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大海啊，全是水；駱千珩，全是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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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青青牽著Peter來小阮超市串門的時候，阮語正趴在打瞌睡，袁青青把手裡的紙盒擱到櫃台上，說：“看你朋友圈昨天好像是你生日，補給你一個小的，是Peter最喜歡的抹茶味，你試試合不合口味。”

說完又補充：“低糖的，小孩子都可以吃，不用擔心皮膚糖化。”

Peter歪歪扭扭跑去門口蹲著，隔著透明門去看外麵乾裂的水泥路麵，外麵天氣悶熱像是要下雨，有成群的螞蟻在搬家，他笑著指向那些螞蟻，說含糊不清的英語。

阮語問袁青青：“疫情結束以後，你還打算回美國嗎？

袁青青笑：“那破地方有什麼好回的？”

“方便問下Peter爸爸嗎？”

“一個芝加哥男人，留學的時候認識的，現在來中國了，在北京工作。”

“你們離婚是……”阮語原本以為是地域差距，但現在袁青青說對方在北京，距離應該不是問題。

袁青青坦然回答：“他愛上了一個剛成年的小女生，總是借口和對方探討學術徹夜不歸，後來……探討著探討著，人家女孩子就懷孕了。”

阮語一驚，瞬間瞌睡全無，不禁佩服起袁青青此時的雲淡風輕。

“你不用驚訝，我剛開始知道這事兒的時候也痛苦了幾天，然後我們談過以後選擇離婚，孩子和錢他都不和我爭，也算是很體麵了。”袁青青把那蛋糕往她麵前推了推，再次推銷：“當了幾年家庭主婦，雖然現在出去工作是不切實際了，但烘焙和瑜伽課沒有白上，你嘗嘗我做的蛋糕，正好我有點事情想讓你給參謀參謀。”

阮語再次驚訝，不禁伸手去解那小蛋糕上綁著的彩帶，像是不信似的：“這是你自己做的？”

袁青青在阮語的驚豔表情中點了點頭，問她：“味道怎麼樣？”

“比愛心園的好吃！”愛心園是安德這些年裡最火的烘培店，接二連三開分店，火的並不是店裡的蛋糕和飲品，是店裡位置多，消費即可長時間使用卡座，方便一些學生聚會或者約會。

“我媽店旁邊那家奶茶店不乾了，要轉讓，我打算盤下來開個蛋糕店，同時賣點咖啡飲料，做做學生們的生意，也順便接接外賣。”袁青青說出自己的打算，聽她媽說阮語這幾年在寧杭是做公司領導層的，對市場定會比她這個剛回國的人有見地。

阮語直截了當：“掙點養孩子的錢沒什麼問題，但如果指望一家小店發財不太可能，可能都比不上理發店掙錢呢。”

這幾年連鎖奶茶店如雨後春筍般冒出，阮語在阮習文提出建議讓她盤店的時候，她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心裡其實並不看好。

但袁青青是袁青青，她和阮語不同，她抿唇笑著說：“我就想做點事情打發時間，剛好做甜點是我的興趣愛好，能成就成，不能成虧些錢我也不心疼。”

疫情期間倒閉的餐飲店不計其數，阮語視線飄向安靜的小Peter，又覺得單親媽媽上班可能更不方便，還不如開個小店，忙時就忙一會兒，不忙的時候逗逗孩子，其實也挺愜意。

不知不覺，一盒蛋糕叫阮語吃的乾乾淨淨。

“你會不會做以前的那種蛋糕？”一塊錢一個，大概零幾年那會兒的東西，阮語記得很清楚。那時候安德蛋糕店稀少，生日蛋糕上都是廉價奶油，又厚又硬，甜得人發齁，但卻因為那時候糕點珍稀，深受小孩子的追捧。

駱千珩就最愛吃那種紙杯蛋糕。

袁青青和阮語同齡，隻是她小時候住在下麵的鄉鎮，那裡有沒有賣紙杯蛋糕的阮語不清楚，而且這幾年人家在美國見多了正宗的西點，即使吃過也很難再記得。阮語打開地瓜軟件搜了下，把那圖片拿給袁青青看，問她能不能做。

袁青青小時候家裡也不富裕，這種蛋糕她吃過，但大概沒有阮語他們能常吃到，味道在記憶裡已經變得模糊不清晰，她仔細閱讀了那位網友的形容，若有所思道：“做是能做，但不能保證味道一模一樣，可能就像個八成。”

“有些東西，於我們而言就是一種情懷。”阮語想起在寧杭時，她心情不好總會想念奶奶做的紅燒肉，駱千珩的廚藝雖不能完全複製奶奶的味道，但對於她內心的療愈，作用卻是差不多的。

“家裡剛好原料還剩一些，這種紙杯蛋糕用不了多少原材料，我下午試一試，你要是空的話，不如和我一起，幫我看著點Peter彆讓他搞破壞，順便當麵根據你的要求做改進，儘量做出你想要的那種口味。”袁青青把Peter抱進來，放到椅子上坐著，問阮語要了紙巾給他擦口水。

阮語點頭說好，一會兒吃了飯去理發店找她。

午飯是周素琴從學校食堂給阮語打包的，她今天打牌贏了點兒，中午進學校和阮習文甜蜜投喂，兩個人都晾著阮語。

還是為趙虔的事兒。

阮語寧杭賣出去的那套房子，實際購買人是趙虔，那天他折回來拿東西，塞到阮語手裡的是那把熟悉的家門鑰匙。

趙虔說：“原本就是我拉你下水的，你不願意接受我的錢，我隻能用這種方式儘量對你做出彌補。”

