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圖上隻標識出了一條路——他們必須原路返回,與那群來收割他們性命的亡命徒狹路相逢。
“隊長,現在他們在明,我們在暗,不如撤回山裡,我記得那裡有一處窪地,很適合設伏。隻要出其不意開槍,一人至少能滅一個,”遊烈放下望遠鏡,神色認真看著薑遠,“我能滅四個。”
薑遠笑罵了一句,“你他媽的還真是不謙虛,”正色道,“全體都有,匍匐前進。”
遊烈糾正,“隊長,是後退。”
薑遠在他頭上狠狠一拍,“閉嘴,不要以為你是上將的beta我就不敢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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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腰裡那處窪地很明顯,是十分合適的伏擊點,但受地形所限,無法形成大麵積扇形包抄。
薑遠分派好各自的點位,把剩下的子彈全部彙聚在一起重新分配。
末了,對程卓凡說,“程上尉,你儘量躲在我後麵,我會儘力保護你。”
程卓凡倨傲一笑,把彆在後腰的手槍掏出來,“這槍是我父親設計的,還沒正式投產時,我就在我家院子裡拿著它打靶玩兒了。”
他利落地換上一個滿彈彈夾,“薑隊,你不用管我。”
“38人。”遊烈從望遠鏡裡數清了一個個從山路上閃出來的人影。
“派了一個排來,”唐朝蹲在一邊擦他的槍,抬頭望望仙指峰被攏在霧氣裡的黑色輪廓,“看來這事很大啊。”
“一對五,沒破我們的記錄。”薑遠扔給遊烈一塊巧克力,“我們的最高記錄是一對八,那會兒在阿克蘇,回來後半個月,耳朵邊還是炮彈聲。”
“這群人不知是什麼來頭。”唐朝擦好了搶,趴到遊烈身邊,“給我看看。”
遊烈把望遠鏡遞給他,嚴肅地對薑遠說,“隊長,我有一個想法。”
薑遠看他一眼,“說。”
“你跟指揮部聯絡的這幾次,提過我們的人數嗎?”
薑遠瞬間明白他的意思,說,“沒提。”
“那他們得到的信息很可能是,我們隻有六個人。”遊烈看向程卓凡,“連送我們過來的步兵團團長,都是在看到你時才知道又加了一個人。”
薑遠沉吟,“你的意思是……”
遊烈點頭,“程卓凡,你是隊裡隱形的第七個人,適合放暗槍。”他指著山壁上一個半人高的洞,洞旁無數枯黃雜草,若不是他從望遠鏡中無意掃見,恐怕真的會忽略這個得天獨厚的藏身所。
“你爬上去,藏在裡麵……”
程卓凡咬緊了唇,一臉受到侮辱的樣子,“遊烈,你是要我逃兵嗎?”
遊烈很無奈,“程卓凡,這不是逞能的時候,我管你幾秒拚裝一把槍,遇到實戰你就是個花裡胡哨的菜雞。讓你躲進去,沒讓你當縮頭烏龜,看見那個位置了嗎?”
他一把拍在程卓凡頭上,把他的腦袋轉了半個圈,“那裡隱蔽,地勢高,一覽全局,最適合補槍,你過去,就是我們的掩護,看到誰有危險了就幫一把,懂了嗎?”
程卓凡一眼過去,沒看到那個洞,遊烈拍拍他的頭,“所以我說它隱蔽,對麵一個排,38個重火力槍口,我們也就隻能在他們沒反應過來時抓緊打掉幾個人,等他們意識到有伏擊,陣型一變,我們的優勢就沒了。但還有你,懂嗎?”
