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角落裡,賀蘭煜舔了舔唇,笑容滿麵,“容叔,你幫我想個辦法,讓這小姑娘心甘情願地隨我回教中。”
賀蘭容為難道:“公子,將這小姑娘擄走簡單,但要她心甘情願,這……”
“‘擄走’多沒意思啊,要的就是她的‘心甘情願’。”
“可是公子為何要這樣做?教中也有很多小孩子,公子想要玩伴,開口便是。何必一定要強人所難?”賀蘭容是真想不明白,心中嘀咕:小主人年歲漸長,性子也是古怪起來,教人捉摸不透。
賀蘭容認真道:“可是教中那些孩子見了我個個都畢恭畢敬,沒勁透了。哪兒像她啊,居然敢拒絕我……她越是不想跟著我,我便越是要定她了!”
賀蘭容:“……”
主仆二人商量了一夜,既然“明言”被拒,遂決定“智取”。
所以當譚思義二人麵對陣法依舊束手無策之時,賀蘭容出麵言和:“我家公子說了,能與你們相遇,也是一種緣分,所以公子不打算再勉強這位小姑娘,畢竟強扭的瓜不甜。跟著我走,我帶你們上山。”
譚思義將信將疑,見賀蘭煜麵上帶笑,仿佛在向她釋放足夠的善意。
她暗道:好奇怪的男孩啊……如果不是因為他這張漂亮的小臉蛋,以及令人忌憚的未知的身份背景,說不定哪天就被人套了麻袋?
譚澤握緊譚思義的小手,輕聲安撫:“沒有人膽敢在赤霞宗的眼皮子底下作亂,放心。”
賀蘭容聞言,努力忍住自己的嗤笑聲,下意識地看向自己身側的賀蘭煜,見他眼神發亮,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賀蘭容不由咳嗽一聲,眼神示意賀蘭煜彆太放縱。
三人跟在賀蘭容的身後,不敢踏錯一步,途中賀蘭煜試圖與譚思義搭話。
“妹妹,我幫了你這麼大一個忙,這回你總該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
“……譚思義。”
“那妹妹幾歲了?”
“……六歲。”
“原來妹妹比我小了整整三歲啊。那妹妹家中還有其她人嗎?”
“……”譚思義忍無可忍,隻是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你彆叫我‘妹妹’,叫我‘思義’就好。”
她氣鼓鼓的模樣反而惹得賀蘭煜雀躍至極,隻覺她比教中人討喜百倍。
“也是,喊‘妹妹’太親密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我親妹妹呢!那我就叫你‘思義妹妹’吧。”
譚思義敢怒不敢言,譚澤拍了拍她稚嫩的肩膀,“隻是一個稱呼,沒什麼的。”
此時此刻,譚澤整個人都已放鬆下來——畢竟隻是一個攔住外人的迷陣,並無危險,如若不然,自昨日她二人踏入陣中,便已遇險。難得見譚思義不再戴著少年老成的麵具,譚澤也是老懷欣慰,對賀蘭煜更增了幾分感激之情。
譚思義終於忍不住瞪了賀蘭煜一眼,誰又能懂她的憋屈?明明她比他年長好幾歲……
三人說說鬨鬨,無人發覺帶路的賀蘭容變得麵色凝重,最後他竟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公子,請一定跟緊屬下!”賀蘭容將賀蘭煜拉到自己的身後,是萬分謹慎的姿態。
賀蘭煜不明所以,“怎麼了,容叔?”
賀蘭容轉首四顧,解釋道:“公子,屬下曾聽教……主人提過,赤霞宗下布滿迷陣。但屬下研習奇門遁甲之術多年,決不會看錯:這裡並非迷陣,卻是一個殺陣。可主人是不會錯的,所以這裡的陣法被人臨時改動了!”
賀蘭煜不見緊張,仗著譚思義二人看不見,甚至暗戳戳地點了點賀蘭容的背,賀蘭容轉頭給了他一個驚懼的眼神,賀蘭煜不由自主地停下自己的小動作,呐呐道:“你說的……是真的?不是玩笑?”
賀蘭容點頭。
賀蘭煜料不到事情竟弄巧成拙了。
他原先不過與賀蘭容商量,入陣後弄出點動靜,讓他“受點傷”,然後挾恩圖報,令譚思義跟他走——她們正道之士,最不願落人口舌了。
賀蘭容與譚澤商議起來,譚澤亦將她們昨日遇到的情景一一講述。
最後賀蘭容道:“我觀你們姐妹二人應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事才來投奔赤霞宗。但現在顯然是赤霞宗裡有人想對你們出手,如此,你們還想上赤霞宗嗎?”
震驚過後的賀蘭煜趁機道:“容叔說得不錯,不如我們一起闖出這殺陣,往後你們就跟著我。”
譚澤拉著譚思義的手,堅定道:“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又哄勸譚思義:“你彆胡思亂想。之前我說的,你都記住了嗎?”
“姐姐放心,都記住了。”
“好。”譚澤冷靜地抽出長劍,向賀蘭容投以信任的目光,“請容公子繼續帶路,我們還是去赤霞宗!”
