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該有多絕望啊,那時候,他隻能束手無策地看著她愛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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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語考慮獨居建議,除了駱千珩說的那個因素,還考慮到以後要做自媒體賬號,需要拍攝大量的視頻素材,或許的確需要一個開闊點的房子。
阮語和周欣彤商量過後,沒有立即簽約付錢,而是和中介、房東說要回去考慮考慮,然後就沒了下文。
如願的企業發展曆程,阮語早已爛熟於心,周紅菱創立如願是在2015年,那時區委區政府對錢江世紀城體製進行了重大調整,把錢江世紀城提升為區級平台,有意扶持發展。
彼時G20峰會還未舉行,地鐵二號線雖然已經開通,但錢塘江周邊房價還未漲到後來的離譜程度,周紅菱選則公司地址時就近選了家附近2km的寫字樓,那時房子還不算貴。
等後來阮語進入如願在那附近租房時,價格已經不低,更彆提後來她買房時周邊的房價。
阮語一琢磨,不如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房子租到江那邊去,那邊房租肯定更便宜,她一個經紀人助理,大部分時間也不會安安穩穩坐在公司格子間裡,少不了要去周紅菱家裡的,興許比租在公司附近要更加便利。
重生前周紅菱的秘書小董,就是乾脆把房子都租到她家的小區裡邊,頗得周紅菱的賞識。
阮語行動力極快,白天在杭人打雜,下了班看房,她這次沒有去找中介,而是直接在“如願”附近的小區找物業詢問,直接找到有出租需求的房東本人交涉,趕在周末前確定好了房子。
本來預備是周日搬過去,偏偏駱千珩持反對意見,說:“晚上下了課我去給你搬,早一天住進去,明天我們可以好好收拾收拾。”
“收拾什麼?”阮語看著自己不多的行李,剛才還在想,如果駱千珩時間上不方便,她找周欣彤和羅悅佳幫自己把這幾個箱子搬到車上去也行。
“收拾我。”駱千珩不緊不慢,說:“明天晚上,寧杭大劇院有場話劇表演,女主角是丁先生公司的代言人,他找我冒充粉絲去要個簽名,到時候肯定會有不少目光聚集在我身上,你幫我拾掇拾掇吧。”
阮語信息不通,小聲問身邊周欣彤:“丁家的品牌代言人是誰啊,出名嗎?”
“不是很出名,話劇演員,和那些明星歌手肯定是比不了的,不過長得很好,一張臉沒有死角,好像有部古裝劇找了他,年底就進組了。”
阮語若有所思,反複咀嚼“長得很好”四個字,隻覺得駱千珩這個“收拾”目的不太純粹,心裡酸酸的,問他:“什麼話劇,我能去看嘛?”
“不能。”駱千珩沒有思考就脫口而出:“我還有兩節課要收尾,和丁先生說過了晚上有事早點走,給丁在昔布置兩張卷子讓她晚上做,晚點去找你吃晚飯,你們食堂幾點關門?”
“九點半。”阮語看了眼時間,除了幾時幾分,她還清楚看到這前麵的日期。
2014年7月5日,距離駱千珩發生意外,隻剩下28天。
學校規定,大四生無論是否參加工作,都要在下周日前搬離宿舍。阮語五名室友,周瑤年後就直接搬離了宿舍,不久前唐可兒和蘇茜也相繼找到工作搬出去,眼下隻剩她和周欣彤、羅悅佳三個臭皮匠,如果今天晚上就搬出去,阮語總覺得欠一個道彆。
羅悅佳確定工作最晚,但待遇福利卻是幾個人中最好的,阮語被駱千珩鼓動著獨居,周欣彤轉身就找了羅悅佳合租,對阮語的重色輕友和爽約絲毫沒有介懷。
“我要是和張銘樹在一起了,我也不願意合租。都是成年人了,誰不想有自己的私密空間,和男朋友親親抱抱愛的拉鋸戰?”
“拉鋸戰?”阮語視線落在周欣彤臉上,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彙。
“彆裝聽不懂,阮語!從前你夜不歸宿的時候,彆以為我們不知道你乾嘛去了,張銘樹說鄧紹安也同一時間夜不歸宿,彆說什麼兼職上夜班,上什麼班我們心裡跟明鏡兒似的。”
“……”
說著羅悅佳也從床上坐起來,也加入到討論中來:“弟弟看上去身體素質不錯,應該是個好木工。”
阮語臉紅起來,想到有回去駱千珩家找他的時候,他手裡拿著一把小木鋸正在切割木頭,一推一拉,說是要給書桌做個拚接的書架。
駱遠方像駱千珩這麼大年紀的時候就已經是初級木工了,興許是基因使然,駱千珩小時候動手能力就強,如果照著這個方向發展,確實可以成為一個很不錯的木工。
但很顯然,她們說的“木工”不是這個木工。
阮語心裡有小九九,和駱千珩一起在食堂吃飯的時候便沉默不語,駱千珩以為她有心事,問她:“這幾天工作上不順心嗎?”
阮語扒拉著碗裡的麵條,把蔥花全都往旁邊撇,左手拿著湯勺,非要把一整根麵條都夾進湯勺裡才往嘴裡送。
聽見駱千珩這樣問,她淡淡搖頭:“周姐去泰國出差了,我去報到剛好和出發時間錯過了,這一周先做些雜事,還算是輕鬆的。”
“難道是姓鄧的那家夥還在糾纏你?”
