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待候語堂為譚思義療傷完畢已是一個時辰後,也足夠賀蘭煜整理儀容和心情。
稍後三人一起在房中用了早飯,候語堂直接道:“思義,你與這位公子的事,為師不會乾涉。好與壞,都由你自己決定。”
一番話宛如給了賀蘭煜一顆定心丸,聽候語堂繼續道:“但思義,你要始終記得兩件事:一、不可違背江湖道義;二、謹記自己的身份。”
譚思義心中凜然,“請師尊放心,我不會忘記自己該做的事。”
候語堂道:“好!你先回避片刻,為師走前還想與這位公子單獨說幾句話。”
賀蘭煜略有不安,譚思義安慰似地捏了捏他的手心,小聲道:“放心,我師尊很好說話的,你彆害怕。”
賀蘭煜心中苦笑,待譚思義離開後,果然聽候語堂開門見山地道:“本座是該稱呼你為賀公子,還是賀蘭公子呢?”
事已至此,容不得賀蘭煜退縮,他也不恥做一個縮頭烏龜。
“晚輩賀蘭煜見過候宗主。”賀蘭煜不卑不亢地執了晚輩禮。
“令尊賀蘭教主近來安好?”
“家母一切都好,多謝候宗主掛懷。”
候語堂摩挲著茶碗,笑得意味不明,“本座與令尊已有十多年未曾見過麵,也不知她膝下有一子,且教養得如此進退有度,又有傾國貌。”
自古正邪不兩立,賀蘭煜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錯覺,一時不敢妄動。
“你與思義互為傾心,可令尊願意自己唯一的孩子嫁入赤霞宗嗎?”候語堂麵有困惑。
“……家母並不知曉這一切。”
“是了。她若知曉,也不會將你許配給她的愛徒左雯敬。”
賀蘭煜幾乎坐不住。
“那你可知你師姐為何要殺思義?”候語堂自持身份,不屑在小輩麵前耍陰謀詭計,言語乾脆明了。
賀蘭煜麵色大變,候語堂饒有興致地盯著他,“哦?看來公子知道一些內幕。是了,身為賀蘭月的孩子,怎麼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呢?”
賀蘭煜儘力維持平靜,“您在說什麼,晚輩不懂。”
候語堂笑眯眯地道:“本座不管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也不管你對思義是真心,還是使美人計。你們年輕人的事,本座不會插手。但是……”
賀蘭煜正襟危坐,心道:來了!
“本座不反對你們在一起,但是絕不允許你將思義帶入魔教!”候語堂厲色道:“賀蘭公子,你記住了嗎?”
“是,晚輩記住了,請候宗主放心。”賀蘭煜低眉順耳地站起身,言之鑿鑿。
“至於你的身份來曆,你自己同思義解釋去吧。”候語堂重新拿起黑巾戴上,笑著搖頭,“這種小情人之間黏黏糊糊的事情,是不適合本座這把老骨頭嘍。”
候語堂點到為止,出聲喚來屋外的譚思義,鄭重交代二人隱瞞她的行蹤後,穿窗而出,幾息間失了蹤影。
賀蘭煜心驚於對方的武功境界,也慶幸對方對自己無甚歹意,否則一百個賀蘭煜都不是她的敵手。他狠狠地灌下一碗涼茶,心中已下了決斷。
對於候語堂的來去匆匆,譚思義並不意外:這些年師尊極難得閒,此次下山應當也是有要事在身,不過順手救了自己一回。
“師尊沒有為難你吧?”
賀蘭煜笑容依舊,搖首道:“候宗主不曾為難我,隻是叮囑我要好好待你。”
眼下沒有第三人,譚思義舊事重提:“煜兒,你考慮好要告訴我你師姐究竟是誰了嗎?”
