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那麼城鎮,城鎮中有那麼多書店,她偏偏走進了我這家。
不知怎的,書店主人突然想起了愛情文藝片的台詞,並改成了更符合現在狀況的版本。
要他自己說,他的人生更像是一部喜劇,而作主演的他自己卻活得像個悲劇。
演員的悲劇不就是觀眾的喜劇嗎?觀眾看著演員醜態百出,並由衷的感到喜悅。然而舞台上的人卻並不快樂,他們出賣力氣和尊嚴,隻為博得他人歡樂,就像那個小醜一樣。
台階、癲狂的舞蹈和悲涼的心聲之歌,他像把這些思緒中雜亂的不和諧曲調趕趕出去,可他不知道該怎麼做,亞瑟的身影揮之不去,與之重疊的是昔日容光煥發的自己的形象。
亞瑟已死,留下的隻有哥譚的噩夢。
過去的小醜從不快樂,一心隻想他人快樂。現在沒有人會因為他快樂,但小醜收獲了快樂。
真像自己啊,他想。
可悲,自己在地球唯一能產生共鳴的竟然隻有瘋子小醜。
那道名為薇拉的陽光終於如願以償的照進了這間充滿了知識的囚牢。
他注意到了,並露出來誠摯的微笑。
“先生,我能借你的手機用一下嗎?我急需打個電話。”
薇拉借到了手機,回憶嘉莉的號碼,然後撥打。在聽到了嘉莉的聲音後,薇拉放心了,她知道嘉莉用魔法幻象騙過了希瓦。
在距離摔死隻有一層樓高的時候,薇拉傳送到了這家店旁邊的巷子裡,她買了濕巾把臉擦得有些人樣,然後就開始找各家店借手機確認嘉莉的平安,隻有這家寂靜島書店的老板願意幫她。
現在確認了嘉莉安全,但薇拉對以後完全沒有規劃。
“謝謝你。”薇拉把手機放在櫃台上。
小姑娘打完電話就被堆滿了房間的讀物吸引住了,這讓店主感到欣慰,難得還有人與知識共鳴。
如果她想要找點東西打發自己的閱讀興趣,店主相信她不會有什麼好體驗。
這裡的文獻典籍,從東南亞漁民部落的民俗典籍,到古閃族人的史料抄本,會讓人們覺得這更像個堆文獻的檔案館,而非書店。
麵對擠滿了小店的晦澀讀物,一個人能堅持住不逃跑的理由實在不多,店主相信薇拉有著和自己不同的理由。
自己的理由是彆無選擇,至於她的,店主不清楚。
怎麼失去選擇權的?他在想自己的人生從何時開始變得越來越小,是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時開始嗎?他覺得那時自己的人生還不那麼的窩囊,不像現在這樣窩在這間小小的牢房。
自己能否結束這場流放?還是稱之為苦修更為貼切?他現在想不明白,並認為自己將永遠不會想通。
薇拉怕是自己最後的一枚籌碼了,希望她能扭轉幾乎稱得上絕境的局勢。
“每天與這麼多心愛的書為伴,看著它們走進又走出,是種什麼感覺?”薇拉因被淹沒在浩瀚的知識海洋裡而感到欣喜,聲音顯得有點興奮。
“如果我不想讓它們離開,就不會開書店了。”店主說。
“我沒什麼錢,您介意我在這裡閱讀一下嗎?”
店主告訴她放心讀。
小姑娘充滿好奇的樣子是個很可愛的風景,店主觀察著年輕的新客人。她抱著書本看的樣子讓他想起了拿在手裡的小倉鼠,仿佛整個世界隻有自己。
店主越看薇拉越滿意,自己如此努力引她過來肯定值得。即便她現在還沒有成長的跡象,也至少有聊一聊的價值。
陌生人很少會來這樣一間小店,少數幾個常客也已經聊不出什麼新鮮感了。
從這孩子過往的表現看,她應該很有趣。
薇拉拿了一本書,“《來自角度之城的獵手》。”她念出了第一章的名字,“用詞晦澀,恐怕我第一頁都看不下去。”
整本書由六個短篇故事組成,薇拉看了前幾頁,發現儘是些古文橫飛的隔空對峙。憑她的古典文學水平,勉強能讀懂精彩的內容。
這實在不是打發時間的讀物,文字質量遠遠超出尋常人接受的範圍,而這適合薇拉。過去一年的時間裡,薇拉一直覺得該讀那些沒看過的書了,孤獨的病房很適合高品質的名著。
“第一篇故事講的是十九世紀初期,一個考古學教授偶然間得到了用異國古方煉製的秘藥。他服用後窺探到了過去發生的事,解決了考古界的一大謎題。”店主準確的說出第一章的內容。
“哇,您看得懂這麼晦澀的東西。”
薇拉強迫自己卻閱讀,她好奇接下來的故事。
如願以償的名利雙收後,教授並沒有止步於此,他迷上了這種通靈的感覺,又多次服用了這詭異的藥物,直到有一次看到了絕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
最後一次通靈,他被一種書中稱為“破碎獵犬”的怪物盯上,破碎獵犬能夠通過有角度的東西在世界間穿梭,它們會追殺一切看到它和被它們看到的智慧生物。
教授儘一切可能尋找躲避它們的方法,最後他將自己藏在了一個沒有角度的房間之中,然而一場地震讓牆壁出現了裂痕,破碎獵犬最終殺死了窺探秘密之人。
教授死相很慘,身體上出現了幾個圓洞,就好像那本屬於血肉筋骨和內臟的空間消失了。
無論是遣詞造句,還是作者對那個時代的細致描寫,都證明了作者可能真的屬於那個時代。
“破碎獵犬,偉大之狼,廷達羅斯之城,角度界,好拗口的名詞。”薇拉看向另一本書,“店主先生,我還是適合這一本,多少錢?”