賀蘭容下意識地看向賀蘭煜,後者與譚思義略帶忐忑的目光交彙,仿佛她害怕他會在半路將她拋下。
賀蘭煜掂量著長袖裡的毒鞭,沉默片刻,忽然湊近捏了捏她嬰兒肥的小臉頰,傲然道:“本公子雖然跟你們不一樣,但也做不到見死不救。你無論如何都不肯跟我走……也罷,隻要你記住今日之事,彆忘了我就成。來日方長,我們定有再見那一日!”
“……我自然是不會忘了你。”譚思義彆扭道。
***
赤霞宗主峰上,一個年輕女人形色匆匆,用力地敲了敲房門,急聲道:“小師叔,小師叔,你在嗎?!”
半晌,才從屋裡傳出一道懶洋洋的男人聲音:“是阿敏嗎?”
“是我,小師叔。”
“何事如此驚慌?”
“回小師叔,方才守陣的弟子來報:山門外的殺陣開了!”
“小師叔”仍是慢悠悠地道:“殺陣開了便開了吧,有何大驚小怪之處?”
“此乃我宗門殺敵防禦之陣,等閒人闖入殺陣九死一生,若此刻傷了無辜之人,可怎生是好?但我等年輕弟子學藝尚淺,無法保證將誤闖之人毫發無損地帶出。而我娘閉關未出,幾位師叔伯也是各有要務在身,煩請小師叔親自走一趟。”
——砰!
房門無風自開,候敏嚇了一跳,抬眼就見她的小師叔蘇百靈正安然而坐,慢悠悠地喝著茶。
那是個看起來三旬左右的男人,聲音聽起來不怎麼高興:“你是說隻有我是個閒人嗎?”
候敏趕緊鞠躬賠罪,“是師侄失言!”
蘇百靈不耐地皺起眉,顯得嚴肅而孤傲,眼角也現出細紋,“你方才說,掌門師姐尚未出關?”
“是的,小師叔。”
“算算日子,你娘已閉關整整三個月,也是時候出關了。”
候敏暗暗心焦,礙於對方的孤僻性子,硬著頭皮應和:“是,小師叔說的是。”
蘇百靈又倒上一杯熱茶,慢吞吞地道:“近日,我聽說你與十絕派的一個溫姓弟子書信往來頻繁。你娘這回閉關太久,她定是不知道此事的。怎麼,阿敏是想娶親了?”
“……小師叔如何知曉此事的?”候敏被說得臉上臊紅。
“你是掌門師姐的獨女,不出意外,她百年之後定是由你繼承宗主之位。所以,你應該明白究竟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
候敏下意識地挺起腰背,聽蘇百靈繼續漫不經心地道:“但我接下來的話可能會不中聽,你若聽得心裡不舒坦,權當我放屁,不必放在心裡。往前數些年頭,十絕派隻聽命於魔教,也自詡邪魔外道。不過幾年前十絕派換了個新掌門,從此隻聽命於我赤霞宗,而我赤霞宗宰相肚裡能撐船,不與她們翻舊賬。可你若心係十絕派弟子,彆說你娘這個正道之首,就算是我這個人人皆知的大閒人,也是不樂意看到的。”
“小師叔,我……我從未想過這些。”候敏神色有些恍惚。
蘇百靈如長輩般眼神寬容,“誰不曾年輕過呢?年少慕艾,小師叔能理解。隻是你必須時時記得自己的身份,切記:從來正邪不兩立!似魔教那等邪惡之人,人人得而誅之。”
“是!”
蘇百靈慈愛地道:“趁你娘尚未知曉此事,趕緊與對方斷了吧。”
“小師叔,我……”候敏仍猶豫不決。
蘇百靈壓上最後一根稻草,“阿敏,彆讓你娘為難。你若娶了對方,以他那說不清的魔教身份,你讓你娘往後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候敏痛苦地低下頭,蘇百靈飲下最後一口茶,愜意地眯了眯眼,“……光顧著與你說話。走吧,救人要緊。”
候敏跟上蘇百靈的腳步,冷不防踩空一個階梯,險些跌倒。
走在前方的蘇百靈仿佛後腦勺長了眼睛,肅然道:“收心!習武之人最忌心亂,難不成你想走火入魔嗎?”
“……是,小師叔教訓的是。”
蘇百靈邊走邊閒聊,“阿敏,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有時候,我會覺得你並非掌門師姐的女兒。”
“小師叔何出此言?”候敏心不在焉。
“除了這張臉,你與掌門師姐哪裡像呢?”蘇百靈笑得似有深意。
“您的意思是我的性子不像我娘嗎?”
蘇百靈停下腳步,冷眼瞧著山腳,仿佛將諸般往事踩在腳底,“大約你更像你爹,掌門師姐她……她年輕時可是出了名的一往無前的性子,誰能攔得住她呢?可自從認識了你爹,之後又有了你,她便變了。”
候敏勉強振奮精神,“我很少聽我娘談起她年輕時候的事。”
“阿敏你今年剛滿二十吧。”蘇百靈追憶道:“二十年前,嗬……那時與現今不同,那時的我也曾是掌門師姐的軟肋。那個時候,師尊尚在世,掌門師姐還隻是我的大師姐。”
候敏想象不出對方孩童時是何模樣,她盯著蘇百靈麵無表情的側臉,沒來由的一陣惡寒,“……小師叔,我們走吧,不能再耽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