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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若赤霞宗的人晚來一步,她們四人大約都會死吧?

譚思義躺在潔淨柔軟的床榻上,後怕無比地生出這種假設。

醫官已替她處理了幾處外傷,屋裡沒有外人,候敏安撫道:“現在沒事了,譚姑娘。待我娘出關,我一定第一時間稟告有關你的事。而你受傷之事,我會親自徹查,赤霞宗肯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譚思義劫後餘生,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多謝你。”

候敏重複道:“你不必謝我,要謝就謝我的小師叔。還有,在下候敏,是宗主女兒 ,你彆再忘了。有事記得吩咐下人找我。”

直麵生死的譚思義實在有些被嚇到了,直愣愣地點頭,“多謝候姐姐,還有這位……前輩。”

“前輩”蘇百靈冷著一張臉,冷哼一聲,腳步無聲地出門而去。

候敏無奈地解釋:“小師叔行事一貫如此,譚姑娘彆介意。”

床鋪另一邊躺著昏睡不醒的譚澤,大概是怕譚思義小小年紀會害怕,侯敏才做此安排。

譚思義脫離生命危險後不禁問起那對主仆。

提及此事,侯敏也萬分不解,“賀公子他們包紮好傷口後就下山了。”

“他們沒有留在這裡養傷嗎?”

候敏道:“沒有。在下也曾極力挽留,畢竟你們都是在此地受傷,無論調查後的真相是什麼,對於此次誤傷,赤霞宗難辭其咎。隻是賀公子無論如何都要下山,在下隻好派人好生送他們下山。”

此刻譚思義能好言好語地與赤霞宗之人說話,正是因為身為宗主之女的侯敏謙卑而客氣,也許事實正如之前譚澤所言:這一切都是誤會。

那賀家二人為什麼要這樣著急下山?

譚思義忙道:“他們走了多久了?”

“賀公子與你的傷勢相仿,是以你們也是差不多的時辰蘇醒。他們二人皆有外傷在身,估計走不遠。”

“他們對我們姐妹有莫大的恩情,如果他們要離開,而我姐姐沉睡不起,那麼好歹要由我向他們說一聲感謝。天高水遠,也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了。”

譚思義強撐著下床,侯敏有感於對方小小年紀竟也是個重情義的,連忙起身相扶。

待譚思義忍著痛意踉蹌著往外麵走去,竟意料之外地在下山路上見到靜候其間的賀蘭煜二人。

見了蹣跚而來的譚思義,賀蘭煜向她綻放大大的笑臉,襯得身側的賀蘭容臉色愈發得黑了。

“本公子果真沒有看錯你!你是個知道感恩的。”

譚思義一改對他的感官,鄭重點頭,“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賀蘭煜傷在左肩,勉強用右手捏了捏她的臉頰,“你自己說的,可要說到做到啊。”

譚思義再次重重地點頭。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吧。”賀蘭煜語出驚人,惹得賀蘭容連連咳嗽,不慎牽扯到傷口,疼得一陣齜牙咧嘴。

“……你彆開玩笑了,我們都還小。”譚思義小小的軀體裡是十幾歲的女孩兒,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幸好他也隻是個說話做事比較老成的大男孩,否則她怕當場要鬨個大紅臉。

賀蘭煜笑了一聲,不知是否真將此事當做一個玩笑,又問:“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礙於赤霞宗的人在場,譚思義不好直言她打算賴在這裡不走了,隻道:“我喜歡這裡。”

賀蘭煜臉上的笑意冷了下來,抿著唇,轉了轉眼珠子,忽然從腰帶上取下一枚玉佩,“這個送給你了。”

賀蘭容眼睜睜地見他將玉佩強硬地塞到譚思義的手中,想開口又不敢開口,憋得慌。

“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能要。”譚思義有些無措。

“什麼貴重不貴重的,這隻是我們之間的一個信物。好了,你也給我一樣東西吧。”賀蘭容攤開手,一臉的理所當然。

“額……”這可屬實為難譚思義了。

原身出身江湖世家,從前自然不缺穿戴,可一路隨著譚澤逃亡到赤霞宗,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已典當完畢,如今這身乾淨的衣裳鞋襪還是赤霞宗的仆人好心幫她換上的,她哪兒拿得出上台麵的禮物送給對方?

“沒關係,你沒有的話,我就自取了。”賀蘭煜善解人意地道,自顧自地從袖間取出一柄匕首,在譚思義困惑的目光下,割了她一撮發絲,小心地收好。

“公子,你——”實在太胡來了!賀蘭容險些厥過去。

譚思義一臉的莫名其妙,“……就這個?”

“對,我隻要你的頭發。”賀蘭煜叮囑道:“你可千萬要記住了啊,往後不能再將頭發送給第二人。”

譚思義好笑道:“除了你,恐怕也沒有第二個人要我的頭發了吧?”

“那可未必。”賀蘭煜盯著她的臉蛋小聲嘀咕:“本公子的眼光一向好,等你長大,隻要你沒長歪了,不知你這張臉要禍害多少少年的心?”

“嗯?你在說什麼?”譚思義滿臉疑惑,冷不妨聽到候敏的笑聲——她的麵部因為憋笑而幾乎扭曲了。

察覺到譚思義的目光,候敏忍笑道:“你們兩個小孩子家家的,可真是……”

賀蘭煜麵不改色地道:“將來我們一定會在江湖上重逢,到那日,如果你認出我,我卻不記得你了,你就拿出這枚玉佩,那我就會想起是你。我們曾經同生共死,我一定會對你另眼相待。”

“……為什麼我不會忘了你?偏偏是你忘了我?”

賀蘭煜無辜地眨眨眼睛,“因為你答應過不會忘記我的呀。‘君子一諾,駟馬難追’,不是嗎?”

“……你是真霸道啊。”譚思義感慨。

賀蘭煜回以粲然一笑,譚思義看得手癢,努力地踮起腳尖,學著他的模樣捏了捏他的臉頰,瞪著眼睛裝凶狠樣,“我看你不僅僅是霸道,還長了不少的壞心眼。”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啊。”賀蘭煜坦坦蕩蕩,趁他尚未說出什麼了不得的話,賀蘭容趕緊插話:“公子,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

賀蘭煜略有不快地止住話頭,在譚思義不舍的目光下,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譚思義一路目送,直到茂密的草木掩蓋住賀蘭煜一行人的身影,她幽幽歎口氣,一時悵然。

候敏道:“人生何處不相逢。譚姑娘,彆傷心。”

“天大地大,我們真的還能再見嗎?”譚思義對此不抱多大希望。

候敏道:“隻要有緣,你們便還會再見。”

譚思義摩挲著賀蘭煜贈送的玉佩,忽然想起一句不太貼切的詞句: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將來的事,隻有天知道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