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惜禾努力瞪大眼睛看去,二樓帶院子的小彆墅,好眼熟的房子啊!
這不是自己家的房子嗎?
牆邊爬滿了薔薇,院子裡麵的空地種著各種蔬果,正值夏季,熟透的朝天椒和番茄紅彤彤似火一樣;
幾根黃瓜藤上,掛著水嫩嫩的黃瓜,現在摘下來吃口感正是清脆爽口的時候;
還有空心菜、茄子、豆角、小蔥等等,都長得特彆水靈。
院子裡納涼的亭子,爬滿了葡萄藤,幾十串葡萄紫的發黑,新鮮的葡萄酸酸甜甜,直接吃或者榨汁都特彆美味。
聞惜禾茫然,為什麼會看見自己家房子,是眼睛出現幻覺了嗎?
下一瞬,眼前的一切突然又消失不見。
怎麼沒了?聞惜禾心中焦灼,可接下來她再如何仔細去找,也看不見了。
*
醫館外,趙石頭圍著牛車,焦急地轉了一圈又一圈,伸著脖子頻繁地往醫館門口看。
昨日夜裡,聞惜禾突發疾病,劉氏連忙找到趙石頭家,借他家的牛車送聞惜禾來縣城看大夫。
趙石頭的娘和劉氏來自同一個村,關係自小就好,當然不可能看著劉氏一個婦人趕夜路帶兒媳婦進城,便讓自己兒子趙石頭幫忙駕牛車一同前往。
況且,趙石頭和聞惜禾的夫君趙越,是穿一條褲子的好兄弟,兄弟的忙哪有不幫的道理?
趙石頭終於看見劉氏背著聞惜禾從醫館出來,眼裡一亮,趕忙跑過去:“劉大娘,大夫咋說的?弟妹的病治好了嗎?”
趙石頭看看劉氏背上的聞惜禾,下意識伸出手要接,馬上又意識到,自己一個大男人去抱一個小娘子不妥,連忙又縮回了手,緊張地在褲子上蹭了蹭。
劉氏看著趙石頭,在熟識的人麵前,剛才壓下去的悲戚又猛地竄上來,鼻子一酸,眼淚簌簌落下,一張口,哽咽泣不成聲:“大夫,說,準備、後事……”
趙石頭聞言,一臉驚愕:“怎麼會這樣?”
劉氏搖搖頭,已經說不出囫圇的話來,小心地把聞惜禾放在牛車上。
劉氏憐惜地看著一臉呆滯茫然的聞惜禾:
禾娘,你怎麼就這麼命苦啊!若是沒有嫁給我兒,會不會……
劉氏為聞惜禾整理雜亂的頭發,碰觸到她的額頭、臉頰,滾燙的體溫讓她心痛得無以複加,哽咽道:“石頭,咱們、回去。讓禾娘,見見家人、最後……一麵。”
趙石頭沉痛地點頭,趕著牛車掉頭。
劉氏跟在牛車旁,眼睛舍不得、也不敢離開聞惜禾,生怕下一刻鐘人就沒了。
牛車的車輪碾壓過縣城.的青石磚路,發出細微的咯吱咯吱的聲音。
從縣城裡出來,路就不太好走了。
牛車顛簸,車上正在高燒的聞惜禾就更難受了。
她心中還在惦記剛才看到的房子,覺得肯定不是自己的幻覺,可是該怎麼讓房子出現呢?
牛車顛簸了一路,到了中午時,終於回到了趙家村。
趙家村村口,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從天不亮就早早等在這裡,已經等了三四個時辰。
他看見牛車過來,遠遠地跑過去迎接:“娘!石頭哥!大嫂!你們終於回來了。”
牛車上躺屍似的聞惜禾聽見喊叫,掀開眼皮看了一眼。
跑過來的男孩兒曬得黑黢黢的,一雙眼睛又大又亮,就是太瘦了,身上沒幾兩肉。
不過從骨相看過,男孩兒模樣不錯,長大了絕對是一位帥氣的小夥子。
聞惜禾從原主的記憶裡知道,男孩兒是原主夫君——現在是自己夫君了,是自己夫君的親弟弟,名叫趙豐年,今年十一歲。
聞惜禾隻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就又重新閉上了,實在是經過一路顛簸,她現在渾身上下難受得更厲害。
而且嗓子疼得像是吞了一大把刀片,還特彆渴,天氣炎熱,路上又沒有遮擋,直直曬著太陽,聞惜禾覺得自己有點兒中暑,身體有脫水的跡象。
趙豐年飛奔到劉氏麵前,和她並肩一起走。
趙豐年側歪過頭,眼睛亮亮地看向劉氏:“娘,大嫂的病治好了吧?”
劉氏沉默搖頭。
趙豐年眼裡光瞬間就熄滅了:“娘?”
他求救地看向趙石頭:“石頭哥?”
趙石頭看了一眼牛車上閉著眼睛的聞惜禾,小聲說話:“年年,先彆問了。”
趙豐年頓時忐忑起來,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牛車經過村口的大槐樹,進入村子裡。
趙石頭把牽牛繩遞給劉氏:“大娘,我現在就跑一趟田家村,通知弟妹的家人,請他們過來一趟。”
劉氏紅著眼睛:“石頭,辛苦你了,真的太謝謝你了。”
“大娘,您跟我說這些客氣話乾啥,我去了。”趙石頭轉身朝田家村的方向匆匆趕去。
回到家門口,劉氏把聞惜禾從牛車上背下來,扭頭對兒子說:“年年,你把牛車送回你石頭哥家裡,還有……”她似有難堪地猶豫了一下,咬牙說道,“還有,你回來時跟你翠姨借點兒米。”
她還是不願放棄兒子新娶回來的兒媳婦,若是能吃些好的,身體有力氣了,興許能活過來?
