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襦裙繡著蝴蝶和牡丹花，眉心有一團紅色的花鈿。”
“配飾的話……我記得頭上有支碧玉簪子，然後咳咳，耳墜子應該是金鑲銀的。”
“咳咳，年齡，年齡咳咳，應該是十六，十六七……咳咳！”
見洛棠咳得越來越頻繁，臉色也變得煞白，蘇琴琴連忙放下了手裡的畫筆，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將吸管遞到洛棠嘴邊，蘇琴琴一邊給她喂水，一邊撫著她的心口替她順氣：“慢慢說，彆太急了。”
洛棠“嗯”了一聲，勉強扯了扯唇角。
長期的化療加上服藥影響了她的味覺，分明是無味的白開水，到了嘴裡卻有一股淡淡的鐵鏽苦澀的味道。
靠在枕頭上緩了好一會，洛棠的氣息逐漸恢複了平穩。
右手摩挲著手裡的那支鉛筆，她努力回想著夢裡那個穿著宋代襦裙，翩翩起舞的世家少女，生怕稍稍分心片刻，她那張俊俏活潑的臉蛋兒就會從自己的記憶裡消失。
洛棠不想放棄自己，準確的說，是夢裡那個健康的自己……
一年前，剛畢業的洛棠如願成為了一名記者。正當她準備大展拳腳，成為一名光榮的“掃雪工”時，一次體檢讓她不得不將自己最好的一段青春留在了醫院。
胃癌。
這兩個字成了一把枷鎖，重重地壓在了她的身上，讓她再也無法扇動翅膀去追夢。
一開始，她努力地與疾病抗爭，可一年過去了，看著自己逐漸瘦削的身體，失去血色的臉頰，還有如枯樹枝一般的雙手，她逐漸有了放棄自己的想法。
她開始靠做夢來麻痹自己，比起“痊愈”這兩個字，她更寧願相信“穿越”。
人死了，靈魂就穿越到另一個世界了。
估計是看了太多的穿越小說和穿越劇，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做起了有關穿越的夢。
前天她是末世裡與僵屍搏鬥的女戰士，昨天又變成了賽博世界裡的醫學教授，到了今天，她又變成了一位世家大族的小女兒，享受著出嫁前的幸福時光……
她想留下夢裡的每一個自己，可惜，她並不會畫畫，布滿針孔的手也沒辦法太久地握住畫筆。
還好有閨蜜蘇琴琴一直陪在她身邊，用手裡的彩色鉛筆為她留下一個個“穿越後的自己”。
嗤嗤，嗤嗤……
蘇琴琴手中的鉛筆在畫板上筆走龍蛇，差不多半個小時，就將洛棠夢裡那個天真活潑的少女給畫了出來。
“是這樣嗎？”蘇琴琴問道。
“嗯。”
洛棠點點頭，努力擠出一個和紙上少女一樣的微笑。
不愧是曾經美術係的尖子生，蘇琴琴畫得很傳神，隻憑洛棠的三言兩語就將夢中的形象完美地還原在了紙上。
反複看著畫上的少女，蘇琴琴不禁誇讚道：“我們家棠棠長得真好看！不管什麼時候都是個漂亮的小美人兒~”
洛棠從小就生得好看，小學老師誇她是精致的瓷娃娃，中學老師誇她是一朵清麗可人的白百合，大學老師誇她是從壁畫裡飛出來的仙子，就連她的主治醫生也誇她是……
“不漂亮了，”洛棠歎了一口氣，自卑地蜷了蜷手指，“早就變成醜八怪了。”
蘇琴琴輕輕地捏了下她的臉蛋兒，“哪裡醜了？這小臉蛋兒嫩得能掐出水來呢！”
洛棠被她哄得有些害羞。
就算是水，怕也是苦哈哈的藥水吧。
“對了，還記得我們小時候戴的卡子嗎？”蘇琴琴一邊說一邊從身側的包裡掏著什麼。
“嗯。”
正說著，蘇琴琴便從包裡拿出了兩隻透明的小袋子：“我昨天在精品店，看到有一模一樣的！”
那是一對櫻桃發卡，紅色的櫻桃配上綠色的杆兒，玻璃做成的發卡看著很是精致，是小學生最愛的款式。
蘇琴琴往自己的長發上彆了一個，另一個，她彆在了洛棠的帽簷上。
像小時候那樣將頭湊在一起對著鏡子臭美，這次，她們換成用手機拍下了一張照片。
“說好了當一輩子的朋友，你可不能丟下我。”蘇琴琴替她調整著櫻桃發卡的位置，臉上分明是笑意，眸子裡卻有幾分不易察覺的苦澀。
洛棠隻是笑笑。
這哪是她能夠決定的……
這個話題有些太悲傷了，看著蘇琴琴臉上精致的妝，洛棠深吸了一口氣，轉移話題道：“今天不用去給學生上課了嗎？已經快七點了。”
“今天我請了假，不去上課了。”
蘇琴琴沒想要瞞洛棠，賣了個關子後，緊接著就向她坦白了，“晚上要去麵基~”
洛棠一愣，不過很快就明白了她的話，問道：“是你上次說的那個網友？”
“嗯啊，”提到那個網友，蘇琴琴的臉上倏地泛起了兩片緋紅，“我們……其實已經在一起了。”
洛棠：？？？
上周，蘇琴琴在交友軟件上認識了一個同城的網友，兩人聊了一夜後，發現彼此三觀特彆契合，興趣愛好也很相似，於是便加上了威信。
蘇琴琴給洛棠看過那人的照片，還有兩人一部分的聊天記錄。
洛棠對他的第一印象還好，男人長得算是彬彬有禮的類型，聊天內容也沒有特彆出格的地方，所以洛棠並不反對。
