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兒了?”
藺滄一進門,遊烈就問。
“曾臨北沒出席歡迎晚宴,由曾家的管家代為主持,”藺滄走到他身邊坐下,“我去了曾澤玉那裡,他沒有問題,而且,他似乎發現了曾臨北的異常舉止,他身邊的護衛暗中調查,被曾臨北抓到了。”
“他的……護衛,”遊烈把目光投到桌上一個透明小玻璃瓶上,“難道是他?”
他把那個亦敵亦友的實驗員告訴藺滄,“我以為他隻是在幫我打掩護,回來後才發現,他把這個給了我。”
那是一個外表看起來和醫院用的普通注射劑一樣的方形小瓶子,卻沒有標簽,橡膠瓶蓋是少見的紫色。
“林應是曾澤玉的護衛……”遊烈忽然想起來,“宮宴上,我看到曾澤玉往酒杯裡下不明粉末,是下給林應的嗎?”
“看曾澤玉和林應的相處,你猜的應該不錯。”
遊烈有些糊塗,“曾家的關係好亂。”
藺滄拍一下他的頭,“我也不算了解,等陸嶠回來,讓他講給你聽。”
“他和殿下還沒有回來嗎?”
藺滄看了看表,“已經登機了。”
他打開房間裡的衛星電視,在僅有的幾個頻道裡找出國際新聞頻道,畫麵正在播放穆灃站在鋪著紅地毯的舷梯中間,回過身來揮手的場景。
“殿下這次出訪塞納和尼威斯聯邦是有深意的,”藺滄翻開安睡酒酒單,“想喝什麼?”
遊烈把腦袋湊到他旁邊,“白葡萄汁,要冰的。”
藺滄勾了兩杯白葡萄汁,打開門,把酒單掛到門把手上。
“什麼深意啊?”遊烈問。
“會拆領帶嗎?”
遊烈懵懵點頭,“嗯。”
“幫我一下。”
“不要,你還沒告訴我有什麼深意。”
藺滄在鏡子前轉過身來,張開右手給他看,“燙到了,很痛。”
穿衣鏡前的頂燈把他的臉映照得很柔和,他露出的那一點脆弱神色就顯得很讓人……無法拒絕。
真麻煩。
遊烈還是起身,過來握住他的手查看。
藺滄食指和拇指的指肚上一片發紫的深紅色,遊烈按一下,藺滄就皺起眉。
“怎麼弄得?”
“曾澤玉房裡那個古典咖啡壺是銅的,我第一次用,不知道並不隔熱。”
遊烈看著藺滄一臉無辜又討巧的笑,氣悶地瞪他,“那麼願意煮咖啡,怎麼不去當勤務兵!”
“對不起。”藺滄隻是笑。
遊烈握著他的手,“怎麼辦啊?”
“沒關係,冰塊敷一下就好。”
遊烈轉身去拿冰袋,藺滄用左手拽他衣角,“先幫我把領帶解了,這個結特彆難解,一隻手搞不定。”
遊烈氣呼呼地瞪他,瞪了半分鐘,最終還是在藺滄無辜又討巧的眼神下妥協了。
說實話,遊烈沒打過領帶,也沒幫彆人解過領帶。但他心裡有個模糊的概念,打領帶和解領帶應該是件私密的事情,隻能由關係親密的人來幫忙。
這個認知讓他的臉有點紅,尤其是在這個姿勢下——
藺滄微仰起下巴,露出白皙的修長脖頸。
遊烈的目光落在他的喉結上,心跳莫名快了幾分。
“好了。”
領帶一散開,遊烈就退了一步。
“謝謝烈烈。”
藺滄把西服外套和領帶掛起來,襯衫的袖子卷到肘彎,重新坐進沙發裡。
“這些都是從紅色垃圾桶拿出來的,方琪說,他們有專人負責收。而且,他們看得很嚴,內壁裝了微型炸藥。”
藺滄一聽說有炸藥,立刻緊張起來。
遊烈說,“我沒事,不像有些人,煮個咖啡都能燙到。”
藺滄笑了,摸摸他小刺蝟一樣紮手的短短發茬,“你該不會是醋我給曾澤玉煮咖啡吧。”
遊烈甩開他的手,“想得美,我又不喜歡你。”
“不喜歡我,卻主動親我。”
“你不要多想,我還親過白赫,親過江馳,親過娜姐。”
遊烈從他的手提箱裡翻出幾個證物袋,上麵貼著空白的標簽紙,“要寫標簽嗎?”
