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本期有榜 加更)(1 / 1)

第十八章

譚思義匆匆忙忙地披上衣裳,火急火燎地趕去一看,果真見賀蘭煜半睡半醒,雙頰上浮起不正常的紅暈。她抬手一摸他的額頭,隻覺觸手滾燙,聽賀蘭煜虛弱地道:“大概是受傷淋雨的緣故,熬過這幾天就好了。彆擔心,阿義,你儘管去辦你的事,不必管我。”

“先彆說這些,找醫官看病要緊。”譚思義心焦道,轉身吩咐小二去請醫官,又擰了濕布巾放在他的額頭上,然後急得頻頻往門外看去,心中祈禱醫官趕緊過來,在這個缺醫少藥的世界裡,發燒可是真得會燒死人的!

賀蘭煜一向身體康健,這回是下了狠心折騰自己的身體,明明身上難受得要命,偏偏心情舒暢,如勝券在握,甚至隱隱有探出她命脈的感覺。

——大抵心善溫柔之人,最逃不過旁人的示弱。

待醫官趕到,搭了脈、開了藥方,言稱不會有性命之憂,譚思義方抹了抹額際急出來的冷汗,隨即熬了藥,親手端給賀蘭煜。

麵前黑乎乎的湯藥散發著陣陣難聞的氣味,賀蘭煜有些傻眼,終於從沾沾自喜的狀態中回過神:他隻顧著想她的事,全然忘了喝藥才是世間最可怕的事!這種損己利人的招數真的是他這個邪魔外道想出來的嗎?!昨晚的酒水是全喝到腦子裡去了嗎?

對此一無所知的譚思義還在旁催促道:“趕緊喝了,煜公子。醫官說藥要趁熱喝,冷了就失了藥性。”

“……”賀蘭煜決定裝暈,反正醫官也說了隻是風寒,區區風寒難道還能要了他的命?撐過幾日,風寒自然不藥而愈。

眼見少年迷迷瞪瞪的,似乎是要昏睡過去,譚思義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當下不管不顧地坐到榻沿,抬手攬過他的腰身,幾乎將對方的上半身完全抱在懷裡,手中藥碗湊到他的唇邊,連聲道:“彆睡彆睡,好歹把藥喝了再睡!”

“……”賀蘭煜幾乎被刺鼻的藥味熏得直接暈厥,這會兒也升不起類似“女男授受不親”的念頭,在她溫柔卻又不失強硬的態度下喝完藥,又及時地被她喂了一顆蜜糖。

蜜糖的甜味衝淡了湯藥的苦味,賀蘭煜感覺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納悶地道:“你哪兒來的糖?怪好吃的。”

譚思義訕訕地道:“……我喜歡吃這些零嘴。”

賀蘭煜讚同地點點頭,“唔,我也喜歡吃。你還有嗎?我總感覺嘴裡沒味,正好吃些甜的解解饞。”

“有,還有很多。”

……二人氣氛溫馨地說了許多話,都是些教外人聽了會發笑的吃食經驗,譚思義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彼此的親密姿勢不妥,正想起身離開,卻被賀蘭煜隔著衣袖拉住手腕。

“天已經亮了,你還去平順府嗎?”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少年看起來似乎比方才更加臉紅了些,那專注而近在咫尺的目光仿佛帶了鉤子,晃得她幾乎沉迷其間。

譚思義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冷靜地移開眼,竭力淡然道:“不與小師叔她們同行也沒事。去平順府的路,一回生兩回熟,我一個人上路也可以。”

自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賀蘭公子被嬌寵慣了,哪兒料到自己不惜泡冷水澡卻依舊留不住對方的腳步,他霎時委屈極了,“那我怎麼辦?”

譚思義理所當然地道:“我會拜托姐夫照顧你。姐夫行事向來穩妥,把你交給他我很放心。”

“可是我不要他照顧。我與他素昧平生,我不要他。”賀蘭煜不覺紅了眼眶。

此地多是柔弱的男性,譬如她的小師弟衛羽兒,慣愛哭鼻子,亦是譚思義覺得最毛骨悚然之事。可是此時此刻,她似乎全然忘了此事,見了泫然欲泣的賀蘭煜,愈發地軟了心腸,哭笑不得地道:“你不要他照顧,那要誰?”

“我千辛萬苦地到這兒來就是找你的。眼下我既然見了你,往後你去哪兒,我便跟去哪兒。”

賀蘭煜直白得出乎譚思義的意料,她聽得心口砰砰直跳,目光落在彼此相觸的指尖上,下意識地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當然!”賀蘭煜堅定地點頭,乾脆地道:“娘親叫我成親,可我不願,所以就偷偷地跑出來找你了。”

對方的聲音滿含年少的氣息,精致的五官更是寫滿稚嫩,譚思義不明所以地笑了笑,心緒緩緩地靜了下來,“敢問煜公子今年多大了?”

“年初剛剛過了十八歲的生辰。”

“十八歲啊,年紀可真小。”譚思義由衷地感慨。

賀蘭煜著惱道:“十八歲怎麼小了?我娘說像我這個年紀都該當爹了。”

譚思義忍俊不禁,這會兒任何旖旎的念頭都散了乾淨,抬手摸了摸對方的發頂,含笑道:“你是怕我遇到危險,對不對?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有不得不去的原因。”她的這條命是譚家人給的,理該為譚家人赴湯蹈火,尋得魔教中人,查清當年譚家莊滅門案的真凶。

“什麼原因?”

譚思義搖頭拒絕,擺明了隱瞞的態度,氣得賀蘭煜牙癢癢,趁她起身不留神之際,猛得抓住她的手腕,低頭一口咬住——

賀蘭煜咬合的力度不小,好巧不巧地咬住了她的食指指尖,譚思義“嘶”了聲,抽口冷氣,條件反射地要抽出手指,“你屬狗的嗎?”

