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人人都說,質子打碎了燈盞,梅妃娘娘生氣責罰,連同責罰了尚器局的三個小太監。但這事,怎麼說我都覺得與質子扯不上關係。”
霍迎春說這話時眉頭微微皺著。
就連迎春也發現了,此事必定有蹊蹺。
上官明薇垂著眸默默想著。
“你怎麼不說話?”
“說什麼呢,都讓你說完了。”
霍迎春一愣:“難不成你也這樣想的?”
上官明薇抬眸看著霍迎春,突然笑了出來,霍迎春無論怎麼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氣得轉身生悶氣。
下一秒馬車來了個急刹,霍迎春閃躲不及,一頭撞在馬車壁上。
馬車外傳來車夫愧疚的道歉聲,更尖銳的吵嚷聲和慢慢彙聚過來的人群議論聲逐漸覆蓋了過來。
上官明薇放下幫霍迎春揉腦袋的手,兩人對視了一眼,霍迎春掀開了簾子。
看著不遠處雙腳岔開,跪在大路中央阻擋馬車前進,還一臉癡相指著馬車大喊大叫的康公公,眼皮子狠狠跳了一下。
“他不是那個……”
上官明薇抬眸看去,眼底迅速劃過一絲什麼。但見康公公如此,並無意外的神色。
“是你!是你害死了王海和那小太監!你竟然如此狠毒!”
康公公衣著破爛,身後被打了幾大板已經露出帶血的皮肉,尖銳的公鴨嗓在人群中炸開,不少人看著上官明薇指指點點。
霍迎春見狀,趕緊護在上官明薇麵前:“你少在這血口噴人,你不是宮裡的公公?如今犯了錯事被趕了出來,還要在這裡冤枉好人!”
正說著,巡城的侍衛見了趕緊一路小跑過來,見到馬車上國公府的牌子,迅速跪地參見。霍迎春不等他們問起,便指著康公公大罵瘋子。
康公公長時間大喊大叫,嗓子已經叫沒了聲。眼睜睜看著侍衛朝自己走來,拖著自己離那馬車越來越遠。仰天長叫一聲暈死過去。
“還有你們,看什麼看!管好你們自己吧!”霍迎春指著下麵那些個遊手好閒的百姓,冷哼一聲扔下簾子,將上官明薇拉進車內。
“方才嚇死我了,那康公公究竟是怎麼回事?我鐵定是不相信他說的,但他為何要針對你啊?”霍迎春腦海中還停留著宮宴那日,在假山後撞見康公公的情形。
以為不過是康公公認出了自己與明薇。而康公公也是因為那日晚上沒有指人出來,落了個玩忽職守的名聲才被打板子趕出宮的。
唯一一點令人懷疑便是一直指著明薇說話,仿佛早已經預謀好了似的。回想起什麼殺了王海,還有另一個小太監的話,霍迎春冷不丁一個激靈。
上官明薇抿了抿唇,見霍迎春還被蒙在鼓裡,於是說道:“那個太監,便是尚器局的三人之一。那日晚上大概是砸碎了盞子被罰在宮中巡夜。”
霍迎春應了一聲,反應過來瞪大眼睛看著上官明薇。
“他竟然是那三人之一!?那方才說的王海和另一個小太監?”
見上官明薇點了點頭,霍迎春冷靜了好一會兒,帶有歉意笑了一下,隨後小心問道:“那他說的該不會是真的吧?”
被明薇那雙黑幽幽的眼睛注視著,沒由來背後一陣寒意。
上官明薇突然笑了一下,彎彎的眼睛裡滿是乾淨純真:“你在想什麼呢,我如何殺得了人?不過是一個老頭子隨口胡謅罷了。”
霍迎春安慰似的拍了拍胸口,嘴裡滿是故作輕鬆的話:“嚇死我,方才你的眼神就像真的似的,不過也是。”
上官明薇臉上的笑容沒有變,看著霍迎春頗顯可愛的神態動作,覺得與她又親近兩分:“待會子可要去我府上玩會兒?”
霍迎春聞言雙眼鋥亮,連忙說好。
隻是她沒有想到,竟然會遇見這個衰人——上官明棠。
往後院去的花廳裡,坐著一位身著粉藍正裝的小姐,正與一旁手中捧著兩幅字畫的丫鬟交代著什麼。餘光看見兩人進來,停頓了片刻轉過身來麵上便笑著。
“明薇。”
上官明薇看見她的時候也是楞了一下,乖乖上前行了禮叫了聲姐姐。
上官明棠很拿出一份做姐姐的姿態,掃了一眼她身後的霍迎春,像沒看見似的對上官明薇說道:“外麵下雨,妹妹倒是好興致出去遊玩,可是想起昌黎先生一首'天街小雨,決勝皇都'了?”