藺滄沉默著不說話。
直到把帶出來的東西分裝好,遊烈轉頭看他,“啞巴了?”
藺滄漆黑的眼睛裡多了些道不明的東西,那眼神依然是溫柔的,隻是冷了許多。
“嗯?”他發出疑惑音節,“什麼味道,好香啊。”
“大概是香薰。”藺滄聽到有人敲門,就起身把兩杯白葡萄汁拿進來。
“你和白赫關係很好麼?”他把加了冰的那一杯遞給遊烈。
遊烈滋溜滋溜地吸果汁,“當然好啊,他這個人真的很神秘,像百寶袋一樣,一會兒掏出一架直升機,一會兒掏出一搜遊輪,一會兒掏出一門遠程打擊炮。吃得了山珍海味,啃得動壓縮餅乾和方便麵,我們對他的來曆十分好奇,但他不肯說,連江馳那樣的技術高手,都沒法追查到他的過去……真的好香啊。”
遊烈停下吮吸果汁的動作,用吸管攪了攪玻璃杯,冰塊碰撞發出清脆的響,白葡萄汁的清新味道撲麵。
“能不能幫我問一下甜點師,這個果汁好好喝。”
“嗯。”藺滄答應了。
-
晚上十點,遊烈從陽台進來,“外麵的浪好大。”
水晶之心號已經駛進深海,之前還能看到漁船誘捕魚群的燈,現在極目望去,海麵漆黑一片。
天上也無星無月。
遊烈打了個噴嚏,“誰說的看海浪漫,一點也不。”
藺滄替他把被子掀開,“明早叫你起來看日出。”
遊烈躺進去,“日出也不浪漫。”
“那你覺得什麼是浪漫?”
遊烈想了想,“T27殲擊機、黑豹坦克、猛獁戰術裝甲車……”
藺滄貪戀他眼裡的光,問,“如果你來策劃婚禮,你不會選擇馬車,是麼?”
遊烈輕嗤一聲,抱著被子翻身看藺滄,“如果不是和你結婚,我會坐猛獁裝甲車,開在戈壁灘的黃沙裡,他要從SU27上索降到我身邊。”
“我會開SU27。”
“嗯,”遊烈回想金花村外的漫天黃沙。飛沙走石裡,那架黑色的SU27,孤獨決然地和漫天黃沙對抗,“開得不錯。”
“謝謝。”藺滄說。
屋裡安靜下來,隻有海浪撞擊船體發出的沉悶轟響,隔著陽台門,聽起來那麼遙遠。
“我從來沒想過會和你結婚。”
“我知道。”
“你呢?我小時候扔橘子打你的時候,你煩死我了吧。”
“沒有。”
“真的?”
“你沒打過我。”藺滄說,“你用橘子砸過每一個人,除了我。你給我的優待一直很明顯。”
遊烈不承認,“我也打過你,我很公平。”
藺滄說,“是,你用青橘子砸他們的頭,卻隻把熟透的橘子扔到我懷裡。”
遊烈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小心思竟被發現了,耳根立刻燒起來。
“橘子很甜。”藺滄說。
“給你橘子也不代表喜歡你,隻是因為你願意和我玩而已。”
“好。”藺滄說。
遊烈在心裡說,好什麼好,真煩人。
“睡覺。”他閉上眼。
-
靜謐的夜突然響起一陣急促鈴聲,遊烈一下坐起,藺滄安慰他,“內線電話,也許是客房服務記錯了房間。”
雖然這樣說,他還是下意識心裡發緊。
談銳就在隔壁,真的有急事,他會給自己掛通訊。深更半夜,會有誰打他房裡的內線電話呢?
叮鈴聲持續響著,外側陽台相通,能聽到談銳和唐朝起來整裝的聲音。
藺滄接起電話,“喂?”
