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惜禾看著眼前擠在一桌上的人,有個小孩子坐不下,還是被大人抱在懷裡的。
她知道,剩下的人肯定不是還沒來,他們就是不想全部來吃席,覺得占她家便宜了。
聞惜禾一臉無奈:“阿飽哥,阿富哥、阿貴哥、平安哥、大河哥,不是說好了,讓你們家裡人都過來嗎?
“當時伯伯嬸娘他們都過來幫忙,那時候也說了,等我家辦喬遷宴的時候,都過來慶賀,怎麼今兒個都不來,是不想來我家慶賀嗎?”
“不是不是,沒這個意思!”幾個大小夥子又急又尷尬,當時以為說的意思是不送賀禮,隻送來祝賀,誰知道是全家都來吃席!
那咋能全家都來啊!
這咋整?回家喊人嗎?
“大嫂,我去叫人。”趙豐年說著,已經往外跑了。
“大嫂,我們也去。”小杏雨和小梨雲也都懂事地去請人。
趙甜棗和趙石頭也默默站出來,一言不發地出去喊人去了。
阿飽幾個小夥子,還有他們的家人,局促地看著聞惜禾,都是一副不安的模樣。
大家也不好意思坐下,愧疚地看著聞惜禾和劉小娥,焦急地解釋:“禾娘,劉嬸嬸,真是對不住,我們真的沒有輕慢的意思,隻是……”
“大家不必如此,我知道各位是為我家著想,不想我家花費太多銀錢。”聞惜禾擺擺手打斷對方,笑容滿麵地走到大家近前,“今日是我家喬遷新居的喜日子,大家彆想那麼許多,高高興興地吃飽喝足,便是對我們最大的祝賀。”
一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心裡依舊不安。
又過了一會兒,幾家餘下的家人才跟隨趙豐年他們過來。
大家進了院子裡,瞧見三大桌滿滿的席麵,那一大盤一大盤的肉,果真是如村裡其他人說的那般。
但越是如此,他們心中越愧疚。
怎能為他們如此破費啊!
聞惜禾看著大家臉上的表情,笑著說道:“今日是我家的喜事,大家都開心一些才好。”
“禾娘,真是對不住,好好的喜事兒,倒是因為我們這些人壞了心情。”阿飽娘心中很是愧疚。
“宋嬸嬸,話怎能這樣說?”聞惜禾走過去拉住阿飽娘的,同時也招呼其他人,“大家快入席吧!這飯菜涼了,味道可就要欠上一些了。
“我知各位長輩都是厚道心善的,若真是心中過意不去,那以後我若是有事相求,大家可一定要幫忙啊!”
“那是當然,禾娘你有啥事兒,儘管對我們開口。”
“就是,鄉裡鄉親的,說啥求不求,我們幫忙是應該的。”
這麼說起來,氣氛終於逐漸輕鬆了起來。
“好,那便說定了,屆時我一定跟各位長輩張這個口。”聞惜禾拉著幾個大娘嬸嬸,一起入席坐下。
“來,開席!”
大家都動起了筷子,不過瞧著席麵上那饞人的紅燒肉、炒雞塊等等,大家都不敢下手去夾。
然而小孩子的自製力可沒有大人那麼好,饞得不行,口水都從嘴角滴出來了。
阿飽的弟弟米粒,還有阿貴哥家的一個小孩子,看著肉,伸手便要去抓。
阿飽娘和阿貴哥連忙拉住自家孩子。
阿飽娘更是下意識嗬斥:“怎這般不懂規矩!”
米粒連忙縮回手,低下頭,小臉上滿是委屈,眼淚瞬間蓄滿了眼眶。
聞惜禾直接夾著肉,分給幾個小孩子:“宋嬸嬸,米粒肯定是因為餓壞了,都趕緊吃,這麼多飯菜,可不能剩下,浪費糧食可是大罪過。”
米粒吃到肉,破涕為笑:“娘,肉好好吃啊!”
阿飽娘也笑了:“肉哪有不好吃的?”
大家都動了筷子,夾著肉也沒剛才的畏縮和拘謹了。
聞惜禾還拿出來了一點兒酒,她那房子裡有幾瓶白酒,便拿出來了一瓶,兌了水分裝,端上各桌。
如今這年代的酒,釀造技術不比現代,更沒有蒸餾技術,因此釀出的酒看上去渾濁,且度數也不高。
聞惜禾拿出的酒清冽透亮,如白水一般,然而入口醇厚,後勁兒十足,大家都很驚奇。
不過村裡種田的農戶,誰喝過酒呢?
即便是有幸嘗過一兩口,對酒也不了解,便以為是聞惜禾花了大價錢買的好酒。
“好酒!”
“這酒真香!”
雖不懂酒,但誇讚是不能少的,這可是酒,他們一輩子可能都嘗不到的好東西!