程卓凡鑽到枯草洞裡之後,腦子還有點懵,他被遊烈一串密集的話說服,但真趴上來了,才反應過來,遊烈剛才是不是拍他頭了,還扭他脖子了……
藏身在這裡往下看,窪地地形一覽無餘。深冬時節,漫山遍野都是青黃不接的草木,為了隱蔽需求,伏擊點上的隊員都把作訓服脫掉,赤膊趴在枯草叢裡。
遊烈腦袋上頂著一團草,趴在程卓凡正下方的地窩子裡,他的望遠鏡給了程卓凡,讓他彙報敵人的距離。
其實這個位置,不用望遠鏡也能看得清楚,對方已經離得很近了,程卓凡看到他們胸前挎著的子彈帶時,心就揪了起來。
這群人的做派不像是正規軍,渾身上下透著匪氣,更像是一群亡命徒。程卓凡緊緊握著槍,心臟狂跳起來。
太陽升到半空,縈繞在仙指峰的霧氣逐漸散開,瞄準鏡的準星裡,一隻兔子蹦在枯草間,窸窣的草木拂動聲傳來,青黃相間的草浪一脈脈翻湧。
程卓凡屏住呼吸,怕呼出的氣流吹動臉前的枯草被敵人看出破綻。
距離敵人最近的伏擊點上,薑遠手上爬上一隻花背蜘蛛,他瞟一眼那隻拖著透明黏絲的小昆蟲,麵無表情按動了扳機。
第一個進入伏擊圈的人被一槍爆頭,他倒下後,身後的人露出迷茫表情,下一秒,他的身子一震,血花從他的太陽穴兩側爆開。
遊烈聽到一陣嘰裡咕嚕的陌生語言,緊接著,重狙開始掃射。
薑遠從藏身處翻開,壓出的草浪暴露了他的位置,敵人狂罵著向那個方向輸出火力,二號和四號從不同位置開始還擊。
敵人發覺還有埋伏,立刻變換隊形,一人摸出火機,火焰劃出一道拋物線,掉在最密集的草窩裡。
枯草遇火即燃,轟然成燎原之勢將周圍草蔓儘數點燃,黑色濃煙和獵獵火光裡,小隊成員一個個暴露出來。
火力對抗一觸即發。
機槍密集的掃射聲裡,遊烈手持單發步槍,沉著冷靜地上膛、按動扳機。
一次一發子彈,準確命中目標的頭顱。
視線裡不斷有紅色噴泉噴濺而起,遊烈耳邊的鳴響聲越來越大,漸漸地,他的周遭似乎變得真空,視野也失去渲染,眼前隻有一片燃燒著的野地,不斷有人倒下,有人咆哮著調轉槍口……
遊烈一躍而起,連串子彈鑽進他剛剛趴伏著的地窩子,激起一片揚塵,他在半空開槍,子彈打穿一人的肩,那人怒吼著轉身,單手舉起機槍,掃射出一張密集的網。
遊烈重重摔在地上,四周找不到任何掩體,他就地一滾,左突右衝地閃避。
子彈命中率因此變低,他失去了從容開槍的資格,單發手槍的優勢在重型機槍的火力網下毫無施展的機會,遊烈被密集子彈逼到山體死角,崩裂的岩石碎塊四濺。
避無可避的危急關頭,兩顆子彈突然從他頭頂斜側山體射出,對麵敵人被高速子彈在肚子上開了個洞,大量鮮血湧出,他哀嚎著倒下去,手捂著肚子,血洞裡脫出一截腸子。
遊烈抬手補槍爆頭,他得到喘息的機會,迅速換上連發步槍。
這場火力對抗終結得比他們預想中還要快,7比38的情況下,不到五分鐘就在野地裡留下一地屍體。
薑遠檢查了其中一具,發現他們並沒有多少受過訓練的痕跡。
“很奇怪,他們的雇主出得起精良的裝備,卻雇不起像樣的雇傭軍,這些人手上連槍繭都很薄。”
“老大,管那麼多乾什麼,我們還要感謝對方雇了這群飯袋。”
話說的故作輕鬆,其實每個人都知道,若不是有地形掩護,讓他們占據先機,這場仗,恐怕要添一兩個死傷。
薑遠手臂擦傷,腰側中了一槍,子彈直接從肉裡穿過去,留下一個淌著黃色脂肪的傷口。
“隊長,回去讓小程上尉給你縫個美容針,不然留個醜陋的疤,以後衣服一脫,嚇到omega怎麼辦?”
薑遠不理他的調侃,“去搜搜有沒有能證明他們身份的東西。小程上尉呢?”
