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上到二樓,兩人便聽到某個房間內傳來的音樂聲,和之前那首不同。文錦歲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雖說夢並不是真的,但硬生生被人擰掉腦袋,她是真的不想再經曆一次了。
所幸一切如常。
文錦歲鬆了口氣,同冉遺一道進了離樓梯口最近的房間,是綿綿父母的臥室。冉遺掃視一圈,若有所思地翻找起正對著床的梳妝台。
“冉遺,你覺不覺得這房間哪裡有點怪?”文錦歲說。
聞言,冉遺停下動作,問道:“你覺得哪裡怪?”
文錦歲從房間裡走了一圈,目光落在床頭,片刻恍然大悟道:“婚紗照!”她興衝衝走到床尾觀察著床頭靠著的那麵牆,細看下來的確有一大塊方形要比旁邊的牆壁白一些。
“這裡原來應該掛著婚紗照的。”文錦歲說。
冉遺笑了一下,說道:“這所房子裡所有該有照片的地方都空著。”他指了指那張雜亂的、堆滿各種化妝品首飾盒的梳妝台,梳妝台右上角放著一幅相框,裡麵沒有照片,反倒詭異地放著一張白紙。
相框的顏色不似普通相框一樣是原木色或者乳白色,反而是冰冷的金屬色。文錦歲伸手去拿,相框卻好似焊接在梳妝台上一樣,無論怎麼用力愣是絲毫不動。
她低著頭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確認相框和梳妝台隻是簡單的擺放關係。
就在文錦歲疑惑時,冉遺走過來,拆掉了相框後麵的支架,很普通的木料支架。然而,少了支架的相框卻依然屹立不倒。
麵對如此反常情景,文錦歲嘴角咧出一個苦笑,用力在裙子上蹭了蹭自己摸過相框的手。
冉遺早已習慣,他繼續檢查著相框,就在他的手指距離相框中的白紙僅剩一公分距離時,綿綿那道嘔啞嘲哳的嗓音自兩人身後響起。
“爸爸,你在做什麼?”
兩人轉過身,綿綿正站在臥室門口,眸光陰沉地看著他們。她的神情完全不像一個普通的七八歲小孩兒,脖頸上也因怒氣隱隱約約地出現一條浮動的黑線。
“爸爸在收拾房間呢。”文錦歲笑答,她半屏著呼吸,大著膽子上前摸了摸綿綿的腦袋,觸感像冰,滑且冷。
這話不知道觸及了綿綿的哪根神經,她身上的戾氣瞬間蕩然無蹤,換做一副天真做派,抬起臉認真說道:“媽媽,阿姨會收拾家務的,綿綿不喜歡其他人動綿綿的東西。”
說完,綿綿沉沉看了冉遺一眼,離開了。
“你看到了嗎?”文錦歲喉頭上下滾動了一下,輕聲道,“她脖子上的黑線。”
冉遺點頭。
“看來她的頭真的是重新接上去的……”文錦歲嘟囔完這句話,把手伸向相框,乾脆利落地抽出了那張白紙,還沒等她細看,那紙張就在她手中燃燒了個乾淨,連灰燼都沒有,隻她掌心留有一點灼燒的紅痕。
冉遺看向她手心紅痕,輕聲笑了一下,說道:“文小姐看著是個膽小的,其實是個膽大的。”
文錦歲聽到他的話,微微挑了挑眉,正欲說話,卻傳來一陣刺耳的鐘聲。
幾乎是立即,綿綿又出現在臥室門口,她小小的身軀隻占到臥室門的一半,先是看了看文錦歲,又看了看冉遺,最後看向了那幅沒了白紙的相框。
不過這次她什麼也沒說,隻是挽住了文錦歲的手臂,像普通女孩對母親撒嬌那樣,說道:“媽媽,我們該吃晚飯啦!”
原來剛才的鐘聲是用餐鈴聲,文錦歲心想。
三人下到一樓用餐,餐桌旁憑空出現了一名身穿深色毛線衫的阿姨,正在端菜。綿綿一見到她就興高采烈地撲了過去,臉上真正地露出了小女兒家該有的歡樂與童趣。
文錦歲仔細觀察了,阿姨的脖頸上並沒有黑線,轉頭的動作也很自然。
緊接著,阿姨滿眼愛意地摸了摸綿綿的頭,溫聲道:“今天晚上阿姨做的全是綿綿愛吃的。”
二人見狀對視一眼,不動聲色地坐了下來。
餐桌上擺放著幾份精致的菜肴,都是尋常人家會做的菜色,看不出什麼端倪,但二人都未動筷。等綿綿夾了一筷子菜到自己嘴裡,文錦歲才夾了桌上唯一的一盤素菜吃起來,她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不過冉遺仍然沒吃。
見他不動,文錦歲咀嚼的動作也漸漸停了下來,她向冉遺投去一個問詢的眼神,那神情恨不得現在立刻去催吐。
接收到她信息的冉遺抬了抬手,先是撫了撫淩亂的碎發,掩著唇角微微咳了幾聲,後又拐著彎拿起了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假動作做起來沒完。直到文錦歲一雙眼睛快要哭出來時,他才施施然拿起筷子吃了口米飯,又夾了一根青菜吃下去,示意文錦歲飯菜可以吃。
文錦歲恨恨咬牙,一麵想著這是金大腿她還得抱,一麵又想去他的金大腿,老子一個人也能乾。
一頓飯很快便吃完了,綿綿按照時間表的安排上樓讀書去了。冉遺中途便離了席,大約是去哪個房間找線索去了。阿姨將碗碟收進廚房,文錦歲上前和她搭話,“阿姨,你做菜真好吃。”
阿姨置若罔聞。
接下來,無論文錦歲說什麼,她都像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隻是低著頭洗刷碗碟。文錦歲也不惱,堵在廚房門口滔滔不絕地講著。但是在最後一個碟子被洗好收納進櫥櫃後,阿姨就那麼原地消失了。
文錦歲錯愕不已。她進了廚房上下翻找,站在阿姨消失的地方四處搜尋著,竟是什麼反常也無。
那個阿姨,究竟是什麼?
