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淵在一陣熟練的切菜聲中悠悠轉醒。在昨晚的打鬥中被弄亂了的房間現在已經都歸置到他們原來的位置，壞了的窗簾也被重新安上了，被遮住的橙黃色陽光柔和得照亮了整個屋子。

玉潤起來得很早，一個人靜悄悄地整理好一切。

鄧淵有些懊惱地走出臥室，他在昨晚明明告訴自己一定要早起，照顧好玉潤，可是他還是沒能做到。他快步走向廚房，怎麼也不能讓玉潤把所有的活都做了，不然，他在這裡的意義是什麼？

廚房門很久，門軸處已經生鏽，開門的聲音暗啞難聽，玉潤即使經常聽這聲音，還是被它的嘶啞弄皺的眉，她切菜的手不停，極快地回頭看了一眼鄧淵，問道：“醒了？”

“嗯，你在做早飯嗎，我來幫你吧。”鄧淵站在門邊，小心謹慎地問她。

玉潤頭也不回道：“沒事，我已經快好了，你出去吧，一會要炒菜了，油煙味熗人。”

“你也會被嗆到，要不你指揮我，我來幫你炒菜。”鄧淵堅持要幫她。

玉潤把切好的土豆絲放進鐵盆裡，盛滿水浸泡後，才回頭，指著老舊逼仄的對他道“廚房這麼小，站兩個人根本什麼都做不了，你先出去洗漱吧，我剛才去超市把洗漱用品都給你買好了，放在了桌子上，一會兒就開飯了。”

鄧淵不太敢違逆她的話，玉潤很少笑，平素都是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子，又是紀律部的，身上有種難以言說的威嚴。明明長相是很柔和的，但嚴肅的神情和冷漠的眼神，總是讓人不由的心中一震，不敢隨意靠近她。

鄧淵把廚房門關上，走出了門，昨天太匆忙，沒有時間好好看看這個狹小陳舊卻乾淨的房子。因為住的時間長久，牆已經微微又些發黃，屋子裡的家具也都是很早之前的款式。這個房子是一室一廳的，客廳連沙發都沒有，隻有一張圓形餐桌。原本應該擺放沙發的位置，放置了一架縫紉機，被塑料蓋著，仿佛被封印住了過去的記憶。

他提著玉潤給他的東西進了洗手間。等他出來的時候，玉潤已經端著菜走了出來，土豆絲和乾煸豆腐，桌子上擺好了米飯的西紅柿蛋花湯。量很大，應該是為了遷就他才弄這麼大的量。玉潤抬眸看了他一眼，對著桌子點點頭，示意他趕緊坐下吃飯，她放下盤子又去廚房拿了筷子和勺子，關了燈，出來。

鄧淵坐在她的對麵，把她分過來的餐具接住，然後她頭也不抬道：“你快吃吧，米飯不夠還有，吃完趕緊回家，去學習吧。”

鄧淵放下餐具，認真地看她“我的作業都帶過來了。而且你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住在這裡的。”

玉潤不予理睬，自顧自道：“國慶放假回去就要月考了，得好好複習。”

他不想答應她，又不想否定她，所以最後他隻是夾了一筷子豆腐，放到玉潤的碗裡“不要隻吃土豆，多吃蛋白質，你太瘦了。”臉上透不出任何神色。

玉潤看著碗裡的豆腐，隻覺得那豆腐燙人。

她不太明白對鄧淵的感覺。她害怕一個人麵對空蕩蕩的房子，又不想讓他喜歡她。她記得她提著行李從學校出來，坐上公交車，又跟著客車坐了好長時間，最後又上了小縣城破舊悶熱的公交，好不容易從擁擠的人群裡擠出來，拖著疲憊的身軀爬上潮濕難聞的樓梯，終於來到門前卻發現已經有人在她的房子裡，報警，警察也搜不出來，隻道她是多想了，然後開著警車揚長而去。她提著行李坐在小區對麵公園的椅子上，她不知道要做什麼，好迷茫。她也不敢去賓館，她恐懼一個人麵對空蕩蕩的房間，她怕裡麵再藏著一個人。玉潤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她那時在想什麼？她其實什麼也沒想。她隻是突然覺得自己好孤獨，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為什麼而活，以後會怎樣死去，她都不知道。衣袋裡的電話響了又響，她接通“你好，請問找誰？”短暫寂靜後，“玉潤，你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你在哪，我過來找你”話筒裡傳來的男聲說話很快，很焦急。她抬手摸自己的臉，手中冰涼一片，她很安靜地哭了。

她記得見到男孩子滿身是汗跑到她麵前時，她的震驚與感激。可就是因為這樣，因為鄧淵的赤誠熱烈，她更不敢接受這樣坦蕩的真心，耽誤他的前程。

飯後，鄧淵主動要求收拾碗筷。玉潤也不阻攔他，反正她也不喜歡洗鍋。

鄧淵在廚房洗碗，她拿出學校放假前發的卷子，在擦乾淨的餐桌上寫了起來。

玉潤所在的班級是荷華中學的重點班—明德班，也是行政二班，行政一班是致知班，統稱首江班，他們學校建校人的名字。首江班每次的重要考試都是淘汰製，隻要排名退出前100，就要離開，而且不能再考進來，隻進不出的淘汰機製，讓兩個班原本滿滿的教室，現在很是稀疏。致知班留下的同學比他們班多，現在致知班有36人，而他們班隻有30人，每次考試都當高考一樣準備，才能不被擠下去。荷華是江北省的重點中學，招收的也是每個地區成績拔尖的優秀學生，更彆提群英薈萃的重點中的重點班了。首江班的學生要麼天資過人，要麼天資過人加刻苦努力。她的資質在一批聰明絕頂的天賦型選手裡實在算平平無奇了，隻能比他們更加努力，才能留在首江班—首江班的學費全免，每學期還有3000塊錢的獎學金，這對她很來說重要。

玉潤的筆在卷子上寫得飛快，隻是偶爾會有一些停頓。鄧淵的手指修長靈活，即使從來都沒有碰過洗潔精，也又快又好地洗完了。

玉潤做作業時很認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鄧淵站在她身側看了好一會兒，她也沒有發現。鄧淵一開始以為她是在寫語文，才能筆不離紙，當他走進她才發現她是在做數學的證明題，題目之間的空隙很小，她不寫完整的證明過程，隻寫出關鍵的步驟。她的字體不似尋常女生的清秀，筆跡鋒利，寫下的漢字很少，基本都是字母，棱角分明。她很快又寫完了一張，找出導數的卷子，依舊流暢地做了起來。

現在就已經學完導數了嗎？可是才高二剛開學。他忍不住出聲問道：“你們班現在就學完導數了？”玉潤頭也不抬：“嗯，基本都學完了。”

“這麼快？”

“學校開學早，學得就多一點。”

說完，她轉頭“你怎麼還不去學習，這次月考學校很重視。”

“不是一次普通的月考？”看玉潤很重視的樣子，他問道。

“荷華的每一次考試都不普通，都要排年級大榜，這次的月考更重要，是一輪預考，學校要根據這次的考試來安排接下來的複習，你不知道嗎？”玉潤道。

“不知道。”他誠實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