“五十一塊,銷售稅就免了,《變種人社會生態發展史》。”
店主也曾讀過這本書,內容是關於人類為何對變種人比其他超人類更緊張。
作者曾親自去找過變種人,也去找有關處理變種人問題的部門進行考據。儘管過程曲折,作者還是想辦法證明了自己的推測。
店主懷疑真的會有人抱著連自己都覺得乏善可陳的舊書雙眼發亮。
“這裡很多東西都是寄賣的,如果可能的話,我得對原主人負責,畢竟把知識交給不能很好控製自己的人是不負責任的。”
薇拉內心的天使和魔鬼在決鬥無果後決定達成同盟,把薇拉自我那部分當成優先級最高的敵人。
然後薇拉雙輸。
“啊,那我不要這本書了,我這就把它放回去。”
因為店主的話實在讓人浮想聯翩,心虛的薇拉覺得他一定是看出了什麼,而且她身上實在是湊不出足夠的錢,所以隻能選擇放棄這本沒必要的書。
她僅僅是想從互聯網和主流媒體之外的角度看變種人,不看也並不會讓她失去什麼。
懷疑被戳破身份的緊張感讓薇拉小跑向書架的動作焦急而笨拙,然後是一個小小的悲劇,骨頭與木頭發生衝突。
沒有贏家,人和書架都倒下了。
畫麵過於淩亂,店主歎息從櫃台後走出。
薇拉從書堆中鑽出,一個勁兒的道歉。
“我還沒生氣,不打算把你趕出去。”
兩人收拾著散落一地的書籍,薇拉撿起每一本書都小心翼翼的檢查有沒有損壞,並擦去上麵的落灰。
得找個話頭,否則對薇拉的精神狀態不會好,他體貼的為薇拉著想。
“小客人是變種人嗎?”店主選了一個好問題。
“店主先生,您猜對了。”薇拉小聲說,然後她就抬頭看著店主,雙眼因震驚而瞪大,後悔自己說話前也不多想想,竟然就這樣承認了。
薇拉看著店主的臉,沒有解讀出任何震驚和厭惡,甚至沒有發現他的表情有任何變化。
但願他對變種人的態度更包容些,至少彆像多少人那樣真心實意的憎恨。
“您能彆說出去嗎?”
“當然,變種人多得誇張,我乾嘛要往外說?”
“謝謝您,怎麼稱呼您?”
“你可以叫我勞菲森。”
剛認識的勞菲森先生似乎是個很不錯的人,他用晴朗的夏夜般的平靜注視著薇拉,這讓薇拉感覺到放鬆。她覺得勞菲森有種令人安心的魔力,她下意識的覺得他並不陌生,好像自己以前就認識的他。
“很高興認識您,勞菲森先生。”
勞菲森笑得讓人覺得安寧,這種表情經常出現在他臉上,每一次都能安撫彆人的情緒,“你在怕有人會傷害你嗎?”