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文錦歲繃緊了神經,轉身看到冉遺那張春光和煦的臉。
這人怎麼老愛走在彆人身後還不出聲?
文錦歲隻敢在心裡小聲吐槽,嘴上一派狗腿樣兒,“冉遺,我跟你講……”
她繪聲繪色地將自己如何騷擾做飯阿姨以及阿姨消失的事情講給他聽,冉遺卻對這位NPC絲毫沒興趣。
他向著文錦歲招招手,等她走近了,他才說道:“我們出去。”
就四個字,用得著這麼神秘?文錦歲越發覺得這個人遠沒有第一眼看上去那麼靠譜。看著端端正正病病殃殃的,實際上肚子裡全是壞水。
逗她跟逗狗似的。
話雖如此,文錦歲還是隨同冉遺出了門。
雨勢微弱,天色尚未黑透,兩人撐著同一把傘自西向東而去。
說來也奇怪,這城鎮安靜得有些過分,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臨近夜晚,居然一家亮燈的也沒有,他們出來這麼長時間,連一個活人也沒碰上。
心裡這樣想著,文錦歲卻忽然站定了腳。
她拽著冉遺向後退了幾步,又向前走了幾步,眉頭緊鎖。
“怎麼了?”冉遺問。
“這房子有古怪。”文錦歲看向她右手邊的一座房屋,北方村落很常見的樣式,紅色的鐵門,水泥抹的牆,沒貼瓷磚。
“太冷了。”她說。
托小時候體弱多病的福,她對體感溫度一向敏感。
這話一說出口,冉遺的神色忽然變得有些微妙。她也瞬間反應過來,這房子裡放著的,大約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路燈昏暗,傘尖的雨水被風刮著搖晃幾下又落在地上,文錦歲在這種詭異的沉默中輕輕開口:“要不,咱們打開門看看吧。”
冉遺未作聲,把文錦歲護到身後,自己上前推了推那扇紅鐵門。紋絲未動。
他把手伸到鐵門上的那個正方形小門處,吱呀一聲,小門被打開了,一股陰冷之氣從裡麵傾瀉而出,逼得原本就臉色蒼白的冉遺更顯病氣,他偏過頭咳個不停,看得文錦歲心中不忍。
“還是我來吧。”文錦歲一把將冉遺扯了回來。
冉遺被她扯得一個踉蹌,眸中微微震驚,她個子小小,力氣怎麼這麼大?。
文錦歲將手伸進小門裡四下摸索著,片刻,她塌了肩膀,轉身道:“有把大鎖。”
冉遺心下明了,道:“我們回去吧,先找到鑰匙再過來。”
兩人回了彆墅,文錦歲從一樓開始重新搜尋,在打開客廳角落裡的一個玩具箱後,她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這彆墅以及四周的房屋,彆說是汽車了,就算是輛自行車,甚至能載人的牲口也毫無蹤影,她該去哪兒找到代駕工具?
正值她思考之際,綿綿抱著個洋娃娃從二樓走了下來,她像是洗過澡,發尾綴著水珠,身上穿著睡衣。
她懷中的洋娃娃和她一樣,脖頸處有一圈黑線,身體和頭顱像是重新縫合過的。
“媽媽,到了睡覺的時間了。爸爸呢?”綿綿說,她漆黑的瞳仁滲出一絲冷意,盯在文錦歲身上,令她背後生寒。
“爸爸在這兒。”冉遺不知何時出現在文錦歲身後,一把將綿綿抱起。
“我們快去睡覺吧。”綿綿催促道。她眸中閃著某種偏執的光,似乎有什麼目的即將達成。
冉遺笑得很溫和,他說:“綿綿今天晚上要和爸爸媽媽一起睡嗎?”
文錦歲震驚地看向他,和BOSS一起睡,你不要命啦?
然而,綿綿拒絕了冉遺。
“爸爸,綿綿已經是大孩子了,應該自己睡一個房間。”她說。
於是文錦歲二人把綿綿送到了自己的臥室,隻不過兩人沒能進去,綿綿很快便關上了臥室門。
但是文錦歲通過門的縫隙,看到了綿綿床上放著密密麻麻的洋娃娃,和她懷中的那個一樣。那一瞬間,洋娃娃們沒有眼白的眼睛齊刷刷看向她,文錦歲心中大駭,忍不住踉蹌了一下。
冉遺扶住了她的肩膀,“沒事吧?”顯然,他也看到了那些洋娃娃。
文錦歲搖搖頭。
二人回到下午搜尋過的那間臥室,此刻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文錦歲心有餘悸地坐在床沿上,問道:“現在睡嗎?”
這話問得正經,聽在人耳朵裡卻多少增添了些狎昵意味。
冉遺垂眸打量了她一眼。
……對方的眼神淳樸且清澈。
文錦歲見他沒反應,以為他現在不休息,便自顧自地脫掉了外套。正欲躺下,她一抬頭卻發現正對著枕頭的天花板上懸著一小節白紙,約莫三公分寬,長度和床寬齊平。
這紙像是活物一般,感受到她的窺視,竟然把懸著的身軀全部縮進了天花板中!
而相框中,新的白紙已經畫上了她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