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兒也注意到藺滄,握著筆在本子上亂劃,也不寫作業,一個勁兒往他們桌上看。
過了一會兒,他跳下凳子,跑進後院,沒一會兒出來,懷裡抱著一隻小羊羔。
“給你抱。”小孩兒把羊羔塞進藺滄懷裡。
藺滄也就接過來摸了幾下,餘光裡,遊烈睜大眼睛看著小羊,藺滄故意問他,“想摸嗎?”
遊烈立刻收回黏在小羊身上的目光,故作冷淡,“幼稚。”
藺滄忍著笑,把羊舉到他麵前,遊烈皺眉,“拿走。”
藺滄哄他,“抱一下吧,你看它一直看著你呢。”
遊烈跟羊羔純潔天真的眼睛對上,心裡一軟,“給我吧。”
那小孩兒一直看著藺滄跟羊羔玩,等他媽媽喊他去端羊湯,他才跑進後廚,端出來四碗湯。
“我認識你。”小孩兒說。
藺滄把一碗端到遊烈麵前,勺子擦乾淨塞他手裡,調味料一字排開,蓋子掀開,等待遊烈寵幸。
“慢點喝,燙。”
陸嶠和穆灃全程圍觀藺滄寵孩子一樣照顧遊烈,陸嶠很酸,“以前男媽媽會照顧我們的,現在眼裡隻有他家小朋友了。”
穆灃也歎氣,“我們要習慣以後沒有藺滄的日子。”
藺滄:……
“我認識你。”小孩兒又重複一遍。
“你說你認識,那他是誰啊?”陸嶠問小孩兒。
“我在電視上見過你,你很厲害,是上將。”
陸嶠又指穆灃,“那你認不認識他?”
小孩兒仔細看了看穆灃的臉,“不認識。”
穆灃覺得自己很失敗,“你在電視上看到他的時候,就沒看到旁邊站著我?”
小孩兒說,“我看的時候,你不在。”
藺滄懂了,小聲說,“沒電視。”
這家羊湯店裡沒有電視,這孩子應該是在彆的地方看到了藺滄,而那時,穆灃沒有出現在新聞裡。
“你的官比他們大嗎?”小孩兒指指窗外,兩輛軍車飛馳過街道。
藺滄敏銳感知到某些事可能會從這個孩子口中知道,點點頭,“我是上將,當然比他們大。”
小孩兒低頭想了想,“那他們會聽你的嗎?”
藺滄說,“當然。”
小孩兒看了看廚房裡忙碌的他媽媽,說,“他們把草皮都破壞了,我們的羊都沒有地方吃草了,你能不能讓他們不要破壞草場了。”
幾人都以為他在說生態保護,隻有藺滄皺皺眉,“他們是怎麼破壞草場的?”
“他們用一個大機器,在草場上打洞,從下麵把營養土都抽走了,草就不長了。”
營養土?
藺滄和陸嶠對視一眼,“知道了,我會幫你的。”
“真的嗎?”小孩兒高興起來,“你真的能幫我,我就把咩咩送給你。”
藺滄摸摸羊羔柔軟的卷毛,“他不是你的朋友嗎,怎麼舍得送給我?”
“草越來越少了,你是上將,應該很有錢,咩咩給你,你會給它買鮮草吃吧?”
藺滄把羊羔遞到小孩兒懷裡,又摸摸他和羊羔一樣卷卷的頭發,說,“我不帶走它,不過我向你保證,咩咩以後會有新鮮的草吃。”
-
從羊湯店出來回到賓館,幾人都湊在穆灃和陸嶠房裡。
“我一直以為,任光今天全程帶路是怕我們在哨所查到什麼,剛才我才想明白,原來是怕我們再次陷進洞裡。”
好端端的土地出現一個坑洞還能用偶然意外來解釋,如果接二連三出現,那隻能說明——
“能源。”
174營竟然在私自開采地下能源!
“這種偷偷開采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一定持續很久,那種空洞,就是地下能源被采光後,為了防止地陷而往地層內注水後形成的。”
藺滄在北部邊境特訓的那一年,見過地質隊往有地陷危險的地層內注水,當時聽他們聊起,即便注水進地層,還是會有形成地陷空洞的危險。
“那麼任光想藏的,不是哨所,而是私自開采的證據。”
特倫威爾省已經勘探到的地下能源儲量巨大,但帝國在中西部的能源田足夠未來二十年的能源需求,因此一直對特倫威爾省的地下能源列采取保護和封存的方法。隻是沒想到,任光居然有這樣大的膽子,乾私自開采的事情。
“這事和界碑有關嗎?”
“我還在想。”藺滄對陸嶠說,“儘快通知湛山和楊隆,另外,你再從首都調一支護衛隊來,我怕任光察覺到什麼,殿下會有危險。”
陸嶠迅速給王宮安全司掛通訊,“他應該沒那麼大膽子敢動殿下。”
藺滄沒有他那麼樂觀,“山高水遠的地方,殿下一旦出意外,他最多落個失職的罪名,被撤職查辦。但私采能源的事情曝光,可不止撤職這麼簡單。他私采這麼多年,賣給誰了?錢又去哪裡了?這事搞不好,從他到汪文睿,一個也跑不了。”
陸嶠終於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那怎麼辦?我們回你師哥那裡?”