上官明薇眉梢不易察覺地動了一下,垂眸順話答道:“不比姐姐書院學習辛苦,父親知我喜好玩樂一時拗不過便答應了,倒是有些累了,姐姐舟車勞頓也歇息吧。”
一套禮數並無可挑剔之處,上官明棠看在眼底,溫和笑著點了點頭,又應承兩句看著上官明薇與她身後舉止令人頗有微詞的霍迎春的背影逐漸遠去。
視線落在追月手中,似是男子所有的一件披風上。
“站住。”追月小臉皺成一團又很快舒展開來,麵帶恭敬行禮道:“明棠小姐有何吩咐?”
上官明棠眼底一抹探究之色:“這披風是誰的?”
追月眼見她似乎要長久地追問下去,趕緊回道:“回明棠小姐的話,這是小姐身旁那位霍姑娘的,霍姑娘讓奴婢先幫忙拿著,回去府中之後似乎要……奴婢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上官明棠琢磨一陣之後揮了揮手,讓追月退下。
又注意到追月話中喚自己與喚上官明薇之間的區彆,自己生氣了一陣,兀自帶著丫鬟朝自己的彆院去了。
追月追趕上來,將方才被叫住的事說了一遍。
“沒事沒事,你為了你家主子做得很對。左右我也與那上官明棠不對付,方才看見她的時候我眼睛都黑了!明薇你也不同我說,要是知道她回來了,我決計不來!”
霍迎春皺了皺鼻子,正說著,看見方才上官明棠身邊的丫鬟小跑過來送上兩幅字畫。送完便走了。
霍迎春一臉嫌棄。
“估計不是什麼好東西,她這樣的人絕不會將好東西送你的。”
上官明薇掃了一眼裱好的字畫,微微笑了一下:“你對明棠的了解,還不如她對你了解的多呢。說這些話。”
霍迎春來了興趣:“這話是怎麼說的?快和我解解。”
上官明薇眼觀鼻鼻觀心,笑了一下:“明麵上是送畫,實則是要試探你我之間的關係,探聽你我談話。二者,她送我的東西,向來都是數一數二的。為不落下話柄也要送。”
“她的心機竟然如此深沉!難怪你方才不想與她多說。”
上官明薇回想起過去種種,並不打算過多談及上官明棠,隻無心說道:“明棠自幼喪母,被親生父親寄養在國公府。大概這樣的經曆會讓她比尋常人多想一些吧。”
霍迎春聽了嘖嘖兩聲:“沒想到她這麼可憐,不對,你和你爹都是那麼好的人,她可憐個什麼呢?我隻看到了人心不足蛇吞象!”
聽到這話的上官明薇愣了一下,隻覺得霍迎春並非看上去那麼心粗,至少方才那點說的是不錯的。
回到芙蓉閣,兩人打開畫一看,果真不出上官明薇所料,送的是一副再好不過的畫。就連上官明薇也不由得入神。
這畫竟然是黃岐老人所畫,黃岐老人如今在燁山書院教授畫技,想來也對上了。
“沒想她這次竟如此下得功夫。”上官明薇呢喃失笑,將畫交給追月囑咐好生收藏。霍迎春是看不懂這些東西的,隻坐在一旁吃橘子。
方才扔了一瓣橘子進嘴,下一秒彩雲便走了進來。
“小姐,您交代奴婢辦的事出了些岔子。奴婢回來時遇見了明棠小姐,她問了奴婢您的事,奴婢一時間想不出好的說辭,便如實說了。”
上官明薇摸了一下發髻:“方才我們遇上了的。說了也不礙事,還有事?”
彩雲點點頭,猶豫片刻說道:“是與您讓奴婢去辦的事有關的,老爺知道了您方才在回府路上遭遇的事情,讓人來請您過去一趟,人現今就在院門外。”
“知道了,下去吧,說我稍後就來。”
霍迎春聽著早已經按耐不住:“怎麼,你爹要找茬?”
上官明薇見狀輕笑,順著她的話說道:“對呀,我爹定是聽了街上的事情,要興師問罪呢。”
霍迎春皺眉,著急地轉悠了兩圈:“他該不會懷疑你吧?他可是你爹,怎麼會因為這種天方夜譚的事懷疑到你頭上呢?”
“……”
上官明薇沉默了一陣,心中默默回了一句:你以為為什麼會懷疑到我頭上呢。
“這我倒不大清楚,要不你同我一起前去,聽聽他是怎麼說的?”
霍迎春有些膽怯:“聽說國公爺發怒的時候,特彆恐怖,我聽我爹說他年輕的時候,最不敢惹的就是國公爺……”
聽了這話,追月忍不住偷笑出來,忙安慰道:“霍姑娘彆害怕,咱們小姐是老爺掌心上的寶貝,斷不會生氣如此的。那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霍迎春猶豫片刻,又看了一眼明薇,終於點了點頭。
“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說著還做了個力量的手勢。
惹得上官明薇和追月一並笑出來,隻是看著兩人的笑,霍迎春心中略微歪了一下,嘟囔一聲:“你們主仆……我怎麼覺著自己像上了賊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