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拯救失足少女,勝造六級浮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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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前,鄧紹安在學校圖書館收到丁在昔發來的微信消息,質問他為什麼不能繼續給她補課。
丁仁早先通知她家裡要來一個新的老師,雖不及鄧老師年紀長,但勝在剛高考完,對於高中知識更為熟悉,哪怕不是本地人,但一套被淘汰掉未選為高考試題的卷子,他竟能答出那樣的高分,綜合來看未必不會比鄧紹安教得好。
可丁在昔卻不買賬,高一高二這兩年,她好不容易和鄧紹安建立信任,雖然學習成績進步不大,但好在沒有做出其他叛逆的事情,上一回她本意和追星的姐妹一同私跑去韓國,也是被鄧紹安及時製止,本來都想好了高三要跟著他好好學習,結果丁仁二話不說給她換了個家教老師,人都住進家裡了她才被告知這一情況。
圖書館不是說話的地方,又剛好到了晚飯時間,鄧紹安被丁在昔拉著進這家火鍋店,才坦言:“這兩年一直不曾拔高你的學習成績,我自己也羞愧難當,碰巧這一回考研上岸,我的導師需要我暑假和他一塊兒做一個課題,所以時間上也不方便再給你上課了。”
“是不是我爸炒你魷魚了?”丁在昔眼眶紅紅,突然間開始自責是自己學習沒有長進,才害得丁仁非要換掉她的家教老師。
鄧少安眉頭緊蹙,無奈道:“真是我自己要走的,剛才聽你說新來的老師剛高考完,就能答出那麼高的分,尤其是數學和物理,這下我也放心多了,你好好跟著新老師學,高考還是有望上岸的。”
此話一出,丁在昔卻眼眶更紅,像是要哭。
阮語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被旁邊上菜的服務員不小心擠了一下,人將將要摔下去,鄧少安偏頭看見這情形,條件反射就伸手去救,牢牢把人托住,這才沒叫阮語摔倒在地。
阮語微微平複了一下,站直身子,剛要轉身朝這邊熱心腸的客人道謝,結果這人不是彆人,正是不久前被她單方麵分手的前男友鄧少安。
鄧少安顯然沒有料到會在這裡見到阮語,之前就聽說她回了安德老家,預備在老家考公考編,大概率不會再回寧杭,誰知這才回來第一天,兩個人就這麼不尷不尬地遇上了。
鄧少安帶家教的事情,從前也和阮語提過,但沒敢完全照實說,一直含糊地誘導阮語以為是個男學生,此時要是照實說,勢必會引起阮語舊賬新賬一起翻,但要是不說,又擔心在阮語心裡,誤會他是薄情寡義、幾天就移情彆戀的混賬。
阮語卻並沒有去看對麵的丁在昔一眼,隻在聽到鄧少安聲音的一瞬間身體緊繃,竟然緊張地去看她身後的人。
阮語身後跟著位少年,看樣子隻有十七八歲,皮膚白皙,眼神清澈,與對坐的女孩子看著才是同齡人。
阮語尷尬地擺擺手,說:“不打擾你們吃飯了,我們也馬上吃完了,你不用和我解釋什麼。”
說著扭頭要走,被駱千珩默然抓住胳膊,一同扭過臉來,駱千珩向鄧少安道謝:“謝謝你剛才眼疾手快,救了我女朋友。”
女……朋友?
鄧少安神情困惑,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一雙眼睛直盯著阮語,像是要她親口給一個解釋。
阮語其實也吝嗇開口,重生回來的事情,告訴駱千珩也就罷了,如果把事情拎到鄧少安麵前,他肯定是不會相信的,換位思考來看,當初她提出分手就事出突然,不怪鄧少安接受不了。
阮語咽了口唾沫,心虛道:“我以為上次,我已經把話和你說得很清楚了,鄧少安,我們兩個人已經分手了。”
鄧少安慌亂地站起來,也怕阮語轉身就走,低聲說:“你單方麵提出分手,之前你說是你家裡人不同意,希望你回老家工作……”
“我那是敷衍你的,後麵我也說了,你隻管當我移情彆戀,這句話不是假話。”阮語再一次看向駱千珩,不遮不掩牽起他的手,往自己那桌走。
駱千珩後知後覺問阮語:“剛才那是……鄧少安嗎?”
阮語點頭,絲毫沒懷疑駱千珩心裡的算盤,先前轉身前她匆匆看了鄧少安對麵的女生,隻是一眼就認出那張臉來,儘管“丁在昔”這個名字她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但那張臉,阮語絕不會忘。
重生前,時隔八年,阮語才知道駱千珩當年事故真相,誰能想到,這樣一個涉世未深、滿臉單純的小姑娘,就是當初帶頭毆打駱千珩的主犯。
而這件事情,和鄧少安自然也脫不掉乾係。
前世,駱千珩因為一條短視頻走紅網絡,被有心的網友曝光當初那段意外視頻,阮語看到視頻裡,拿著鐵棍狠狠朝駱千珩腦袋砸上去的少女,一瞬間想到之前那部獲獎的校園暴力電影裡麵,天使麵孔蛇蠍心腸的少女魏萊。
這張臉,阮語曾在鄧少安身邊見過,但她不曾過問,看到視頻的那晚,阮語多費周章聯係到這個分手多年的前男友,詢問事情真相,鄧少安才願意透露,原來當年駱千珩口中的“意外”,隻是頂包幫她擋的一場災禍。
鄧少安羞愧承認,沒有處理好和丁在昔的這段關係,誤傷了阮語和駱千珩,心裡愧疚多年,請求給機會彌補,阮語當時沒有接受他遲來的道歉,結果沒過幾日他就現身安德,再後麵買房求婚,直接打阮語一個措手不及。
這姓丁的小姑娘仗著有錢,真是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如此一想,阮語心裡隻剩下對駱千珩的擔憂。
駱千珩和阮語坐下以後,周欣彤覺察出反常,問他們:“上個廁所難不成遇見鬼了?阮語你怎麼臉色都白了?”