“不需要我親口告訴你,等我們找到她,你自然知道她是誰,我是誰。”賀蘭煜眼神真摯,“我並非有意瞞你,隻是行走江湖,我有不得已的苦衷。阿義,彆怪我。”
譚思義長舒一口氣,勾著他的手指搖了搖,失笑道:“這有什麼。我還以為你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否則怎麼不肯對我說實話?既然師尊不反對我們來往,想必沒有大問題。”
賀蘭煜不是滋味地想:但願真相揭開之時,你也覺得正邪之分並不是大問題。
二人出了客棧,卻不知該往哪兒去尋人,小鎮並不大,但藏匿一個人綽綽有餘。她們勢單力薄,花了一整日的功夫將客棧附近的民宅搜尋了一遍,卻一無所獲,於是譚思義建議去找候敏師姐,興許還能向丹陽幫借人手尋人。
賀蘭煜沒有反對,心道:縱使丹陽幫再無能,這個時間也應該發現了師姐的出逃,定然派人滿鎮子地找人。
不出他所料,譚思義找到侯敏之時,正是丹陽幫傾巢而出尋人之際。譚思義一問緣由,便從侯敏口中得知左雯敬逃脫一事。
譚思義怔在當場,仿佛難以置信般,腦海中卻不受控製地跳出今日淩晨偷襲之人的身形,難怪她當時覺得對方身形熟悉:魔教教主的高徒左雯敬,她怎能不熟悉?她甚至早與對方交過手……
“師姐,那魔教教主的名諱,你知道嗎?”她不顧當下人多眼雜,懵懵懂懂地問候敏,視線卻與賀蘭煜交彙,發現他雖有憂色,卻不閃躲。
候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魔教賀蘭教主,單名一個‘月’字,這個你不是早知道的嗎?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你傷勢未愈,趕緊回客棧休息,這兒的人手足夠了,用不著你。”說著注意到譚思義與賀蘭煜緊握的雙手,感覺沒有太意外。
可惜此時並非閒聊的時機,候敏招呼身旁的陳灼乾正事要緊。
丹陽幫陳灼幫主麵色變幻不定,貪婪地盯了會兒賀蘭煜,發現對方神思不定,遠非當初那般趾高氣揚,倒平添了幾分高嶺之花的味道,教人恨不能狠狠地攀折下來,然後壓在身下好好地享受一番……她大口地咽了咽唾沫,最後目光陰沉沉地定在少年瀅白修長的手指上——他正與人十指交扣,而那少女是赤霞宗侯宗主唯一的徒兒。
在侯敏的再三催促下,陳灼方表情難看地離開。
一行十數人烏泱泱地走了,譚思義注意到走在侯敏身邊的正是那十絕派的溫悅悅公子,候溫二人行動頗為親密,以譚思義的眼光看來,甚是不妥。
隻是如今譚思義顧不上這些事,氣勢洶洶地拉著賀蘭煜進了一處隱蔽的小巷子。
四下無人,唯有不遠處的巷口處偶爾傳來幾道零落的行人腳步聲。
譚思義甩開他的手,語帶傷懷:“你一直在騙我……從九年前你我第一次相遇開始你就在騙我,賀蘭公子!”
“是,我不是那勞什子的賀公子!”賀蘭公子平生第一回堪稱低聲下氣地道:“可是隻此一樣,我是‘煜兒’,賀蘭煜。我也並非全然騙你。”
他軟了氣勢,譚思義無法繼續斥責他——更何況她原也舍不得斥責他半分,隻惶然道:“……不管你是‘賀煜’還是‘賀蘭煜’,這些都不要緊,但為什麼你是魔教中人?還是那魔教教主之子?”
賀蘭煜看起來比她更委屈,“是,我是魔教教主之子!可是一個人可以選擇自己要走的路,但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不是嗎?”
譚思義啞然。
“今晨你才對候宗主承認我是你的心上人,我們明明兩情相悅。”賀蘭煜步步緊逼,直至將她逼到牆根,語氣是少年人特有的天真:“候宗主親口對我說不反對我們在一起,隻要我說服我娘,我們之間不存在任何問題。你又為什麼那麼在意我的身份?”
譚思義搞不懂師尊究竟在想什麼,明明已經知道魔教極有可能是當年譚家莊滅門慘案的元凶,師尊怎能允許她與魔教教主之子成就姻緣?
譚思義似嘴含黃連,滿身滿心的苦澀,目光沉痛又包容,“你才十八歲,縱然你平時表現得再成熟穩當,有些事你是不會懂的。”
“你又要說我年紀太小,是不是?”賀蘭煜惱怒至極,忽然不管不顧地吻了上去。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善於學習的賀蘭公子已經尋到了其中關竅,能令彼此愉悅而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年輕的身體經不住一丁點的誘惑,更何況在心上人的有意勾引下,譚思義很快丟盔棄甲,不自覺地擁住他熱烈的身軀,一點點生疏地回應他,動情以致大腦無法冷靜地思考。
時光漫漫,仿佛天地間唯剩彼此,賀蘭煜情意綿綿地道:“你知不知道,當年與你相遇,我便想將你帶回家,等你長大,好與你成親?所以我沒有你以為的那般幼稚。”
譚思義吃驚地睜大眼,複又沉淪在他的熱情當中。
……她無意識地收緊雙臂,炙熱得恨不能將懷中少年融入自己的身體中……直到腹間彼此相貼之處傳來異樣,耳中所即儘是賀蘭煜急促而壓抑的喘息聲,聽他語聲曖昧地道:“阿義,這些年我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女人,可是唯有你覺得我年紀小。……這回你總真真切切地知道我已經長大了吧?”
見譚思義似懂非懂,手足無措的模樣,賀蘭煜心中更生歡喜,“當初你將那主動爬床的小廝毫不留情地踢開,又避之如蛇蠍,我就知道你沒有嘗過男子的滋味。”
她表現得越是羞澀,他越是想欺負她,言行間愈發放肆無矩。
情動難抑,他不知羞恥地道:“我們成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