“我更多是在擔心,我很珍惜現在的生活,不希望這份平靜被打破。”
“神的孩子不該被凡人編造的概念所約束。”
神的孩子不該被凡人編造的概念所約束,薇拉仔細琢磨著這句話,聽起來挺有格調的,可自己隻是普通人的孩子。薇拉可不記得自己族譜上出現過神的名字,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家還有族譜這種東西。
這可能隻是知識分子的一種比喻吧,泛指所有變種人,薇拉還是挺喜歡這種比喻的,以前可沒多少人用這種高端的話形容她。
勞菲森看著神的孩子,把最後一本書放回書架。
銳利的目光解剖著薇拉,讓她感覺靈魂像書本一般被一頁一頁的翻開,好像自己一點秘密也沒有。
“神的孩子,就像曆史上的半神英雄,我還是很喜歡這個概念的。”想到了孩童時期讀過的神話故事,又想到了索爾那樣的神話角色,薇拉因欣喜而笑了。
“在一些宗教裡,也可以指代邪惡的末日邪魔,拿非利人。”勞菲森說出來另一種解讀。
失落出現在薇拉的臉上。
“你叫薇拉,是吧?”店主手裡拿著一張卡片,“下次摔倒後趕緊檢查有沒有東西掉了。”
薇拉臉紅了,她拿過小卡片。
那是阿卡姆給每個被囚禁的住戶發的小卡片,儘管這對一些更不受管教的人沒什麼意義,但乖巧的薇拉留著它,作為一段想要遺忘的人生經曆的小小紀念品。
“你和其他變種人不一樣。”
那店主就是在特指自己嘍?他是在暗示其他的變種人不是神的孩子,隻有自己是。可自己有什麼特彆的?薇拉開始回憶。
關於拿非利人,薇拉的了解不多,她隻在電影和遊戲中了解過。
“知識是這個國度最危險的東西,薇拉,當你閱讀的時候,請牢記這一點。”
薇拉點點頭。
“寂靜島隨時歡迎你,如果你想的話,也可以接替我的位置,每天坐在櫃台後麵。與書為伴,和有文化的人進行高品質的對話,這樣的生活對你來說怎麼樣?”
“聽著就讓人愉快,可我對此毫無頭緒,我的知識淺薄,不知道怎麼定價之類的。”
“價格,”勞菲森笑了,“說到底就是有人願意用金錢來換取知識,而有人用知識換取金錢,我並不認為知識可以用金錢來衡量其價值。你可以根據自己的意願來定價。”
“您對書的看法很特彆。”
“我曾經用無意義的庸俗紙張換來過不少珍貴的書籍,我不知該為我的幸運而高興,還是該人們的態度而難過。”
他對金錢的看法同意特彆,薇拉就很看中那些庸俗的紙張。
“勞菲森先生,我不明白,為什麼您會希望我照看這家書店?我完全沒有相關經驗,而且一個剛認識五分鐘的人也距離通常意義的知根知底差距甚遠,您對陌生人就如此信任嗎?還是說我是特殊的那個,您隻對我這樣?”
“比起目標,我更在意緣分。”勞菲森說。
書店裡的每個書架都被勞菲森命名了,根據種類不同,勞菲森給它們起為“和諧”、“圓滿”、“超我”這類名字。
在勞菲森向薇拉講解如何分辨這些書籍分類時,他忽略了那對熱情兄妹的到來。
“勞菲森先生。”妹妹熱情的打招呼,並像往常一樣拉著哥哥進來,“我給你帶了新款披薩。”
“謝謝你,萊莉。”
艾什莉甜美的笑著,把披薩放到櫃台上。
薇拉認出了艾什莉的哥哥。
他注意到了今天店裡出現了陌生的女孩,他用夢幻的綠色眼睛打量著薇拉,“勞菲森先生有女兒嗎?”
從安德魯和艾什莉進來的時候,薇拉就注意到了他們,那時她唯一的想法就是他們真漂亮,以至於她還沒意識到那個英俊的男孩是在說她。她的第二個想法是自己見過他,自己身上的大衣就是他的。
“薇拉不是我女兒,我要出去一段時間,薇拉會替我照顧店麵,而你們是否願意幫助照顧薇拉?”
“好的好的。”艾什莉立刻就答應了,她仿佛和薇拉是許久未見的老友一樣抱住了她,動作顯得很親昵,“歡迎你,新鄰居。”
“你最好小心彆讓她接近你身上的任何一個洞。”安德魯好心提醒。
“嘿,彆把我說得像變態。”
“薇拉,安迪和萊莉就在隔壁開披薩店。他們每次開發新品披薩的時候都會送過來一份,你嘗嘗。”
薇拉吃了一小塊,“菠蘿好甜。”
“當然,僅次於哥譚的日子。”艾什莉說。
“韃靼牛肉的口感。”
每次兄妹倆送披薩的時候,勞菲森都會收下,可出於某種原因,他從來沒有吃過,但是五樓的漢尼拔特彆喜歡吃。
“有很多豪門二代都是我們店裡的常客。”安德魯說。
艾什莉咧嘴笑著,通常嘴咧得這麼誇張隻有在漫畫裡才可能見到,“前幾天有素食主義者來我們的店裡,不讓我們賣牛肉製品,還耽誤了司機送肉,不過我們還是找到了解決辦法——”
“我們當然知道怎麼解決問題了。”安德魯在妹妹說出可怕的故事之前趕緊打岔,“我們進口了一些……”他的大腦飛快運轉,開始瞎編,“伊朗豬肉。”
薇拉又吃了一口披薩,全然沒想到伊朗不產豬肉,“我們以後就是鄰居了,請多多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