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勇氣孤舟航行於這片恐懼之海。
如果這片海洋名為阿卡姆,哪怕是逃離,隻要能不沉沒,就稱得上勇敢。
薇拉望著頭頂的天花板,然後閉上眼睛,滴落的血在她臉上炸出一朵猩紅之花,然後她睜開眼睛,隱約可見鼻尖上的血跡。
“歡迎瘋子。”薇拉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話,令她意外的是自己竟然笑了。
躺在瘋人院滿是血液的地板上,竟還能笑出來,薇拉開始懷疑自己被關在這鬼地方並非毫無道理。
阿卡姆是一家精神病醫院,裡麵有一打會傷害彆人或自己的瘋子,其中一些人用犯過重罪來形容都算保守。
在今天早些時候,一些瘋子設法逃跑了,並引發了一係列災難性的混亂。一些機會主義者也抓住了這個機會,逃脫這個鬼地方,薇拉就是其中之一。
她逃出房間後就想立刻離開阿卡姆,但這兩隻會說話的烏鴉出現了,它們要薇拉為奧丁調查信奉外域之神的教派,清除對凡間的威脅。
薇拉沒有理解烏鴉的話,但也沒辦法擺脫它們。
兩隻烏鴉分彆叫福金和霧尼,就像神話傳說中奧丁那兩隻烏鴉一樣。
“福金,霧尼。”她呼喚烏鴉。
兩隻烏鴉就像恐怖電影中的無形惡鬼一樣從牆裡冒出來,在薇拉上方盤旋著。
“有人用來源於人體的紅塗料在走廊進行塗鴉。”烏鴉說。
“並置一個死人於地板上,受害者已經被折磨到不成人樣。”另一隻烏鴉說。
薇拉往右轉頭,幾乎和那雙眼睛平行對視。
要看那堆碎布和猩紅的肉需要勇氣,那個阿卡姆員工就像流浪狗磨牙用的布娃娃一樣陳列在那裡,除了陳列,薇拉想不到更合適的詞彙。
惡心、不安和緊張取代了勇氣、鎮定和平靜,隨後把理性趕下台,讓這具身體的主人想要尖叫並趕緊爬起來,但薇拉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薇拉發出了一聲小小的嗚咽,她蜷縮著讓自己不吐出來。比起會造成無辜者死亡的原因,薇拉怕的其實是血腥的場麵和令人作嘔的氣味。
薇拉伸出左手,然後烏鴉拉住她的袖口,把她拉起來。
“被血滑倒了嗎?”霧尼問。
“閉嘴,福金。”
“我是福金。”另一隻烏鴉說。
“該死的,誰能分得清你們?”
“偉大的神王就不會認錯。”
“既然奧丁那麼偉大,你叫他幫把司法係統裡關於我的記錄刪除。”
在兩隻烏鴉張嘴之前,薇拉迅速出手,用手指捏住它們勤奮的鳥嘴,讓它們不能說話。
倆烏鴉自稱是神王奧丁的使者,薇拉可不會隨隨便便就相信。
“彆嘮叨個沒完沒了。”薇拉的語氣太溫和了,沒有任何警告意味,然後她鬆手。
福金和霧尼以一般烏鴉完全做不到的姿態懸停在薇拉麵前,對著她低下頭,以示謙卑。
“你們的出現太過突然,我無法信任你們。”
“我們理解。”烏鴉們說。
“我不喜歡這樣,你們總是讓我有一種被監視的感覺,很不舒服。”
“請相信我們,我們尊重你的隱私。”
“當然,我們不過是神王的硬幣,而你才是支票。”
不像阿卡姆的其他人,薇拉很確定自己是正常人。正常人不該和瘋子有同樣想法,所以在其他人逃跑時,她躲了起來,等外麵安靜些再出去。
這也是福金和霧尼的建議,這讓她避免了見到阿卡姆最可怕的那些人。
瘋子們各有去處,警察和義警也一定在忙於抓捕那些瘋子,薇拉相信現在的屬於她,她可以探索整個阿卡姆,尋找這場混亂的源頭。
“也許你可以從死人的口袋裡尋找幾張鈔票。”福金建議。
“薇拉快吐了。”
霧尼是對的,薇拉感覺自己的胃正在抗議,威脅著要把食物還給大地。
福金也是對的,薇拉需要錢,她彎腰去翻屍體的口袋。
“不管你在做什麼,彆再繼續了。”
薇拉直起腰,轉向紅頭罩,兩人距離隻有幾步遠。她聽說過紅頭罩,知道這家夥會殺人。