“藺上將,我是方琪。”
“是方琪。”藺滄用口型對遊烈說,問,“有事麼?”
“船出了點事,兩側引擎發生故障,六台發動機熄火,失去動力無法航行。駕駛台聯係了海岸警衛隊救援,但……我覺得這不是意外。”
藺滄把方琪的話轉述給遊烈,遊烈聽完,臉色凝重起來。
和白赫的遊輪一樣,水晶之心號以柴油和燃氣為混合動力,船左舷和右舷各有三台巨大引擎,不管其中哪一台出故障,都能確保遊輪安全返回港口。
“挪亞船廠的 safe to port 政策,六台引擎有獨立的動力源,同時出問題,絕對不會是意外。”遊烈爬起來穿好衣服,先衝到客廳去把重要的證物隨身裝好。
藺滄也收拾整齊,他拉開通往陽台的推拉門,談銳和唐朝果然站在陽台上,見他出來,談銳緊張地問,“長官,出什麼事了?”
那通鈴聲在午夜裡實在驚魂,談銳的心現在還在狂跳。
“船失去動力了。”藺滄說。
四人望著漆黑的海麵,洶湧的浪花一浪又一浪拍在船身,手放在欄杆上,能感受到船體的震蕩。
“船真的停了,”遊烈注視著天上大片烏雲的方位,“我們在被浪推著轉圈。”
幾人都抬頭觀察,確如遊烈所說,失去了自主動力的水晶之心號遊輪,在無邊海洋裡渺小如一片樹葉,隻能隨波逐流。
“還好風浪不大,否則會有翻船危險。”
遊烈知道,這樣級彆的風浪對小漁船是致命的,但對一搜可容納一千多人的豪華遊輪來說,並不足以引起恐慌,隻要等到救援船到來,把水晶之心號拖回碼頭即可。
他隻是覺得奇怪,不明白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越想不明白原因,就越覺得心慌,總覺得這背後還藏著什麼他們勘不破的東西。
“救援船來了。”唐朝視力好,最先看到一個亮色的小點從遠處融成一片的海天交界處出現。
遊烈在黑茫茫的海麵上看了許久,終於看到那一星閃爍的光點。他現在開始後悔,為什麼沒把朗靈E57帶來。
唐朝心有靈犀,“後悔了吧?”
遊烈緊盯著那一點越來越大的光亮,“你帶夜鷹的戰術手表了嗎?”
唐朝說,“沒敢帶,那玩意多惹眼啊。”
遊烈轉頭問藺滄,藺滄已明白他想要什麼,打開通訊器的指南功能。
水晶之心號一直在旋轉,隻是幅度不大,藺滄的指南針始終在晃。
這一分神,遊烈就失去了那個光點的位置。唐朝指著西南方位,“那邊兒。”
遊烈立刻抓著藺滄的手去看指南針,然後他深吸口氣,“那不是救援船。”
救援船,從皇家碼頭或北海艦隊基地出發,絕對不會是這個方向。
這個方向,是來自深海。
“也許是彆的船,這片海域靠近首都貿易港,來往客輪、貨輪、遠洋漁船都從這裡經過。”
遊烈點點頭,沒說話。
他知道唐朝說得對,但心裡始終籠著一團陰雲,就像一杆天平,六台引擎同時出故障的概率有多小,天平另一端秤盤上放著的危險就越大。
漸漸地,光亮越來越大。
水晶之心號隨著海浪推移,那團光亮逐漸移動到他們的東南方向。
藺滄始終沒發一言,靜靜聽著遊烈在說。他從心裡感到一絲說不上來的異樣感,他把這稱之為直覺,每當有危機發生,他總能感受到這種感覺。
“談銳,你去駕駛台借一部望遠鏡來。”
“我這就去,長官。”
“等等,”遊烈突然開口,“我想起來,白赫的那艘遊輪,八層露天甲板上有一架觀光望遠鏡,他說過,那是船廠交船時自帶的。”
那就意味著,一同出自挪亞船廠的水晶之心號遊輪的八層甲板上,也可能有一架望遠鏡。
“那還等什麼,”唐朝一拍欄杆,“趕緊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