趙豐年點頭,牽過牛繩,臨走前回頭擔憂地看了一眼聞惜禾。
*
劉氏背著聞惜禾回家,進入自家房間裡,把聞惜禾放在木板床上。
“禾娘,你先歇著,我去給你倒碗水。”
等劉氏從房間裡出去,聞惜禾開始打量這間房間。
整個房間是用泥土壘起來的,屋頂蓋著稻草,窗戶用自編的竹簾子擋著,由於竹簾子不透光,白天是卷起來的。
房間裡擺放了兩張用條凳和木板搭起來的床——勉強算是能稱之為床吧。
屋子裡空間不大,其中一張床白天要收起來,不然人進來都不好落腳。
屋子的角落裡放了兩個竹筐,裡麵堆著一些雜物。
除此之外,這個家裡再沒有其他東西了,真真正正的家徒四壁。
聞惜禾環顧一周,家裡這麼窮,肯定是沒有銀子繼續給她看病。
況且她得的是絕症,在這醫療條件落後的古代,彆說絕症了,區區一個感冒大概率都能讓人一命嗚呼。
不過……
聞惜禾疑惑地眨眨眼,現在她覺得自己除了頭疼頭暈,體溫比較高、又渴又餓、身體虛軟無力、有點兒中暑之外,好像也沒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或許自己還有救?
聞惜禾心裡倏然騰起希望,不管怎麼樣,她這已經是第二次生命,多活一天都是賺的。
與其自怨自艾,不如想想該怎麼自救!
劉氏出來給聞惜禾倒水,路過雞窩,腳步一頓,看見細軟的稻草上擺放著兩枚雞蛋,一時之間眼睛怎麼也挪不開了。
家裡的雞蛋,都是要留著給大房家的長子趙成才吃的。
公公婆婆說了,趙成才是讀書人,要補充足夠的營養才能念好書。
所以下了死命令,家中的雞蛋,除了給趙成才吃,誰都不能動。
劉氏回頭看看家中空無一人的院子,深吸一口氣,蹲下.身迅速從雞窩裡撿走兩枚雞蛋,腳尖一拐,直接進入廚房裡。
劉氏生火燒水,等水開後,把兩枚雞蛋打進瓦罐裡,用勺子一攪拌,一鍋蛋花湯就好了。
劉氏把蛋花湯倒進碗裡,又往湯裡加了一點點鹽。
蛋花湯很香很香,劉氏嘴裡不受控製地分泌口水,肚子咕隆咕隆響起來。
她從昨天到現在什麼東西都沒吃,還連夜趕路跑去縣城又回來,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
劉氏憋住氣不去聞蛋花湯的香味兒,從水缸裡舀了一瓢水,一口氣喝光,勉強壓了壓餓到抽搐的胃。
劉氏端著一碗蛋花湯回自家屋裡。
“禾娘?禾娘快起來喝蛋花湯了。”
屋子裡連張桌子都沒有,劉氏隻能先把碗放在地上,扶起聞惜禾靠坐在床頭後,又回頭從地上端起碗。
劉氏用勺子舀起一勺蛋花湯,吹了吹送到聞惜禾嘴邊:“禾娘,來,小心燙?”
聞惜禾早就渴得嗓子冒火了,迫不及待喝下一勺蛋花湯,刺疼的嗓子終於舒緩了一點。
等一碗蛋花湯下肚,聞惜禾身上恢複了一些力氣,才終於真切地覺出自己重新活過來了。
劉氏看聞惜禾喝完雞蛋湯後,臉色似乎好了一些,心裡不由得冒出希望——或許,或許禾娘還有救呢?
不到最後一刻,怎麼也不能放棄!
“禾娘,等年年借來米糧,我再給你煮碗米粥吃,你吃飽了,身體肯定能好起來的。”一碗稀稀的蛋花湯哪能吃飽?劉氏激動地端著空碗出去。
劉氏剛出屋門,就看見自個兒的婆婆正叉腰站在雞窩前,臉色陰沉。
“天殺的哪個小偷偷我家雞蛋喲!個爛屁股的黑心賊,敢偷我家雞蛋,吃死你啊!”李雲英跺腳大罵,一轉身,看見呆站著的劉氏。
“劉氏,你一上午跑哪裡躲懶去了?家裡的活兒也不知道乾,就知道躲懶!你說你有什麼用?”
李雲英瞥見劉氏手裡的碗:“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又背著為娘偷吃什麼了?”
“娘,我、我沒……”劉氏心裡害怕,下意識用袖子擋了擋碗。
李雲英臉色一變,莫不是真偷吃什麼好東西了?
李雲英甩著臂膀就小跑到劉氏麵前,一把搶過她手裡的碗:“擋什麼擋?”
李雲英低頭看碗,碗裡的蛋花湯早就喝得乾乾淨淨,丁點兒不剩。
李雲英湊近碗聞了聞,聞見一股雞蛋味兒,怒火騰地從頭頂躥出來,高高揚起手臂,啪的一巴掌狠狠落在劉氏臉上。
劉氏奔波一夜,加上粒米未進,早就餓得頭暈眼花,李雲英這一巴掌甩下來,直打得劉氏耳朵嗡嗡響,站立不穩,原地踉蹌轉了兩圈,一頭撞到門柱上,身子順著門柱滑落,癱軟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