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怒吼的獸涎在地麵上聚成一團小水泊,散發著腥臭惡心的氣味。異常的獸狀引起不少人注意。場麵上多了不少竊竊私語。
同陽公主眼神淩厲:“怎麼辦事的?”
下麵的人並非尋常,這獸顯然已經被激發到極致,一旦往前便再無回頭的可能。楚璟也隻會在眨眼間化成一灘血水。
他的性命是小,身份卻實在麻煩。雲止的質子,在燕月養了十多年,這期間雲止的大小動作無數,無不為十多年前一場恥辱之戰躍躍欲試。
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事,誰都擔待不起。
宮婢跪成一片,低斂眼皮不敢言語。同陽公主的怒意不斷遷延,但場上又爆發出一陣驚呼。
那獸用巨大鋒利的獸爪刨抓地麵,塵土高高揚起,看不清楚其間狀況。
一陣黃沙中隻見得到一個力量速度令人恐懼的黑影急速往前衝去,隨著震天的響聲,與無數張獸口同時發出的嚎叫,地麵震動,清脆的鈴鐺音響起。
眾人提起的心稍微落地一瞬,又迅速提到了嗓子眼。黃沙彌漫,其中細節誰也沒有清楚看到。上官明薇起身要離席,霍迎春眼快看了一眼瞭望台,迅速將她拉下坐著。
“你平日向來明哲保身,怎麼遇上事情反倒慌了?現在去找她無異於向在場所有人剖白你的心事。況且也不可能讓那獸停下來。”
霍迎春的分析並無差錯,隻是情況緊急,有沒有希望,試一試才能知道。
眼見她又要走,壓低聲音附在耳邊:“我有辦法。”
舉起手翻轉兩下:“你難道忘了我會什麼了?”
上官明薇眼神複雜且帶有絲絲歉意:“若追月不能及時回來,就需要你出手,萬一……”
“沒有萬一,隻準成功,不許失敗。”
霍迎春深深呼出一口氣,餘光瞟到邊上禁衛腰間的弓和背上的箭。該出手時便出手,霍迎春,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可千萬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岔子。
黃沙漸漸沉降,對麵看台逐漸清晰出現在眼前。衛捷的目光始終落在一處,身旁好友的挪諭也置若罔聞。
“給我弓箭。”
“你這廝想一出是一出,要弓箭作甚?難道還想在妹妹麵前現現眼?”
公子哥不正經打趣著,回頭見衛捷麵上神情。
“……”
“!”
“你要來真的?你瘋了,公主還在你就不怕……”
衛捷伸出了手,掌心向上。公子哥無法,隻得勾了勾手指,身後便有一把上好的弓箭奉上。
“可要小心,箭頭是精鐵製造,稍有不慎死的就不是獸了。”
公子哥眼中的驚愕化為嚴肅,在場無一人看不出那獸的異樣,隻是分明個個自掃門前雪,裝糊塗罷了。
遙遙看向對麵看台,兩個小女子的動作神態一一入目。上官明薇,年幼時同養在宮中,隻是交集不多,他並無太多的印象,似乎這個小妮子深思深沉得緊。
自幼對楚璟那廝也是有些特殊……
公子哥往後一靠,嘴角的笑意消失。望著自家哥們嚴陣以待的模樣,略有所思。
顯然公主已經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了。
宮婢墨發上的紅飄帶在風中起起伏伏,很快行至跟前。
行禮過後要向衛捷說話,卻被公子哥攔著調笑:“姐姐今日打扮得好生俊,叫我心中著實蕩漾住了。”
宮婢麵上微微泛紅:“明王世子殿下,莫要拿奴婢取笑了,公主有口諭,待會子還要回去複命呢。”
明王世子殿下顧轍勾唇一笑,眼神卻在不經意間,透過層層障礙看向瞭望台。
“有什麼乾係?左右山高著,公主看不到這裡。”
這邊且調笑著,陡然間,又是震天一聲長嘯。
耳邊似有破風裂空之勢,撕開一切衝去。宮婢驚愕看著,顧轍也傻了眼。
弓上已然空空如也,衛捷眉頭緊皺,望著那箭羽中的,攥緊手中的弓。
幾乎是同一時間,對麵似同樣的一聲裂空之音,兩隻羽箭齊齊躥入獸體內,同時貫穿了它的整個身軀。
獸血如泉水一般井噴而出,連續數十隻羽箭將獸物徹底穿透成篩子,咚然一聲龐然巨物應聲倒地。身體上指頭般粗細的數十個血窟窿正不斷流出深黑色的濃血。
而站在不遠處,似乎近在咫尺的楚璟隻是靜靜看著,潔白的衣袍除了那根紅綾、勾起的薄唇,再無一點紅。
楚璟遙遙抬頭,望向看台上手中持弓的衛捷。
那一瞬間,衛捷覺得有無數風朝自己湧過來,在身後聚集將自己往那人身前推。
那雙眸……
衛捷微微收了下頜,移開視線將弓箭交還給顧轍,同宮婢一同往公主所在的瞭望台走去。
顧轍挑眉,吹了聲口哨。手中扇子啪一聲合住。
“真是一場好戲。”
“看樣子衛捷百發百中的名頭實為虛傳,以屠獸為名,獸卻也不見死啊。”
眸中映襯著場下那抹白色的身影,袖中的手不住地收緊。
無人搭話。
看台另一麵,霍迎春喘著粗氣,手中的弓箭也落到地上。周圍不少貴女怪異的眼神紛紛朝此處而來。
“迎春……”
霍迎春吃了片刻才接收到,“啊”了一聲扭過頭,勉強笑著:“好像成功了,明薇。”
上官明薇眼前浮現出那一人一獸的模樣,輕輕應了一聲,將霍迎春的手攤開放在膝上,接過追月遞上來的藥,輕輕上在血泡處。
嬌嫩的掌心因此多了幾處傷痕。
上官明薇眼神異常柔軟,細心處理好每一處,動作細致到霍迎春都不敢打擾。
上好之後用手帕包裹住,係上一個小結。
抬頭,霍迎春倉促移開視線。另一隻手放在腦後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耳後卻微微泛紅。
“其實也沒什麼,隻是沒想到那禁衛所用的弓箭後力如此之大,一不小心就……”
上官明薇笑了笑:“這藥有奇效,能醫各種瘡傷,不會留疤。”
霍迎春點了點頭,端在鼻前嗅了嗅,一股清新的蓮花香味,擦在手心涼悠悠的,仿佛在手心抓了一把細軟的雪花似的。
“明薇,方才我射箭時,你似乎叫了我一聲?”
