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淮憂正扶額起身。
他頭疼欲裂,心臟跳動極快,他低聲喃喃自語:“怎麼回事?剛剛那些是夢嗎?”
“淮憂,你怎麼了?”
床邊正有道溫和的聲音詢問。
“頭疼…”淮憂語氣有些飄忽不定,眼前也是花成一片,根本看不清來人。
那人立馬抬手掐住他的脈。
“脈象衝突,參伍不調。”
床邊眾人一陣焦急,淮憂已經暈四天了,這四天內無任何反應,難得今天突然驚醒,徐圖清簡直恨不得把四海八荒最厲害的醫師都請過來。
醫師往脈象裡灌了些許靈力,才扶著淮憂緩緩倒下。
看見淮憂倒下,徐圖清驚得直接抓著醫師的衣領子低聲怒吼:“你彆給他治死了!”
醫師搖搖頭,身形微微一讓便見淮憂猛的驚坐起。
淮憂警覺的環顧了周圍的景象,他眼神迷茫,語氣柔弱的開口:“我師尊呢…?他…他去哪了?”
“祁長老去遊曆了,上午傳信說再有半月就回來。”徐圖清鬆開抓著的衣領,坐到床邊語氣柔和的說道,與剛剛嚴肅恐怖的樣子判落兩人。
“我想見他…”他的語氣裡帶了哽咽,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再等等,他會回來的。”徐圖清抬手撫摸他的頭,輕聲勸說。
淮憂思緒已飄遠,早不在這間屋子裡。
“夢?是夢嗎?”他在心裡問自己。
剛剛那些,是真實存在的嗎?那場景,那血流成河的家鄉…都是自己一手為之。
腦海裡斷斷續續的記憶飄來,他再次感受到了鑽心的疼。
他語氣虛弱,扶著床沿緩緩倒下:“我想睡一覺,你們先出去吧…”
“對對對,靜養,都出去。”徐圖清了然,揮手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包括自己。
人一走,周圍一靜。
淮憂此刻才掩飾不住內心的疑慮和驚恐,猛的衝下床拿起銅鏡。
鏡子內的少年長發披散,一身和衣在身,年輕的麵容,和剛剛完全不一致。
他嚇得扔掉銅鏡。
腦海裡確定,這不是夢。
他複生了,明明上一秒還在棺槨裡,怎麼下一秒就回到了祈蒼居中?
他穿上衣服出了門。
“他現在不舒服我們還是彆去打擾他了。”
“看看他而已。”
兩人對話的聲音在看到淮憂後戛然而止。
三人對視,淮憂冷冷睨了她們一眼,隨後小跑離開了。
長隱樹之下,漫山遍野的荼靡如雪般綻放,蜿蜒的枝條爬上長隱樹的腳邊。
他想找回更多的記憶,但每次一回想就迎來鑽心的疼。
他盤腿坐下,仔細調整呼吸開始運動靈力。
他能察覺身體裡有兩股靈力在互相衝突,但自己卻無法調節。
一股力量直接衝上來,他猛的吐了口血出去,他無奈抹了抹嘴角。
“正好。”他嘀咕。
隨即腳下化開一片地,一陣風自他腳邊傳出去,地上顯現出一種奇怪而詭異的圖。
圖畫僅出現幾秒便直接消失,淮憂無奈歎氣,還是離開了這裡。
那到底是夢還是發生過的事實,他快分不清了,起來不到半個時辰,剛剛所經曆的他都快忘了。
很奇怪,像有人要故意抹去他這份記憶一樣。
他召來自己的佩劍。
再見這把劍,淮憂也有些惆悵,在他統一鬼界之前,這把劍便被自己的師尊折斷了當時沒覺得什麼,現在再次仔細觀察這把劍時才覺得怪可惜的。
他踩上劍身,調轉體內氣息讓劍飛了起來,他飛下山崖,卻有些茫然,他現在可沒有做好要見這麼多人的準備,但他遲早也得回去。
這個時辰,很多弟子都在練武場,淮憂小心翼翼的繞了遠路才回到自己之前的住處。
一進門他便倒在床上,誰知道他找自己的住處找了多久,結果找了半天,突然記起自己的位置在滄楓之鏡的不遠處。
滄楓之鏡是祁之的住處,而當時選在這個地方,也是因為祁之。回想當初,也隻覺得自己傻到不行。
他又躺了一會,閒著也是閒著,於是他猶豫了一會後終於決定出門走走。
他來到練武場的一個角落裡坐在,看著忙忙碌碌的少年們,心存芥蒂。
一個分神,一把利劍朝淮憂飛來,他一個側翻身將其躲過,忽的麵前跑來一個人,拔起牆上的劍。
淮憂也不在意,拍了拍肩上的塵土,隨口說道:“小心一點啊。”
麵前安靜了一瞬,突然響起一道溫柔的嗓音:“阿憂?”