“不是我乾的。”她用平靜的語氣說,看上去又乖巧又真誠,隻是被染著血的手破壞了效果。
薇拉老老實實的舉起雙手,血液還在往下滴著,衣服也被血浸透了。
紅頭罩信了,因為他看出屍體上的傷口是牙印,像是某種巨大的掠食性動物咬的,而薇拉一點也不像擁有尖牙的生物。
可是殺手鱷,紅頭罩還想到了其他幾個嫌疑犯,但要他想象眼前這個女孩能造成那樣的撕咬傷,還是太難了。
“一般人也想不到會有人留在這裡。”紅頭罩並沒有試圖去抓薇拉,隻是偏頭看著她身後,“這是個幸運的巧合,我們又遇到了一個漏網之魚。”
惡魔般的陰影籠罩了薇拉。
在哥譚,人們一般會想到蝙蝠。
薇拉如觸電般的渾身顫抖,她放下手,轉過身看著蝙蝠俠,死死的盯著他,盯著這個親手將自己抓進阿卡姆的超級英雄,這個曾經崇拜過的人。
曾經心中的英雄正和他的羅賓站在走廊另一頭,他們和薇拉距離不算太近,可薇拉卻覺得自己就站在他們麵前,似乎近到能讓蝙蝠俠伸手打到她。
她想發瘋,想去攻擊和質問,但蝙蝠俠似乎有種能讓人冷靜下來的魔力,或者說足夠壓製住脆弱少女的震懾力。
這一刹那,在薇拉的眼中,他是多麼的高大,充滿了力量和黑暗的恐怖,如黑洞般完全吸收掉這個狹窄走廊的一切光線。
薇拉突然理解了被蝙蝠俠抓住的罪犯會有怎樣的想法,在一個處於劣勢的人眼中,光是他的身影就足以造成擴大十倍的幻象,讓自己顯得如蟲子般渺小脆弱。
“這座城市就是不缺瘋子異裝癖。”她以一種惡狠狠的虛張聲勢為自己鼓起勇氣,可還是很容易被聽出緊張害怕。
理性告訴微薇拉要懂得割舍過去和理解,何況蝙蝠俠並沒有真的做錯什麼,自己的確犯罪了。
要是蝙蝠俠知道薇拉的想法,會感到欣慰的,阿卡姆治好的人不多。而薇拉從不認為自己有病。
羅賓認出了薇拉,他難掩驚訝之情,好在麵具幫了大忙。
體型偏矮,看上去瘦弱,是她沒錯。
薇拉不是特彆漂亮,但有種獨屬於少女的活力和單純感,很容易被記住。
她隻是用手簡單整理過的散亂黑發長度剛過下巴,眼睛很大,膚色因一年的囚禁而蒼白,整個人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高中女生,給人一種非常乖巧和天真的感覺。
“薇拉,我不想傷害你。”羅賓攤開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他注意到薇拉的雙手攥緊又鬆開,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你們是在我體內植入什麼追蹤器了嗎?”最後薇拉終於讓理性和冷靜勝利,想到了蝙蝠俠以往的行事作風,“所以你們能找到我。”
“這根本沒用,我說過這是意外。”蝙蝠俠的潛台詞是他試過,但失敗了,“我說過想幫助你,過去是,現在仍然想幫助你。保護你才是我的目的,我不想看著一個未來可期的人把青春年華留在精神病院裡。”
薇拉嗤笑一聲,試圖以不屑和狂妄來掩飾內心的不安與焦躁,然而閱人無數的蝙蝠俠輕易就看透了她脆弱的偽裝。
蝙蝠俠沒有點破,他不想再刺激薇拉了。
“是你把我抓進來的,隻要你不抓我,我就不用再回那個鬼地方了。”她的腦袋高昂著,讓自己顯得傲慢無禮,試圖激怒蝙蝠俠。
然而蝙蝠俠忍住了給那顆煩人的腦袋來上一巴掌的衝動,如果他那麼輕易就會被激怒,未免也太無能了。
他平靜而耐性的說:“我不能左右法官的判決。”
“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不用見法官。”
薇拉靠著牆,左右看看,一邊是紅頭罩,另一邊是蝙蝠俠和羅賓。
好像無路可逃了,她覺得自己重新開始的人生大概率會是場悲劇。