霍迎春視線挪到不知何時出現的追月身上,追月笑著聳肩:“霍小姐,我家小姐方才是叫我呢。”
正說著,宮婢前來邀眾人過去。環顧四周,場上除了那頭野獸、數十人圍在獸周圍似乎在檢查著什麼之外,便再無其他。
上官明薇眉頭微微皺起,同其他人一起過去了。
本以為路上不少人會探討方才的事情,實際上大家都默默無聞,隻顧走自己的路。
因此隻要一聲話音,便格外明顯。王雨柔快步上前追上兩人,剛要說什麼,便已經到了公主麵前。
隻能歉意一笑,退回自己的座位去。
相較起先前的容光煥發,此時的同陽公主眉眼間似乎有些疲倦,紅唇已經失去了先前的光澤,唇角下垂,宮婢揉捏著額頭。
見眾人都到齊了,才緩緩睜開眼睛。淩厲的光瞬間轉變為一股疲態。
掃過霍迎春時,多停留了一陣。
“方才之事你們都見了,有人在本宮眼皮子底下做些好事。本宮若不追究到底,恐怕不僅本宮顏麵不存,就連皇室都要蒙羞。”
見都垂著頭,一言不發,公主扯了扯唇角:“一次鬥獸竟招惹出這麼多的能臣,倒不如說是我燕月之幸。”
"直接射殺,先斬後奏;夥同禁衛,萬箭齊發;更有甚者,竟直接買通了皇家馴獸人 ,直接給本宮的獸體內下毒!更有人直接替換了本宮備下的奴隸!讓堂堂一國太子,來為本宮鬥獸助樂。本宮!真是好大的臉麵,你們!更是好大的臉麵!"
同陽公主一掌落在麵前的小幾上,淩厲的話語如同刀子駕在每個人的脖頸之上,身子前傾掃視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無論是誰,紛紛行禮跪成一片。
“公主恕罪。”眾口齊發,同陽公主方才起來的怒意,瞬間轉換成天大的疲倦,靠在公主椅上揮了揮手。
“罷了,你們個個謹小慎微,明哲保身,本宮竟想不通,究竟是本宮有錯在先,還是有人想要算計本宮,讓本宮承受挑起兩國紛爭的罵名。”
她似在自言自語,實則在行動間,早已將每個人的行動儘收眼底。
帶頭射箭之人,已有著落。她的視線從霍迎春和衛捷兩人麵上劃過。眾禁衛沒有她的命令,擅自動手,已經被拖下去嚴刑拷問,奇怪的是十六人竟然無一人肯開口。紛紛咬舌自儘。究竟誰有這麼大的能耐姑且不說。
方才太醫檢驗,那獸體內有兩股藥力相衝,可以斷定一種藥是讓獸物發狂,是鬥獸常用之藥,隻是劑量卻是往日的數十倍。下藥人之心,可見一斑。
但另外一種藥卻稀奇,就連太醫也不曾檢驗出來,隻說此藥不僅和先前那藥相互衝撞,還能共同作用,將那獸從內裡腐蝕掉五臟六腑。
否則就算箭是精製之箭,也斷然不能射殺一頭中了十倍劑量的猛獸。
總而言之,三股勢力,兩股未明。
今日若是楚璟死了,下一個以死謝罪之人,恐怕就是她了。說起來她還要謝謝那兩人,還有那些個禁衛,更有那以高超手法下毒之人。
真好的計謀,真好的打算。
同陽公主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
“既然你們都不肯說,本宮便一個個來問,若真要被本宮問出來,那光景可知……”
正說著,一道長音通傳道:“昭王爺到——”
眾人紛紛抬頭望向那處,同陽麵色陡然一變,驚愕起身。
他怎麼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