聞惜禾給大娘嬸嬸,和姐姐妹妹們則是準備了果酒,小孩子們是飲料。
有了酒,氣氛炒得更熱了。
很快,大家便徹底忘掉了方才的尷尬拘謹,歡聲笑語持續不斷地從院子裡傳出去。
一頓宴席大家吃得心滿意足,對聞惜禾他們讚不絕口。
幾個嬸娘、年輕的小媳婦、少女們,留下來幫忙收拾,刷洗碗筷。
力氣大的男人們,得知聞惜禾要在後院種菜,便回家拿了鋤頭過來,要幫忙翻土。
大家的熱情真的讓聞惜禾有些招架不住。
今天一天真的過得熱鬨又充足。
劉小娥一整天也都喜氣洋洋的,晚上坐在新家裡,看著漂亮的院子,與聞惜禾和三個孩子說話。
“咱家真好看,今天真是個讓人高興的日子。”劉小娥感慨著,“若是……”
她看了聞惜禾和孩子們一眼,沒有說完。
若是阿越也在就好了,家裡的日子越過越好,她如今不期盼其他的,隻求兒子平安歸來。
……
趙越已於七日前抵達邊疆,編入軍營,成了一名小兵。
新兵是要跟著老兵學習操練的,練會了陣法,看懂聽會了指揮的各種“命令”暗語,才會上戰場。
然而,昨日敵國一場緊急偷襲,我國兵力不足,讓他們這些新兵蛋子也不得不趕鴨子上架,去了戰場。
新兵上戰場,無異於炮灰。
戰場之上,殘酷無比,麵對鋪天蓋地的敵人,隻能進,不能退。
退上一步,等待的,便是死亡。
趙越隻慶幸,自己身子骨還不錯,乾慣了重活兒,因此體力好上一些。
他腦子也機靈,學起那些軍中知識,也比旁人快上一些,因此幸運地得了百夫長的青睞。
有百夫長的幾分照料,他從戰場上活了下來。
但也隻是活了下來,身上被砍了幾刀,幸而沒有傷到要害,等軍醫給他用了藥,這幾日若不發高熱,便能活下來。
趙越筋疲力儘地躺在地上,這一場戰爭打了一天一夜還多,今天才撤下來,他真的一絲力氣也沒有了,又累又餓。
他雙眼無神地看著天空。
傷口真疼啊!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來,若是活不下去……
不不不!他必須活下去,若是他死了,娘和弟弟妹妹怎麼辦?
還有……自己那柔弱膽小,但也不失堅毅的新媳婦。
想到當初那個瘦弱膽怯、又不甘心被擺布命運的少女,他雖娶了她,可是新婚當天他便被征兵征走,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趙越想著家裡的親人,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好似這樣,身上就沒那麼疼得讓他難以忍受了。
“軍醫,過來幫忙給這位止血,再不止血,血都要流乾,人也死透了。”
趙越身邊突然站定一人,朝著不遠處的軍醫喊。
“彆催了彆催了!我就兩雙手,這邊看完再輪那邊。”軍醫眼中滿是血絲,他已經許久沒有休息,一開口,聲音極為暴躁。
此次受傷的兵不少,畢竟一部分還是新兵蛋子,就被逼上戰場了。
不過能留一條命就是天大的運氣!
趙越看向一屁股坐在自己旁邊的人:“百夫長?您、您沒事吧?”
百夫長身上也極為狼狽,兵甲破破爛爛,一身血汙,趙越也不知道他身上的傷怎麼樣。
百夫長也累壞了,說話都有氣無力的:“沒大事,死不了,倒是你……”
他叫軍醫過來,也是為了給這小子叫的。
趙越堅強地想露出個笑容,但身上的刀傷真的太疼了,勉強扯著嘴角彎了彎,看上去卻是一個猙獰的表情:“我也死不了!”
百夫長盯著趙越怔了怔,突然笑了下:“你小子倒是堅強,那些個新兵頭一次上戰場,即便活下來,因砍殺了不少人,心智稍有不堅定者,多少都會變瘋一些。”
趙越苦笑,他哪裡是堅強,分明是時刻努力讓自己忘記戰場上的畫麵。
百夫長瞥見趙越的苦笑,也知道不該提這茬,於是轉移注意力,隨口問道:“你瞧著年齡挺小的,今年多大了?家裡可有給你說親?”
不說戰場那些可怕的事,趙越鬆了一口氣:“我今年十七,說來倒黴,我是成親當日被征兵征走的。”
“什麼?十七?你確定你是十七歲?”百夫長愣愣地看著趙越。
趙越不明所以:“對,滿打滿算,今年剛滿十七,生日是在臘月,過了臘月,便是十七周歲整。”
百夫長臉色難看,大衍國律法征兵要求,男子滿十八歲才會服兵役,這趙越才十七歲,怎會被征兵拉來?
趙越見百夫長臉色不對,心中忐忑:“百夫長,出什麼事了?”
百夫長猶豫再三,還是說了出來,並鼓勵趙越道:“此事我會上報將軍,若真有人胡亂征兵,將軍鐵麵無私,必將違法亂紀之人查出懲處。”
趙越怔了怔,突然明白了什麼:“或許,是我大伯家為了逃兵役,賄賂官差,拿我頂上。”
百夫長皺眉,心中也很是憤怒,他自個兒便是被家中爹娘偏心,用妻兒威脅,逼他主動承擔了服兵役的責任。
如今也不知他的妻兒如何了,有沒有被欺負?
不過將軍說了,軍中奸細已抓到,馬上便能開放家書通道,他能給家中的妻兒寫信了。
百夫長想到這裡,日子也有了盼頭,拍了拍趙越的肩膀:“好好活下去,活著才有命回去為自己討公道。”
“我會的,我一定會好好活著。”趙越很快振奮起來,“我要努力賺軍功,衣錦還鄉,讓欺負我娘、我弟弟妹妹,還有我妻子的人,付出代價!”
“有誌氣!”百夫長讚了一聲,“對了,我記得你說你是趙家村人?距離我家田家村倒也不是很遠,你說你剛娶媳婦?娶的哪家女子?說不得我還認識呢。”
他是獵戶,這在村裡便是大本事,很多人願意同他交友,也存了讓家中兒郎跟他學本事的意向,因此認識一些附近村裡的人。
趙越驚訝:“倒是巧了,我娶的便是田家村的女子,叫聞惜禾。”
百夫長、田家村有本事的獵戶——田壯力,一雙眼睛猛地瞪得有銅鈴大:“你說什麼?你娶的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