“把槍放下。”羅賓說,“這樣對待女孩子很不好。”
“我瞄準毒藤女時,你可沒這麼說。”儘管語氣明顯不悅,但紅頭罩還是放下槍。
由於不了解薇拉的能力,也不知道她是否罪大惡極,紅頭罩認為或許可以按羅賓說的做。
為什麼羅賓對自己的態度比較好呢?薇拉想不明白,她對蝙蝠俠的兩個助手的好奇就和他們對她一樣。
“你們的工作進展怎麼樣了?我可不希望有人……”她指了指地上的可憐受害者,“被害。”
“儘可能處理了,有幾個老對頭不是一朝一夕能抓到的。”蝙蝠俠說。
承認有些事是令人發自內心抗拒的,很惡心,但蝙蝠俠不得不承認,有時候等待壞人犯錯才是找到他們的最好機會。
“一個會關心他人的罪犯?”紅頭罩的毫不掩飾他的嘲諷,“稀奇。”
“彆這樣說。”羅賓維護著薇拉,“不是所有人都是因為邪惡而被關起來的。”
羅賓發覺蝙蝠俠今天很不對,蝙蝠俠太有耐心了,但最不對勁的是自己竟然在這裡見到了薇拉。
他忍不住自己的胡思亂想,這次的蝙蝠俠對待薇拉就像長輩對一個犯錯的孩子,這讓他忍不住將目光瞥向紅頭罩。
紅頭罩注意到了羅賓的目光,他和羅賓想到一塊了。他想到了當初的自己,一個走投無路的孩子,犯了錯,被蝙蝠俠逮到,並以此為因,成就了今天的果。
可這個女孩是一樣的嗎?她犯的錯更大,被蝙蝠俠逮到後,處理方法也更嚴重得多。
“我真的不想回去了。”薇拉以半是哀求,半是認命的語氣說,“我不想被關在這個鬼地方。”
“有人虐待你嗎?”蝙蝠俠用嚴肅而不失關心的語氣問,他不在乎薇拉是否覺得自己的關心虛偽,他隻知道自己是真心實意的。
“重要的不是這個。”薇拉閉著眼睛,腦袋靠在牆上,似乎已經認命,“有著正常的生活,有著一起打部落的姐妹,有著愛我的父母,然後我的生活就隻剩下牢房了。”
一想到那些會傷害彆人或自己的瘋子,薇拉就下定決心再也不要被關起來,她堅信自己是神誌清醒且心懷正義的好人,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充滿了愛與和平。
薇拉和蝙蝠俠的恩怨開始於一年前。
那時的薇拉在讀高中,正處於一個對超級英雄充滿了奇妙想法的年紀,視蝙蝠俠為目標榜樣,想著自己有一天能像蝙蝠俠那樣為正義而艱苦奮戰。
而她的兩個姐妹也有這樣的想法,她們都是那種敢想敢乾的女孩,於是很快付諸行動。
不像蝙蝠俠那樣隻扮演執法者,她們還扮演了公訴人、法官、行刑者,這太過火了,蝙蝠俠不容忍這樣的私刑。
於是以成為超級英雄為目標的人變成了超級英雄的目標。
蝙蝠俠親自抓到了薇拉,而另外兩人沒抓到,直到今天,蝙蝠俠也沒再找到她們。在抓捕薇拉的過程中,蝙蝠俠已經儘可能不傷害到她了,可薇拉還是受傷了,身心皆是如此。
“就這樣放你在外麵太危險了,你得受到約束。”蝙蝠俠說,“也為了你,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因此受傷。”他的聲音柔和了下來。
“不可能。”薇拉提高了音量,她睜開眼睛,死死的盯著蝙蝠俠,“我也不想傷害你的兩個助手。”
她已經受夠了阿卡姆,不管在世人眼中那是精神病院還是監獄,她都決絕承認自己屬於其中任何一個。
隻要想想阿卡姆裡都是些什麼人,薇拉就會堅決反對把自己和他們類比。最讓她痛苦的是自己竟然和那些瘋子罪犯關在一起,被歸類為一種人,這簡直是不可忍受的羞辱。
即使蝙蝠俠用其他方式約束自己,也不行。
不管孰是孰非,薇拉都會心有怨恨,蝙蝠俠明白這點,而且他也不能指望薇拉完全不鬨情緒。
“在偏執狂的眼裡,任何人都是威脅。”
“我不是你的敵人,從來都不是。”
薇拉瑟縮著,試圖離三人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