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自取其辱(1 / 1)

臘月二十五,書院小考結束,劉季拿著先生打的優字考卷,深吸一口氣,做好麵對一切的心理準備,收拾好行李,啟程回家。

這期間,劉柏來縣城見過他一次,主要是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活著回來。

確定他人還活著,還在苦心讀書,心中甚是欣慰,便放心回家去了。

至此,劉季便知道,秦瑤已經知曉自己活著回來。

他不敢出書院大門半步,直到小考結束,書院已經開始放年假,不得不出,這才忐忑的出了城。

因為沒錢,所以隻能步行。

一路上,劉季就像是那驚弓之鳥,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他都能嚇一跳。

走了一個半時辰,行至下河村和金石鎮之間這段路時,天空突然陰沉下來,鹽粒般的白雪落了下來。

劉季加快腳步,當過民夫,被士兵日日催促鞭打,腳程練了出來,很快就走到下河村。

離家隻剩不到一個時辰的路程,想著秦瑤要是想埋伏自己,應該早就埋伏了,絕不可能在回村的路上突然下手,心頭長舒一口氣。

萬萬沒想到,剛走出下河村的範圍,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飛馳的馬蹄聲。

劉季心頭一凜,不敢置信的轉頭看去,隻見一匹棕色大馬正以極快的速度朝自己衝過來。

而馬背上那個頭帶鬥笠,帽簷壓得極低,隻露出一張尖冷下巴的女子,就是他提心吊膽一路,最不想見到的人。

秦瑤“駕!”的喝了一聲,雙腿一夾馬腹,身下馬兒再次提高速度,向前橫衝而去。

劉季目赤欲裂,躲避已經來不及,情急之下,先前想過的所有應對方式忘得一乾二淨。

身體誠實的“咚”一下跪了下來,閉上眼睛開口語速極快的大聲背起書來:

“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子曰,吾十有五而誌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馬蹄已經揚到劉季頭頂上,硬是被秦瑤一個急轉,掉頭險險落到他身側。

劉季都能感受到老黃健壯的馬腿上散發出來滾燙熱氣,看似波瀾不驚的他,冷汗已經從額頭上滾下來。

口中背誦並沒有停止,他加快了語速,“子曰,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子張問,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見義不為,無勇也!”

論語《為政篇》二十四則,一口氣全部背完,這才敢睜開眼睛瞅一眼現在是什麼情況。

一抬眼,就對上了秦瑤居高臨下審視的雙眸,她眼裡有一絲新奇,像是沒想到他居然還能有這樣的本事一般。

明明先前往死裡敲打也背不出來東西,這會兒居然一下子就背上了?

“劉季?”她冷冷喚了他一聲,似乎在確認,這人是否被魂穿。

劉季弱弱“哎”的應了一聲,又露出一個訕笑,“娘子,我小考拿了優。”

說著,趕緊把包袱裡的考卷拿出來攤開高高舉起,方便她看清楚考卷上那個大大的優字。

秦瑤“嘶”的吸了一口冷氣,撣撣落在卷麵上的雪,果然是一個龍飛鳳舞的優字。

她眉頭皺起,狐疑的瞥向他。

劉季趕緊表忠心,“娘子,雖然服徭役這事耽擱了三月,但我現在已背得四書中一書,餘下三本接下來還有兩個月時間,隻要刻苦,應該不會影響到來年初試。”

秦瑤這次是真有點對麵前這個廢物刮目相看了,她收起已經拔出半截的刀,示意他站起來說話。

她騎馬不急不慌走在前,“匕首呢?”

這寶貝劉季一直揣懷裡,就算最窮的時候都沒敢賣了它,這會兒忙將用碎布包了三層的匕首取出還給秦瑤。

秦瑤:“鍋呢?”

劉季拍拍包袱,“好好收著呢,一點沒壞,我先拿著,免得累著娘子你的手。”

這諂媚的模樣,還是和原來一模一樣,秦瑤打消了他被人魂穿的懷疑,又問道:

“我沒給你拿錢抵徭役,你心裡挺恨我的吧?”

大雪天,劉季熱得一腦門的汗水,悄悄抬袖擦了擦汗,一本正經的說:

“起初是有些不理解娘子為何如此,但後麵我漸漸明白過來,娘子你這麼做是應該的,本就是我把持不住,荒廢了學業。”

“不過現在我已經知道錯了,娘子你打我都是因為你愛我”

秦瑤立馬提醒:“注意你的措辭。”

劉季哈哈乾笑兩聲,略過那肉麻的話,繼續說:

“俗話說得好,棍棒底下出秀才,要是沒有娘子你時刻鞭撻,哪有我劉季現在的好日子。”

“這次到邊關送糧,我算是看明白了,隻有讀書,才能改變我們這種賤民的命運,哦,我是說我,不是說娘子你哈,彆誤會。”

意識到自己說了個我們,劉季急忙找補。

所幸秦瑤並沒有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她正在心中評估劉季能給自己帶來的好處和麻煩。

最後得出結論,眼下是利大於弊。

畢竟培養大郎兄妹四人,回報周期很長。

劉季則不然,他要是真沉下心一心按照她的辦法苦讀,考上秀才指日可待。

到時候,她也會跟著受益。

而劉季帶來的麻煩,經過這一遭,再看他現在的態度,在她忍受範圍內。

因為她相信,劉季絕不想再服一次徭役。

這次是運氣好還能全須全尾的回來。

下次可不一定有這樣的好運氣!

“娘子,你還生氣啊?”久久沒聽見秦瑤出聲,劉季忐忑問。

秦瑤垂眸看他一眼,輕蔑一笑,“我有什麼好生氣的,你值得我生氣嗎?”

劉季:“抱歉,是我自取其辱了。”

秦瑤讚同的點點頭,“算你運氣好,暫且渡過一劫。”

雪一點點落下,但並沒有下大的意思,兩人一個騎馬一個小跑在後麵追,順利回到劉家村。

眼看秦瑤把馬停在劉家老宅大門口,提著一掛新鮮的五花肉要走進去,劉季這才想起來問她剛剛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身後。

真是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