大家都往山岩上看。
程卓凡剛才藏身的山洞空無一人,洞口的枯草向兩邊倒伏著。遊烈看著那個半人高的洞口,心裡突地一沉,拔腿向側麵的山路跑。
“來不及了!搭人梯!”薑遠瞬間明白可能發生了什麼,也顧不得自己腰上的血洞還在流血,一聲令下,附近搜查屍體的唐朝也跑過來,兩人在地上紮起馬步,四手互握搭成橋,遊烈助跑,一、二、三、
“起!”唐朝喊。
遊烈借著托舉的力量攀上山壁,抓住突出的岩石翻了上去。
山洞口,一絲微不可查的血腥氣。
遊烈心急如焚,他把狼眼手電咬在嘴裡,岩壁上突出的山體在他的背上生生擦過,遊烈恍若未覺,加緊速度在隻有半人高的洞穴裡爬。
突然,電光一閃,前方出現一雙熟悉的作戰靴,遊烈緊爬幾步,一把抓住程卓凡的腿。
怪人扯不動,低吼著從程卓凡身後露出一雙血紅色眼睛。
等的就是這一刻,遊烈一個點射擊中怪人肩膀,子彈入體,怪人雖不受影響,卻被衝擊力打得後仰,遊烈抽刀出刃,反手握了刀柄,刀刃向外一滑一推,怪人身體倒地,腦袋“咣當”掉下來。
遊烈趕緊撲過去查看程卓凡,還好,雖然後腦勺都是血,好在還有氣。
這洞裡不知還有多少那種怪人,遊烈無心戀戰,一手抓著怪人腦袋,一手拖著程卓凡艱難後撤。
洞內空間狹窄,外麵的人想幫忙也進不來,隻能守在外麵一迭聲問遊烈情況。
遊烈呼哧帶喘,一邊往後拖一邊觀察洞穴深處。
快到出口的時候,他先把怪人腦袋扔出去,“接著!”
守在洞外的薑遠以為是接著程卓凡,沒成想咕嚕嚕滾出來一顆沾滿灰的頭,眼眶裡兩隻血紅色眼睛還睜著,登時嚇了一跳,退了一步,罵一聲,趕緊脫了作訓服外套包起來。
程卓凡看著不胖,拖起來死沉死沉,洞中跪伏著本就不好施力,遊烈拚了老命把他帶出來,兩條小腿磨得血跡斑斑,膝蓋上皮肉薄,沒什麼防護,血肉模糊的,看著骨頭都要露出來。
他仰麵躺倒,這時候腎上腺素的效力還在,還不覺得疼,隻是胳膊不停地抖。
“沒死吧?”他問薑遠。
程卓凡被怪人用石塊襲擊了後腦,他命大,沒砸到要害部位,居然很快就醒了。他給自己診斷了一番,腦震蕩,皮下血腫,問題不是太大。
忍著強烈的嘔吐感,他先給薑遠處理了腰側的傷口。薑遠也是運氣好,子彈打過去,沒留在體內,也沒留下不好處理的貫穿傷。
戰地醫生最喜歡這種省心的開放性外傷,程卓凡倒了一瓶生理鹽水衝洗,紗布塞進去止血,外麵再纏上一圈紗布。
“行了,下一個。”他說完,趴在旁邊一陣乾嘔。
遊烈從地上爬起來,看著自己兩個血肉模糊的膝蓋吸氣,這會兒才覺出點疼來,卻不願露怯,咬牙說,“先去約定點吧。”
小隊人人掛彩,再來這麼一波,恐怕就得光榮在這裡。
薑遠擔憂地看著他,“先讓程上尉給你包一下。”
程卓凡去拿生理鹽水,誰料腦震蕩發作起來,瓶蓋都擰不開。
“我來。”遊烈奪過來,擰開瓶蓋,衝掉傷口外沾著的灰,沒貼紗布,站起來跺跺腳,“走吧。”
膝蓋這部位,走一步退一步都用得到它,真要包起來,他就走不了路了。
他把暈得臉色慘白的程卓凡甩到自己背上,薑遠想讓彆人幫忙,再一想,程卓凡畢竟是omega,還不是普通omega,他母親是八大貴族出身,父親是主管軍事武器研發的程惟德上將……貴族圈子規矩多,這種事情,還是遊烈來最合適。
約定點在來時索降的那個山頭,需要穿過一整個村子,一行人剛走到村尾的山路,就看見村頭方向陸續而出一隊迷彩服身影。
薑遠舉起望遠鏡,半晌後鬆了口氣,“步兵團的杜排長,支援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