她疼痛之下沒有察覺,賀蘭煜卻分明感覺她的指尖觸到了自己的舌尖,那一瞬的感覺實在強烈:他發了燒,連舌尖都是燙的,而她的指尖冰冷、柔軟。

賀蘭煜愣了神,譚思義趁機抽開手,見指尖上一對對稱的牙印,紅痕明顯,再用些力估計該出血了。

“我看你不是屬狗,就是屬狼。”譚思義撚了撚指尖,玩笑道:“乖一點,我過幾日就回來。”

賀蘭煜沒有回答,抿著唇,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

天色不早,譚思義不再耽擱,出門拜托孟鈺照看賀蘭煜一段時日,便騎馬往平順府而去。

被留下的賀蘭煜左思右想,暗暗祈禱師姐及時地原路返回總壇,一來解了譚思義的危機,二來省得他還要想法子避開左雯敬的追蹤。

可惜事與願違,幾日後譚思義便帶著一身內傷回到客棧,順便帶來一則對於賀蘭煜而言不知是好是壞的消息:左雯敬被生擒了,如今正由蘇百靈親自押送,關到了丹陽幫裡。

譚思義隻是受了內傷,並未被左雯敬的毒劍傷到,已是不幸中的萬幸,賀蘭煜卻再也笑不出來,望著臥床養傷的譚思義,試探地再次確認道:“那左雯敬真的被關在丹陽幫裡?”

譚思義微闔雙目,輕輕地頷首。

早已恢複元氣的賀蘭煜躊躇不定,不知該不該出手救左雯敬於囫圇之中。

譚思義來回奔波已是累極,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回過神的賀蘭煜見狀,坐到榻邊探了探她的脈象,果真是受了不大不小的內傷,好在沒有傷及根基,用心地養一養便能恢複如初。

他蹙起眉尖,對心狠手辣的左雯敬愈發不喜,無奈其母賀蘭教主對這般性子的徒兒十分滿意,甚至言:如此才能稱之為一堂之主,若是那等心慈手軟之輩,還是早早地退位讓賢罷。

但畢竟是自己的嫡親師姐,賀蘭煜猶豫了許久,還是無法完全做到置身事外,決定先一探究竟再做思量。是以,他換上夜行衣,臉蒙黑巾,趁夜偷偷地出了同福客棧。

丹陽幫勉強算得上三流幫派,因此宅院不算大,登高後一眼能望到頭,關押左雯敬的小院守衛森嚴,十分醒目。

賀蘭煜到時剛過三更,一陣夜風吹過,廊下的白燈籠無聲地搖晃,燭光慘白而搖曳,襯得周遭愈發幽靜而陰森。

賀蘭煜握緊了拳頭,心中默念“子不語怪力亂神”,暗暗給自己打足氣。這麼多年來,習慣了前呼後擁的賀蘭公子頭一回獨自闖蕩江湖,說不緊張、不害怕是假的,但事到臨頭,他也絕不允許自己無功而返,那是懦夫所為。

小院裡人影晃動,賀蘭煜仔細地觀察一番,仗著自己輕功好,從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裡翻身上了屋頂,然後一動不動地匍匐在那兒,放緩呼吸,不敢發出丁點聲響。

如此過了足足半盞茶的功夫,愣是沒有守衛發現屋頂上憑空多了一人。

賀蘭煜提著一顆心,小心翼翼地掀起一片瓦。

往下瞧去,隻見屋裡燭光黯淡,從賀蘭煜的這個角度剛好能瞧見半張床,有一人躺在床上休息,對方呼吸均勻,顯然是入睡了,但分辨不出是否受傷。

賀蘭煜尋思著對方應是左雯敬無疑,正在考慮是否要再等一等,或許有機會可以確認她的身體狀況,畢竟那是魔教的五大堂主之一,豈是束手就擒之輩?她定是受了正道的磋磨。

再一眨眼,屋中竟悄無聲息地多了一人,賀蘭煜差點驚呼出聲,險而又險地捂住了嘴。

“左堂主,你我一彆經年,彆來無恙?”

賀蘭煜隻看見對方的一片黑色衣擺,以及衣擺下的一雙黑色鹿皮靴,聽聲音是個有些年紀的男人。

不知是何緣故,左雯敬身形未動,仍是躺在床上的姿勢,譏笑道:“前輩消失了這麼多年,左某用儘手段都沒有得到您的任何音訊。如今左某一朝落難,您倒主動地現了身,您可真是神通廣大啊!”

男人嗬嗬笑道:“你我是朋友,不是嗎?親眼目睹左堂主落到如此境地,在下實在於心不忍,隻好現身一見了。左堂主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儘管開口。”

左雯敬也不拖泥帶水,直接道:“我自然是希望前輩能救我出去,但前輩這回又要我做什麼呢?”

“啊,和左堂主這樣的人合作就是愉快呢。左堂主如此識時務,日後定能抱得美人歸,然後繼承令師的教主之位。”

“你知道得倒不少!”左雯敬語氣森冷:“既然如此,離我師弟遠一些!否則你我都不會好過!”

男人陰柔地笑道:“知道他是左堂主的心上人,在下又怎麼敢打賀蘭教主愛子的主意?如今提起來,不過是提醒左堂主小心旁的什麼人打賀蘭公子的主意!”

左雯敬不悅道:“廢話少說,趕緊說你的交易條件吧!”

“這回是想請左堂主幫在下殺一個人。她就是……”

屋頂上的賀蘭煜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聽男人歡快地道:“……譚思義。殺了她,悄悄的,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所以不能用你的‘毒龍劍’。在下要她生不見人死不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