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襄輝從懷裡捏出一條軟綿綿的蛇來,在藺滄無語的眼神中,很無辜地為自己辯解:“怕沿途過來有哨兵看到嘛,長官放心,它沒死,捏暈了而已。”
藺滄慢慢卷起袖子,看起來像要揍人的前奏。
林襄輝趕緊掏出硫磺噴劑,衝著倒黴的銀腹針尾蛇噴幾下。
刺鼻的味道下,銀腹針尾抽了幾下,漆黑複眼緩緩睜開。
“長官你看!”林襄輝忙不迭喊。
“行,乾得不錯,你出去吧。”
那條蛇還處於懵圈狀態,盤成圈地蠕動著,濕滑蛇身在大理石桌麵流下一道濡濕的痕跡。它的尾部,高高豎著一根黃色的尾針,那是它在野外生存用來威懾敵人的最好武器。
藺滄知道它已經處在攻擊狀態,揮手讓其他人離得遠些。
“你到底想……”陸嶠一句話沒問完,就見藺滄迅疾出手掐住了銀腹針尾的蛇頭。
蛇口大張,毒液腺分泌出點點毒液,掛在兩顆尖牙上閃著晶亮的光。
“臥槽你小心點!”陸嶠喊。
幾人都下意識屏住呼吸。
“沒事,”藺滄把蛇頭舉在眼前觀察,耐心等待它的毒液腺分泌出更多液體,“銀腹針尾和金腹針尾不一樣,彆看它長得凶,其實尾針除了嚇唬人,什麼用都沒有。”
說著,看了一眼遊烈,眼神含笑。
遊烈很不爽,想問你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覺得我也是繡花枕頭嗎?隻會嚇唬人?不然出去打一架?
然而藺滄笑完就不接招了,低頭在自己胳膊上找了個位置,把開始出現狂躁跡象的銀腹針尾放了上去。
被掐著頭好久的蛇正愁沒處發泄,眼見一塊肉湊到嘴邊,二話不說“啊嗚”一口。
“臥槽!”
“藺滄!”
兩聲驚呼疊在一起。
遊烈皺著眉,他已經明白了藺滄的用意。既為楊荊脫險鬆一口氣,又為著藺滄出乎意料的舉止而五味雜陳。
“快拿下來啊!”陸嶠看見血,急得要上手拽。
“沒事。”藺滄甚至還在工具蛇蛇頭上摸了摸,“銀腹針尾的毒液沒毒性,我得讓28軍的人相信,的確是我被咬了。不然……”
他重新捏上蛇頭,拉著咬得正歡的銀腹針尾一扯,傷口生生被撕開一條裂傷,藺滄攥了攥手指,把尖利毒牙從傷口裡拽出來,“找個瓶子,等事情過去,把它放了。”
陸嶠抽冷氣,罵罵咧咧找瓶子去了。
穆灃臉色蒼白得很,比忍著疼的藺滄還要白一些,垂在身側的手也攥成拳,他看著藺滄額頭冒出來的冷汗,後退一步,“我……我去找童欣來。”
會客廳裡隻剩藺滄和遊烈,藺滄還掐著那條蛇,銀腹針尾發泄完憤怒,毒液腺也空了,知道掙紮無用,學乖了,在藺滄手上繞著圈盤成蚊香盤,不時“嘶嘶”吐出蛇信。
遊烈見它嘴邊的鱗片上還沾著血,心裡像被抓了一下,粗暴地把銀腹針尾搶過來,“你們alpha腦子是不是都不好?”