駱千珩聞聲朝她看過去,無辜道:“剛才在前邊遇到鄧少安了,對方有意糾纏,我好像說錯話了。”
“你說什麼了?”周欣彤好奇:“你不會自爆身份,被他抓住你插足的把柄了吧?”
駱千珩心虛點頭:“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剛才那人就是鄧少安。”
“如果我知道的話,肯定不會當場讓姐姐為難的,我剛才就應該自己先坐回來,給姐姐和鄧少安單獨交談的機會,是我沒眼力見了。”
周欣彤看破不說破:小狐狸弟弟,綠茶語錄一套又一套。
2010年的元旦,駱千珩和魏建明一起來過一次寧杭,當時恰逢駱千珩生日,先前聽傅曉椿說了阮語戀愛的事情,駱千珩急於求證,還是魏建明想辦法帶他進去東寧大學。那天在女生宿舍樓下,駱千珩看見阮語和鄧少安手拉手、親吻額頭的畫麵,心裡像被插了把刀子一樣,難受至極。
那天寧杭正好下了場雨,駱千珩和魏建明沒帶雨傘,在阮語學校晃蕩了一會兒,最後淋著雨回旅館,駱千珩頭發都被雨水打濕,大冬天的容易感冒,房間裡的空調開了一整夜。
那天駱千珩淋了一場很大的雨,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澆滅他心裡的那場火災。
他第一次在魏建明麵前坦露脆弱,眼神受傷地說:“我的癡心妄想,終究隻是妄想。”
鄧少安的那張臉,駱千珩同樣不可能忘。
等火鍋吃完,結完賬,阮語讓周欣彤她們先回去,說是有話要和駱千珩單獨說。
周欣彤衝阮語眨眨眼:“小情侶膩歪得很,一會兒早點回宿舍哦,明天畢業答辯,你可彆犯戀愛腦。”
羅悅佳想起從前阮語和鄧少安戀愛時的清醒,說:“阮語才不戀愛腦呢,期末考試前的複習,她哪一次不是放了鄧少安的鴿子?”
“弟弟和鄧少安能一樣嗎?”周欣彤旁觀者清:“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還真不信阮語能用這種眼神看人,你看呐,完全當咱倆不存在似的,我們趕緊閃人吧。”
駱千珩和她們禮貌道彆,心裡對這番話很是受用,笑容掛在臉上,和阮語手拉手繞遠路送她回學校。
熱鬨散去,阮語心裡的擔憂卻愈發嚴重,他們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阮語開門見山:“千珩,剛才坐在鄧少安對麵的那個女孩……就是丁在昔。”
“你是說,她就是我今後要教的那個學生?”
“是的。”
駱千珩拿著手裡的小風扇給阮語吹風,寬慰她:“我就隻做一個暑假,等開學了我就住校了,不會和人家扯上什麼關係的,你相信我嗎?”
“我不是擔心這個……”阮語一五一十,說出重生前駱千珩遭遇的那場意外.
鐵棍狠狠砸傷駱千珩的腦袋,導致他聽覺神經和語言中樞受損,從此聽不見聲音也無法開口說話。
那樣的悲劇,阮語想起來都後背發涼,實在不敢再讓駱千珩冒險。
駱千珩仔細分析過阮語話裡的邏輯,反問她:“你說丁在昔想要傷害的人是你,而我隻是誤打誤撞被連累,既然我們都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那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她喜歡鄧少安,前世你是鄧少安的女朋友,她嫉妒你想要傷害你這都符合邏輯,但現在你和鄧少安已經分手了,今天她在場也聽得清清楚楚,她感謝你我還來不及呢,為什麼還要重蹈前世的覆轍?”
駱千珩一陣見血的話,讓阮語恍然大悟。
“這話也有道理!”阮語拍了怕大腿,突然正義凜然道:“這小姑娘一看就是問題少女,正好你去給她輔導功課,感化她,讓她收回心思在功課上,也算是行善積德。”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拯救失足少女,勝造六級浮屠,駱千珩,我看好你!”
阮語終於不攔著駱千珩回丁家彆墅,兩人在阮語宿舍樓下分彆,阮語嘟嘴表達不舍,駱千珩低頭在她唇上輕輕啄了一下,說:“你快上去吧,明天答辯,你好好發揮,一定沒問題的。”
駱千珩視線落在腳下石階上,想起從前鄧少安隻是吻了吻阮語的額頭,如此一比,心裡才算好受許多,回彆墅的路上都腳步輕快起來。
駱千珩本以為丁仁和丁在昔要半夜才回來,結果他剛一摁響門鈴,管家領他進屋,就被沙發上坐著的丁在昔叫住。
少女早已經換上居家的衣服,客廳裡冷氣開得足,丁在昔腿上搭著條毛毯,聲音懶散卻清晰,問他:“你就是我爸新給我找來的家教?那位天才少年?”
駱千珩謙恭地站著,回她:“算不得天才,但我有信心讓你學習成績提高,你可以暫時相信我一下。”
“還真不謙虛,”少女唇紅齒白,牙尖嘴利:“今天在火鍋店,你說阮語是你的女朋友……所以她和鄧少安是真的分手了,是嗎?”
“他們分手了你也沒機會。”駱千珩麵色平常,臉部紅心不跳地和沙發上的女孩兒對視。
丁在昔一臉困惑,納悶:“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