藺滄緩緩搖頭,“我們是正式來視察的,半夜突然要走,還是回邊境軍基地,任光一定多疑。他要是隨便在直升機上做個手腳……”
陸嶠立刻敲自己腦袋,“對對,還是你穩妥。”
藺滄看他一眼,語氣無奈下來,“怎麼還是毛毛躁躁的,你是隊長,外麵的人都聽你的命令行事,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能亂。”
陸嶠歎氣,“我從小就不如你,要不是那場意外,你退下來,我……”
藺滄砸過去一個橘子,陸嶠單手接了,“好好,我閉嘴。”
“今晚我和遊烈也睡這裡,讓林襄輝多加派人手值夜,明早我們就走。”藺滄摸一把遊烈的頭,“提前告訴汪文睿,讓他派人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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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風平浪靜。
陸嶠的床讓給了遊烈。
藺滄和他在客廳警戒了一整晚,快到淩晨時,陸嶠才沉沉睡去。
藺滄一直沒睡,等看到汪文睿派來的衛隊站在樓下時,才鬆了口氣。
飯後,汪文睿派直升機送一行人去特倫威爾省會機場,穆灃的專機一直停在那裡。
“你怎麼沒懷疑過汪文睿?”上機後,陸嶠好奇問。
“我來特訓的時候,跟過他一段時間,信他的為人。”
“人都是會變的,已經六七年過去了,他沒準也變了。”
藺滄扣好安全帶,看著他笑,“我們認識二十多年了,我除了變得更帥一點,還有哪裡變了嗎?”
陸嶠簡直想撲過去揍他,被安全帶拴著,在座位裡狂甩白眼,對穆灃說,“殿下,我一定是早飯吃多了,現在好想吐。”
穆灃看著他倆拌嘴,隻是笑,此刻無情推開他,“離我遠點,我不想帶著你的嘔吐物被軍事記者采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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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離開北部邊境的時候,千裡之外的首都,由戚湛山帶隊的國安部特彆調查小組和以楊隆為首的外交部特派團也登上了飛機,於五個小時後,秘密降落在特倫威爾省北部的空軍機場。
穆灃在西北軍區的巡查很順利,這裡是遊氏軍團的大本營,許多軍官從太爺爺時代起就在遊氏軍團裡任職。
遊烈本不想來,但白赫和楊荊出國暫避,他還是帝國軍人,雖是後勤部文職,也無法隨意出國,隻能跟著藺滄一起。
在西北軍區的第三天,戚湛山發來保密通訊,告知了調查進展。
他這次去北部邊境,帶了國安部精銳,各領域精英齊心協力,幾天功夫就將28軍查了個底朝天。
卡洛斯這次的陰謀行動是從三年前開始預謀的,三年時間裡,他們陸續收買了28軍副總參謀長曹勇、第174營營長任光、第138營營長苗海、駐軍醫院副院長龐偉等從上到下共12人,共同完成了界碑移位。據首都天文測繪中心的對比數據,卡洛斯總共移動了18座界碑,涉及國土麵積847.35平方公裡,相當於一個半艾薩克鎮的麵積。
“卡洛斯是為了地下能源,”戚湛山說,“特倫威爾下麵的能源田是和卡洛斯境內的能源田連在一起的,屬於同一個能源田。”
“根據《國際能源法》,占有較多能源的國家擁有主導開采權,卡洛斯境內隻有能源田的42%,咱們不同意,卡洛斯守著這麼大塊能源無法開采,每年花大價錢進口,心裡一直憋著火呢。”
“把界碑一移,三年後聯合國世界地圖一更新,他們再申訴,說占有較多能源的是他們,就能名正言順擁有主導權。”
“天文測繪中心那邊也炸了,梁智寫了好幾份報告,解釋了半天為什麼從來沒發現界碑變了。昨晚他跟我掛通訊訴苦,說真的,以前每五年測繪一次地圖,從來沒遇見過這種事,哪裡能想到會有國家挪界碑。”戚湛山完成了大事,心情放鬆,會議間隙躲到一邊和藺滄開視頻,一口氣說了好多。
“殿下第一次視察,就查出這件大事,這下子信息素的事情總算能翻篇了。”戚湛山笑著說,“昨晚餘宏博也問我要更多細節,急著給你寫新聞呢。”
穆灃坐在遊野的沙發上嗑瓜子,“都是藺滄和遊烈辦的,我和陸嶠是他倆氣氛組,可彆讓餘宏博吹得太厲害,激發出那群人逆反心理,寧可相信這事是我們自導自演的。”
陸嶠把瓜子嗑得哢吧哢吧響,氣氛組當得十分合格。
藺滄把鏡頭轉向自己,“任光私采的能源,賣給誰了?賣得錢呢?”
話至此,戚湛山看了看周圍,壓低了聲音,“這事麻煩,他說賣的錢都花了,但我們的特工發現了些蛛絲馬跡,他用能源交換的,是軍火。”
藺滄一驚,“確定嗎?”
“確定,但找不到證據。”戚湛山在那邊歎了口氣,“這麼大體量的軍火入境,消失了,不見了,我放出去十幾個精英特工,都沒查出來。”
“汪文睿有問題嗎?”
“他沒有,就是這事把他打擊得不輕,28軍副總參謀曹勇從年輕時就跟著他了,這一回曹勇替卡洛斯賣命,汪文睿急火攻心,吐了口血,聽說他灰心喪氣,跟軍部請辭了。”
“嗯,我收到了他請求退休的報告。”藺滄說,“汪文睿一輩子都在替帝國守邊疆,雖然失察,但情有可原,隻能說老爺子不適合現代化軍隊管理了,我打算調他來西南軍區管後勤,職務上是平調,遊野算是他半個學生,也能照顧他一下。”
戚湛山說,“但願這事到此為止,楊隆已經秘密去卡洛斯談判了。”
“好,你注意安全。”藺滄掛了通訊,隨手摸了把遊烈的頭毛。
遊烈把頭一甩,沒甩開,也就歪著頭滿臉不情願地被他摸。
一旁的遊野十分哀怨,弟弟來了好幾天了,他好吃好喝供著,不僅沒摸上弟弟的頭,還被罵了句“滾開”。
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