藺滄看他臭著臉,想說話,一張口,傷口處突然翻上一陣火燒一樣的痛,他立刻閉了嘴,衝遊烈露出一個安慰的笑。
“這次算我欠你的。”
陸嶠和童欣一起進門,遊烈便站起來,看了藺滄一眼,把蛇扔給陸嶠。
陸嶠手忙腳亂塞進玻璃瓶裡,看藺滄捏著受傷那隻手臂的手腕,小口抽冷氣忍痛的樣子,也明白了他瘋狂舉止背後的原因,“你可真行。”
藺滄討饒地看他一眼,陸嶠便不再說話,坐在一邊沉思。
童欣替他做了基礎的清創和消毒,生理鹽水一瓶一瓶倒進去衝洗創麵,藺滄把胳膊放在桌上,扭頭跟陸嶠說,“彆告訴照華。”
陸嶠嗤笑一聲,“你還有害怕的人呢。”晃晃通訊器,“晚了,發送成功哦~”
藺滄歎氣,傷口頓時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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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陸嶠切進汪文睿通訊四十五分鐘後,28軍軍區醫院負責人到了。
他站在門口敬禮,目光落在藺滄包紮著紗布的胳膊上,隔著紗布看不到傷口情況,但四周皮膚呈現出凍傷一般的瘀紫色,血管鼓脹,看起來的確是金腹針尾蛇留下的傷痕。
“第28集團軍龐偉向長官問好!”微胖的男性軍官掛著少校肩章,對房裡的穆灃視而不見。
穆灃沉著臉,看起來很不高興,看一眼龐偉,一聲不吭地進房間去了。
藺滄虛弱笑笑,“辛苦你了。”
龐偉把冷凍箱交給童欣,想跟過去看看,卻被護衛攔在了五米開外。
“請站在保密距離外。”護衛很客氣。
龐偉退了一步,目光卻遠遠投過去,看到童欣一圈圈解開紗布。
藺滄手臂上的傷口形狀有些奇怪,不是一般蛇類咬傷的圓形,而是兩個水滴形的血洞。
龐偉反而不起疑了,金腹針尾蛇的毒牙後側有一排棘突,水滴形創口也是判斷金腹針尾咬傷的獨特憑證。
「看來藺滄的確被金腹針尾咬傷了」龐偉疑惑地想,「但是艾薩克鎮哪裡來的金腹針尾蛇呢?」
“請問長官,是在哪裡被咬傷的?”
“長官的行程不得泄露。”護衛板著臉回複。
龐偉覺得跟這個護衛兵講不通,見童欣完成血清注射,把空針管封進醫療廢物袋裡,就對她說,“童欣中尉,請務必徹查金腹針尾蛇的來源,這種劇毒蛇類早已在居民區絕跡,僅有的族群生活在28集團軍西側的虎刺林中。如果藺滄上將是在艾薩克鎮被咬傷,那麼就代表金腹針尾蛇重新入侵居民區,後果不堪設想。”
“是幾個外地來的小夥子,想抓蛇賣給養蛇寵的人,已經抓到了。”陸嶠說。
藺滄披上衣服站起來,走過去跟龐偉道謝,拍拍他的肩,“今天真是多謝你了,替我向你們指揮官道謝。”
龐偉趁機多看了幾眼藺滄露在外麵的手臂,沒有錯,他以一個從小生活在毒蛇泛濫區的軍醫的豐富經驗保證,那的確是金腹針尾咬傷後的皮膚反應,做不了假。
護衛客氣地把他送上車。
陸嶠從窗簾縫裡看到他離開,嗤笑一聲,“你猜的果然沒錯,那個龐偉,一直在觀察你的傷口。”
“你猜他相信嗎?”藺滄問。
“看他的表情,應該是相信了。”陸嶠坐到藺滄身邊,“滅口楊荊的人,和28集團軍有關係?”