趙虔前一晚來時並未帶什麼東西，就連後備箱裡常常塞滿的給阮語父母的禮品，這次也沒見著，阮語猜測他確實是臨時決定過來的，除了一束花和一個蛋糕，他送她的生日禮物竟貴重到直接是一套房。

阮語當初買的那套房，總價接近400w，她首付隻付了最低的百分之三十，後麵每個月都還著高額的貸款。現在房子賣出去了，趙虔說簽合同和跟她一起辦理過戶的人是他母親，他自立門戶以後把母親從老家接過來，也算是在一眾窮親戚裡麵揚眉吐氣了。現在房貸趙虔在還，任何時候隻要阮語想清楚，他就可以把房子過戶回去給她，隻要她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阮語罵他做夢，眼裡的笑容假得像《情深深雨濛濛》裡麵參加如萍生日那天的依萍，趙虔和何書桓那樣的男人，一邊做著傷害對方的事情又一邊說我沒你不行。

阮語把那串鑰匙丟到他睡過的床榻上，沒好氣地說：“你不是儘量對我做出彌補，你是既要又要。你把事情都做儘了，在分手後公開我們的戀情，讓我騎虎難下，逼著我接受你的道歉，圖的不就是自己心裡好受？”

阮語沒去看趙虔的眼睛，手裡擺弄著手機，在沒有多少粉絲的社交賬號上直言和趙虔已經分手，取關了趙虔。

阮語破罐子破摔，和阮習文坦白自己事業欠債都是拜趙虔所賜，對方愣了半晌，拿手敲阮語腦袋：“如果是這樣，他給你這房子你更應該收下，原不原諒這個你可以慢慢考慮，但他是真心想要和你結婚的，結婚以後他這些東西不也都有你的一半嘛，總的來說你也不虧……”

阮語氣的摔門：“我差一點都要進去吃牢飯了，爸！！！”

“這不是風平浪靜，人家也沒有追究呀？”阮習文教了半輩子書，縱使文化程度不算低，但在這樣閉塞的小城裡出生長大，他骨子裡男尊女卑的思想根深蒂固，阮語很清楚他是擔心自己三十歲一隻腳踏進婚姻又出來，萬一被剩下就會被耽誤一輩子。

可阮語在寧杭這種文化開放的城市待過幾年，她認為女人的價值和婚否無關，所以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社會價值，她強調：“這和解數學應用題是一個道理，過程是錯的，結果就算陰差陽錯答出了正確答案，也是零分。”

“我現在覺得他在愛我的每一分鐘裡，都目的不純，亂七八糟的步驟蒙出來的答案，作為批卷老師，我隻會覺得他這場考試都是在敷衍!”

阮語心意已決，隻說：“如果你和我媽擔心我剩在家裡啃老，可以給我介紹相親對象，我百分百配合，但成不成也要讓我們自己相處。”

阮習文歎氣：“可是小趙這樣的條件，過了這個村哪裡還有其他的店。”

“那就找個普通人不行麼？我又不是公主選駙馬。”

說多了怕阮語埋怨，阮習文乾脆讓她自己冷靜，自己卻收了那房子的鑰匙，讓趙虔下回有時間再來家裡玩。

趙虔高高興興應下，連夜回了寧杭。

阮語和周素琴交接完去找袁青青，她家的理發店後麵有個院子，早年和門麵房一起購入，一家三口從鄉鎮搬到縣城，高中三年阮語也曾進過幾次這個院子。

Peter在裡屋睡午覺，袁青青在一旁守著也犯困，阮語剛走進猶豫要不要回去晚點再來，就收到駱千珩的微信消息。

他說：【入職要交兩寸證件照，廠長說照片要在公示欄上掛一個月，讓我拍好看一點，你能給我修下眉毛，稍微拾掇一下嗎？】

阮語問袁青青借了化妝工具，在理發店的沙發上坐著等駱千珩。

大海啊，全是水；駱千珩，全是腿。

駱千珩難得穿了一身正裝，黑色西褲筆直，湖藍色正肩襯衫衣擺藏起，還煞有其事地係了條黑色領帶，皮鞋乾淨得發亮，身材比近乎完美。

他一雙長腿邁進店裡的時候，阮語被這雙腿奪走了呼吸。

很少有這種她坐著，他突然走近的時刻，大部分時候因為要靠手語交流，阮語和駱千珩總是麵對麵坐著或者站著，海拔相差最多就二十幾公分，這回直接差了半個人，阮語不得不仰頭看他，一時愣住。

肩寬腰窄，這人簡直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阮語忽然想起小時候和傅曉椿一起看《大話西遊》，孫悟空踏著七彩祥雲來救唐三藏，阮語沒有代入紫霞的視角，但卻在這一刻把駱千珩和“蓋世英雄”四個字對上了。

這樣高大的弟弟，即便是赤手空拳和自己走在一起，也實在太有安全感。

那天阮語和駱千珩離的最近的時候，她手裡的刮眉刀距離他的皮膚隻有0.01公分，六十四天之後，她徹底愛上了他。

那一刻阮語才驚覺，駱千珩早已經不是小時候跟在她屁股後麵流口水的小屁孩，他是一個成年男人，一個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成年男性。

七十一天之後，她意識到自己想要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