不過……這才剛認識一周就確立關係，未免也太快了吧？
從出生到現在，兩人認識了二十五年，洛棠當然知道蘇琴琴是個標準的戀愛腦。
但是短短五天就確立了關係，還真是第一次。
彬彬有禮的男人會這麼快做出戀愛決定？
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不對勁。
“怎麼，怎麼就在一起了？”洛棠扶著床稍稍坐直了些，“晚上是要去哪啊？就你們兩個嗎？”
“放心，我們就隻是吃個飯，吃完就各自回家。”蘇琴琴安撫她道。
說完，她便從包裡拿出了一瓶防狼噴霧，一邊說一邊比劃道：“我也不傻，他要是敢動什麼歪心思，我就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雖然但是，洛棠還是不放心她，可自己這個身體狀況又沒辦法跟著她去，又知道勸不住她，隻能婆婆媽媽地多囑咐她幾句：“記得隨時報備，要是他提出什麼無理要求，你就直接……咳咳，直接走，第一次見麵千萬彆，彆咳咳過，過夜……”
見洛棠又咳了起來，蘇琴琴連忙替她順氣，“好好好，我肯定能照顧好自己，放心吧，快彆說話了，要不心率也要上來了。”隨後又替她掖了掖被角，“那我先去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就來跟你彙報情況。”
洛棠點點頭，“路上注意安全。”
“好。”
目送蘇琴琴離開後，洛棠的困勁兒也上來了。
一年多來，她的覺是一天比一天多，她也覺得自己可能哪天就睡死過去了。
將畫本放在枕邊，洛棠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準備睡覺：死在夢裡挺好，說不定她就穿越到某個新世界去了……
“穿越了人海，等一個回答~”
“穿越記憶留一道，傷疤~”
睡得正香，周圍歌曲的聲音唱得洛棠頭疼。
習慣了在安靜的環境睡覺，哪怕有一點聲音，都會將她吵醒。
緩緩睜開眼睛，這陌生的環境讓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屋裡的綠蘿變成了反射著燈光的迪斯科球，消毒水氣息變成了啤酒的小麥香，還有平常不怎麼用的電視機頂盒，也變成了點歌的觸控屏……
這是在KTV嗎？
洛棠試著坐起來，結果頭腦一陣暈眩，又再次倒在了沙發上。
頭腦的不適、震耳欲聾的歌曲還有周圍的酒氣，真實的感覺讓她可以確定，自己並不是在做夢！
看著自己修長的手指以及披散著的長發，這具身體的主人應該是個女人。
昏昏沉沉之中，洛棠試著掐一下手腕……
嘶，疼！
這不是在做夢？
沒錯，她真的是穿越了！
隻是，這股興奮還未持續多久，她就察覺到了一些異常。
因為身上的這件小香風襯衫，是她上個月在網上給蘇琴琴挑的；手腕上的七彩手鏈，是她去年下雪時親手給蘇琴琴編的；還有那隻快要從頭發上掉下來的櫻桃發卡……
X！這具身體是她從小到大的閨蜜，蘇琴琴！
洛棠不知道蘇琴琴發生了什麼，隻覺得她渾身都沒什麼力氣，腦子也不是很清楚。
蘇琴琴應該是喝了不少的酒，可……這並不是酒醉後的感覺啊？
艱難地從沙發上坐起身，遲鈍的大腦讓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晃動。房間裡好像隻有她一個人，桌子上還放著十幾瓶啤酒，看著煙灰缸裡那幾根燃儘的香煙，頭腦的暈眩感正在逐漸加強。
她不是去吃飯了嗎？怎麼會在KTV？
洛棠的大腦空空如也，沒有半點記憶，目光掃過沙發的角落，她看到了蘇琴琴的包還有外套。
防狼噴霧，對，防狼噴霧……
洛棠剛要站起身，下一秒就重重地再次倒在了沙發上。
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太久沒有好好走路，還是酒精麻痹了蘇琴琴的身體，她根本沒辦法控製自己的四肢。
意識在模糊、力氣在消散，可她的聽覺和觸覺卻變得格外發達。
透過門的玻璃窗，洛棠看到外麵有兩個人。
“藥勁兒應該上來了吧？”
“肯定啊，你沒看她剛才話都說不清楚了。”
“那現在去開個房？”
“不安全，酒店到處都是監控，就在房間裡吧，刺激！”
她不知道為什麼能聽到門外人的談話，但她知道，危險正在靠近。
一點，又一點……
癱在沙發上的洛棠努力往前挪動身子，想去拿包裡的防狼噴霧，看著蘇琴琴手腕上自己親手做的七彩手鏈，她不停地在腦海裡一遍遍提醒著自己。
冷靜、彆慌。
不管現在是什麼情況，一定要保護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