出現在腦海,時櫻無從查證,也沒那個時間。

兵貴神速,把柳玉借出來盤鋪查賬就是趁著刁長老外出求藥的當口,既然要抄家,最好也趁此機會。

“就今晚。”時櫻迅速拍板。

上一秒還覺得時櫻狡猾,下一秒蘇玨又被她的“魯莽”嚇到。

就連小談和季雅也覺得不夠謹慎。

“門主,是否應當仔細計劃?今晚也太……”

“我們妥當準備的同時,不也給了對方防禦反擊的時間?”

立刻行動並不意味著無腦莽,時櫻冷靜地分析,“這兩天我和柳玉幾乎跑遍了千湖郡的所有門下產業,這麼多店家,一定有人把消息透露給姓刁的了,如果他全速趕回,加固私宅的防禦陣法,我們還怎麼去?”

蘇玨的表情漸漸變得凝重,從同意陪時櫻外出盤鋪開始,自己就回不去了。

畢竟,刁長老的疑心病不是一般的重。

“那麼明晚?”小談還是覺得有點突然。

“我倒是想問問,你們能準備點什麼?”時櫻抱起雙臂,“準備法器,還是給你們一天立刻築基?”

小談張了張嘴,支吾了半天,“心理準備……”

時櫻笑著摸了摸小談的狗頭,“又不是抄你家。更何況,帶你們去就是起到一個人多勢眾的效果,實際也無需你們多出力,哦不對,搬靈藥啊、法器啊還是需要你們出力的。”

季雅握緊右拳,目光灼灼,用力地點頭,示意自己已做好準備。

“瞻前顧後隻會越想越怕,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說了這麼多,時櫻覺得口渴,喝了口茶,靈茶醇厚不澀,還有回甘,下肚後似乎連纏繞在靈脈上的魔氣都安靜了兩分。

“這茶真不錯!”時櫻忍不住誇讚。

“遺音島弟子偷送過來的,可比刁長老直接供給門主的東西要好得多。”

小談癟了癟嘴道。

時櫻立刻明白了這二人組之前要來試探的方向,她又喝了口茶,盯著小談,笑得完成月亮的眼睛裡閃爍著意味深長。

小談低頭摳了摳衣角,“銘心島的大夥也是怕被拋下,畢竟這裡……”

“我知道。妙音門是你們的家,也是我的家。”時櫻安撫之後繼續說,“所以,我們要把家裡的大蛀蟲趕出去。”

“去問問還有多少弟子願意去的。哦對,練氣三階以下、年老的、病弱的都不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