再次聽到熟悉的聲音,淮憂有些怔愣的抬起頭。
麵前的少年身軀凜凜,一身月白色的衣裳,袖口處還用金絲繡著茉莉花,細致如美瓷的皮膚,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好端端的一副美人長相。
淮憂還沒回話,麵前的少年繼續道:“聽說你受傷了,你還好嗎?原本我是想和不語去找你的,隻是他也受傷了,師尊也不讓。”
淮憂發自內心的笑了笑:“我沒什麼事,就是摔了一下。你呢?你最近怎麼樣。”
你過的好嗎?在我死後,你過的怎麼樣?他很想問,卻還是憋在了心裡。
少年委婉一笑:“我當然好啦,傻瓜,你要是還沒好,就去多休息幾天,師尊回來了我再幫你告知。”
淮優釋然一笑。
“我去練劍了。”
淮優看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不自覺喊了他一聲:“沈奕。”
走在前方的人穆然一回首,笑著詢問:“怎麼了?要一起嗎?”
淮優點點頭,小跑跟過去。
他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這麼酣暢淋漓的感覺了,不帶仇恨,不帶殺意,隻是普普通通練劍。
兩人練完劍後已經酉時,此時不遠處跑來一位弟子,麵露喜色,大聲喊道:“祁之長老回來了!”
淮優一聽,眼睛都瞪大了,忙不迭的跟上麵前人的腳步。
他一路狂奔,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他現在什麼也不顧了,隻想感覺見到那人,不靠近也罷,遠遠看著就行了。
到了地方,他卻不敢靠近,倚在牆角。
“那你最近身體還好嗎?”
“嗯,還可以。”
對話的兩人聲音都很耳熟,很容易便能分辨出他們分彆是徐圖清和祁之。
“下山之後有什麼收貨嗎?”
“救了個人,但摔下山崖了,然後找到幾個比較有眼緣的少年,我覺得可以收一收。”
收什麼?少年?徒弟?淮憂心中警鈴大做,不由得側耳傾聽。
聽腳步聲越來越近,淮憂便趕緊跑了。
路上淮優還看見了姍姍來遲的沈奕,他疑惑的朝沈奕問道:“師尊不是不打算收徒了嗎?”
“嗯?”沈奕也有些疑惑:“師尊怎麼樣你不是更清楚嗎?而且師尊沒說過吧…?”
淮憂有些不可置信:“怎麼可能,他不是說隻收我們五個徒弟嗎?”
“五個?現在師尊已經收了十三個了!”頓了一會,他發覺有些不對:“阿憂…你真的還好嗎?這些你不是都知道的嗎?”
“什麼!?我怎麼可能知道!?前世他不就我們幾個嗎?”淮憂心裡嘀咕著,覺得事情越來越不對。
沈奕看他臉色越來越蒼白,也沒聽見他的嘀咕便拉著他回去了。
回去後他把自己鎖著房間裡,忍住疼強行讓自己回想起那些事
他依稀記得自己死了,死在自己師尊的劍下。
當年仙界大亂,他趁機帶人攻破修仙界,許多門派在這場戰爭中相繼隕滅。
他帶兵攻破祈蒼居的大門,刀劍交鋒,他以一人之力,屠殺了祈蒼居大半弟子,重傷了幾名長老。
死後,他並沒有消散,隻是存有意識,他目睹了祁之如何替自己承受天劫,在自己死後,祁之又是如何承受罵名,如何自刎謝罪。
祁之死亡的每一個細節他都看的一清二楚,因為他的靈魂就被困在了祁之身邊;他聽得見每一個咒罵祁之的話,他感受得到祁之身上的疼,和內心的那種酸楚。
他不明白,以祁之這種高傲自大的性格為什麼會低頭。
他是那樣高高在上,對什麼事都漠不關心;他一直以為祁之那種人,什麼事都不會放在心上。
而在自己死後,祁之每個輾轉難眠的夜都在望著天邊,手邊放著自己的劍。
他這才明白祁之的心,所以重生後,他想迫不及待的跑去見他,但又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態去麵對他。
“還好,臉沒花。”
“我見到他以後我該怎麼做?抱住他?不行!肯定會被他罵的!原本噓寒問暖?好假!”