駱千珩吃什麼都香,一碗麵幾分鐘就吃得隻剩下湯,端起湯碗往嘴裡倒,但眼睛卻始終盯著她,不願錯過她聽到這句話時的表情變化。
這是道送命題,阮語自然是搖頭,駱千珩表情寡淡,將碗放下:“怎麼感覺他不煩你,你好像很失望?要麼我去給丁大小姐多布置些作業,這樣她沒時間去纏著姓鄧的,他應該就有空來糾纏你了……”
“你……”
“我又沒病,開玩笑的。”
阮語撂下筷子和湯勺,瞪他一眼,被逗笑了。
搬家的活兒不累,路上有車,隻上下樓梯費些力氣,兩個人搬好東西剛過十點,把東西從箱子裡麵拿出來擺好,又鋪了床單,將洗漱用品一一排開在狹窄的洗手台上,距離十二點已經沒多少時間。
阮語肚子餓得咕咕叫,晚上的麵不太對她胃口,她到最後也隻吃了半碗,這會兒打開手機軟件要點外賣,被駱千珩搶了手機攔下來。
“好狠的心呐,你要餓死我?”狹小的客廳裡隻有一張小桌子和張簡易小沙發,都不是新的,被阮語拿事先買好的碎花布料蓋上,此時明明更累的不是她,但沙發卻被她一個人橫躺著霸占。
駱千珩把她手機放到桌子上,伸手去拉她起來,說:“今天來的時候,看到小區門口有個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看著還挺大的,剛才不是說沐浴露什麼的忘了拿了嗎?大夏天的你不可能不洗澡吧,我們去超市轉轉吧。”
阮語掙紮著起身,是覺得有些東西該買。
小區門口的便利店不是連鎖的,是小區居民自己開的店,雇了年輕的員工上夜班,店麵不算大,但裡麵東西吃的喝的用的,倒是一應俱全。
阮語在日用品區挑了些備用的毛巾、牙刷之類,一偏頭不見駱千珩的蹤影,心虛地看了眼籃子裡的東西,猶豫著又將東西拿了出來,悄悄擺回到貨架上。
他又沒有說晚上要留下來住,她主動買這些東西,豈不是顯得她期待什麼似的。
才不要呢!
阮語單單拿了瓶沐浴露,又拿了香皂、水壺,在收銀台邊等駱千珩。
駱千珩人高馬大,每次逛超市卻是最愛拿些甜膩的零食,阮語見他籃子裡裝的滿滿當當,卻沒有一包零食,紅色的肉、綠色的菜、白色的米,瓶瓶罐罐的調料。
阮語微愣,問他:“你買這些乾嘛?”
“家裡不是有小廚房嗎?我猜你想吃紅燒肉了。”
紅燒肉是奶奶的拿手菜,阮語最是喜歡。
重生前,阮語在寧杭打拚多年,才終於在2020年,在寧杭買下一套小三室的房子。那時候阮語和趙虔戀愛已經有一段時間,阮語堅持不靠男人要靠自己,自己付了首付買的精裝修的二手房,位置離公司極近,裝修完便一直閒置,阮語幾乎是撿了個新房。
從前和鄧少安在一起的時候,阮語也經常提起駱千珩的這個“弟弟”,駱千珩高考完來寧杭做暑假工後發生意外,前前後後看了許多醫院,都說是沒辦法治愈。阮語那時候幫著尋醫問藥,又因工作不順終日煩惱,二戰再次落榜,鄧少安一直視駱千珩為累贅,幾次阮語提議兩人一起去探望,鄧少安都臨時找借口推脫,對駱千珩意見頗大。
但趙虔對駱千珩的態度卻不同,他深知阮語心係這個“弟弟”,也把駱千珩當作弟弟一般對待,偶爾三個人一起居家小聚,趙虔甚至頗有耐心地向阮語求教手語,偶爾還能和他“說”上幾句。
幾乎是每隔兩三個月,駱千珩都會到阮語家裡來過一個周末,就宿在客房裡,眼睜睜看見趙虔洗完澡走進主臥的房間。
奶奶去世多年,但奶奶的紅燒肉卻沒有失傳,駱千珩每次穿一件印著小狐狸的圍裙,擁有一整個廚房的使用權,做一桌子菜,隻為了阮語那一句:<是奶奶的味道!>
阮語從前不覺得那樣的畫麵稀鬆平常,後來再看,竟然全是心酸。
該有多絕望啊,那時候,他隻能束手無策地看著她愛彆人。
阮語看著盤子裡肥瘦相間的紅燒肉,久久沒有下筷。
家裡沒有電飯煲,煮不了米飯,最後還得點了個外賣,駱千珩隻單做了這一道菜,拆開飯盒遞給阮語,彎著眼睛笑說:“從家裡出來前,奶奶教我做了兩次,我也不敢保證百分百像,你嘗嘗看是不是一樣的味道。”
阮語遲疑著抬頭去看駱千珩,聽見他自顧自地說:“奶奶說紅燒肉是壓軸的大菜,做起來十分講究,挑選肉的時候就要挑這種肥瘦相間的,太瘦的沒有香味,太肥又膩得下不去嘴。還好我們今天走運,周末老板進的肉多,剛好多餘剩了這一塊兒,彈性很好。”
“上色也是門學問……”
“還要燉的時間適當,燉得軟爛適度……”
阮語呆呆地看著他,從前他不會說話,總是默默地做許多事情,也許他也曾用手語告訴過她紅燒肉的做法,但她專心和趙虔說話,或是聊工作,或是說些情侶間小情話,忽略了對麵的駱千珩,也不是沒有可能。
一個不會說又聽不見的人,好像總是無法避免地被忽略,不像此時此刻,駱千珩手裡拆著新買的毛巾和拖鞋,伸手去擦一把額頭的汗,自然地說:“做飯的人吃不下飯,廚房裡太小太悶,出了一身的汗,我先洗個澡去,你記得給我留一點。”
“???”阮語筷子停在半空中,怔怔地看著他長腿邁進浴室。
像從前的趙虔。
像這裡的男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