藺滄緩緩搖頭,“他們的指揮官汪文睿我見過幾次,是個很正派的人,我不願懷疑他。”
說完,他吸一口氣,“還挺疼。”
陸嶠翻他一眼,“不是在遊烈麵前挺英雄的嗎,現在來跟我說疼了。”
藺滄笑著跌進沙發裡,“得讓對方確信,楊荊已經被蛇毒影響變得癡呆了,不然這樣的「意外」會越來越多,我實在擔心遊烈會被牽連。”
陸嶠嘲笑他,“可也沒見他給你個好臉。”
藺滄自信地笑,“你懂什麼,這一次下來,遊烈肯定感動地對我死心塌地。”
陸嶠花一秒鐘回憶了一下遊烈小時候往他們頭上砸橘子的樣子,誠懇地說,“我覺得不會。”
窗縫裡透出一線夕陽金黃的光,陸嶠伸了個懶腰,肚裡“咕嚕咕嚕”一陣翻湧,這才猛然想到,已經傍晚了,而他們還沒吃午餐。
藺滄有些困,歪在沙發裡閉上眼,“叫炊事班送晚飯上來吧,我要餓死了。”
陸嶠答應著去了,藺滄又拽住他衣服。
“問問有沒有海鮮,冰凍的存貨也行,遊烈愛吃。”
陸嶠憤怒地把他的手甩開了。
藺滄躺在沙發上,腦子裡過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從遊烈穿錯的禮服開始,到那段錄音、垃圾處理廠的交易、被移位的界碑、被追殺的朱娜和楊荊……線索紛紛雜雜,像家裡的布偶貓踢著玩的毛線球,纏成一團解不開的線,隻要有一個線頭……哪裡會藏著那根線頭……
藺滄想著想著,頭腦漸漸困倦起來,傷口的疼和身體的疲累交織,他陷入似睡非睡的狀態,迷蒙中聽到外間門開了,炊事班班長帶著他的兵在外廳擺飯,碗筷不時發出清脆碰撞聲,米飯香味飄進來……藺滄眼皮不安穩地動了動,感受到一陣輕微的空氣流動,他猛地睜開眼。
——遊烈正拿著一張絨毯往他身上蓋。
藺滄眼裡的警惕瞬間褪去,換上溫柔又狡黠的笑,“謝謝。”
遊烈把絨毯扔他臉上。
藺滄:……
陸嶠不厚道的笑響起來,“死心塌地~哈哈哈哈哈”
藺滄把絨毯抓下來,疊好放在一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小腹兩條漂亮的人魚線露出來。
“遊烈走了,你□□給誰看。”陸嶠倚在門框上,“吃飯了。”
藺滄想了想,把襯衫袖子放下來遮住紗布。
飯桌上的話題重回被移位的界碑,藺滄發表意見,“卡洛斯敢這麼乾,就絕不可能隻動了N1062。”一邊若無其事把油燜大蝦和撈汁魷魚換到遊烈麵前。
穆灃視而不見,陸嶠猛翻白眼。
“慰問名單上隻有一所邊防哨所,我們沒有理由再去查看彆的界碑。”藺滄盛一碗金銀草烏雞湯,順便夾走一個雞腿給遊烈。
“現在他們還不知道我們已經發現了N1062,所有行動必須小心,不能打草驚蛇。”嫩嫩的一桶牛肉豆花也被推到遊烈麵前。
陸嶠被藺滄明目張膽的護崽行為無恥到了,“你彆撐死他。”
藺滄笑著看遊烈一眼,“他今天和體校的alpha教練比賽引體向上,累到了,得補一補。”
“贏了沒?”陸嶠來了興致。
藺滄特彆驕傲地說,“當然贏了。”
遊烈沒說話,臉上卻藏不住,勾著嘴角裝淡定。
藺滄又說,“就是累得手抖,早上跟我吃麵,都拿不穩筷子。”
遊烈臉一下黑了,“那是凍得。”
“為什麼和他比賽啊?”陸嶠問。
遊烈看他一眼,“他罵一個beta學生笨,永遠也比不過alpha。我看他不爽。”
所以拚著命都要贏了他,讓他不敢再小覷beta。
這個話題一出來,陸嶠就有些尷尬,alpha在各個領域的確享有比beta更多的發展機會,這是事實,而除了遊烈,這一桌子都是alpha。
遊烈倒是很不在意,吃飽喝足,抹一把嘴,“你明早有事嗎?”
藺滄說,“沒事。”
“去翡翠湖找我,你剛才說的事,我能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