他反複踱步,自言自語說著什麼。
最後終於確定,調整好心態後才小心翼翼的走出門。
他一路奔跑,心裡早已迫不及待。
遠處竹園,一行人正端坐著喝茶,相談甚歡,祁之被圍在中間,周邊噓寒問暖。
他笑著應對,抬眸的瞬間便看到一位翩翩少年,正朝他奔來。
“怎麼了?”他看著有些大驚小怪的淮優,柔聲詢問。
“師尊!”少年笑著撲進他的懷中。
眾人倒不覺得奇怪,淮優多愛黏著祁之他們可都清楚。
淮優已經做好了被祁之一腳踹出去的準備,等了好久也沒見有什麼動靜。
“抱夠了?”頭頂傳來一道極其溫柔的嗓音。
淮優下意識撒手,一臉震驚的去查看自己是不是抱錯了人。
男人的手還停在半空,高馬尾隨著風揚啊揚,眼睛上纏著一層白紗,遮蓋住原本精致如畫的眼眸。
他一身淡黃色衣裝,顯得他整個人都十分溫文爾雅。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開口:“師…尊?”
男人朝他笑了笑,他感覺腦內的神經都炸了。
“這是誰?他怎麼長得和我師尊一樣?”淮憂在心裡問自己,隨後不堪重負的暈倒過去。
月光搖曳,風聲叫醒了他。
淮優從床上坐起,僅一眼他就看見了祁之。在那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姿勢,手邊也正正好好擺放著自己的劍。
他不禁代入起還是靈魂狀態下的自己,沒有猶豫,衝上去再一次擁抱住了祁之。
祁之被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一跳,有些呆愣的回頭。
“師尊…我好想你。”淮憂小聲呢喃。
祁之慢悠悠站起身,淮優也沒鬆手,反而越摟越緊。
這時候的少年才到自己肩膀,一頭黑發鬆散著,身著月白色長袍顯得他乾乾淨淨。
祁之抬手撫摸他蓬鬆的發頂,語氣有些無奈:“抱這麼久了,還沒抱夠嗎?”
淮憂驚歎於祁之的變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一直沉浸在夢中。
有了這個想法以後,淮憂忽的推開了他,語氣冰冷的說道:“你現在出去吧。”
祁之有些無奈,但也還是退出房間。
淮憂不可置信的捏了捏自己的臉,感受臉上傳來的疼痛。
奇怪?這也不是夢啊?
他清醒了很多,又想了想自己會不會中了什麼幻術。
在前世,祁之可謂是全天下脾氣最臭的人了。彆人花很長時間去完成一個很難的任務時,他都會不滿的皺著眉罵他:“整個門派都沒人比你慢。”
他陰晴不定的性格可遭到了不少人的不滿,大會上卻以自己毒舌的性格把其他宗門的長老都罵了個遍,隻要有人不服他的看法,那人就慘了;要是有人敢違背他的命令,那這個人基本就廢了。
可現在的祁之…溫文爾雅這個詞跟他絕配。
直到半夜三更他才終於接受祁之的變化。
一早淮憂便穿好衣服,把自己打扮得乾乾淨淨的去找祁之。
他想了一晚上,這一世,他絕不會再與魔界有任何瓜葛,不會再讓祁之受到傷害,他要再一次讓祁之注意到自己,反正這一世的祁之這麼好說話。
滄楓之境一般時候都是可以直接進的,這次也不例外。淮憂抱著給祁之準備的早膳進了滄楓之境大門。
祁之的寢居也開著門,看來他已經醒了。
“師尊!師尊!師尊!”淮憂抱著東西衝進屋子內,隨後一股腦的把東西全放桌子上。
“嗯?早。”祁之的嗓音裡還帶著沙啞,看來是剛醒。
淮憂見他一眼就難以轉移視線,男人長發披散,一身淺水藍色的長袍,他長相本就清冷高貴,配上這身衣服更加顯得難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