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主動 真男人就該勇敢說出來啊喂!……(1 / 1)

柯躍塵忽然發現,他媽有點“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本事在身上。

說好的知子莫若母呢?

不過也難怪,父母那代人沒有同性戀的概念,他們隻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不懂得同性之間也要避嫌的道理。

“我不習慣跟彆人睡一張床。”

“你這孩子真是......”

任媽媽在一旁喋喋不休,柯躍塵也不再接話,並且用碗遮住臉,做悶頭扒飯狀。

安靜片刻,就在他以為這件事已經翻篇的時候,易壘卻突然出聲。

“之前不是一起睡過嗎?”

朗朗乾坤,絲絲下扣的風裡帶著酷熱的暑氣,柯躍塵卻覺得毛孔裡透著冰涼。

而大少爺放完石破天驚的一槍後,便專心喝起碗裡的湯,沉默著作壁上觀。

麵對雞零狗碎的爛攤子,柯躍塵不得不打起精神厚起臉皮,把在易壘家過周末的事跟爸媽講了。

刪繁就簡了點不必要的內容,添油加醋了些心酸與無奈,最後憑借巧妙話術,成功將大少爺“掃地出門”,送去外麵住宿。

午後的公交車如同烈日下的蟬鳴,行駛得暴躁且焦急,五六站後停在一條栽滿銀杏樹的小路上。

此地清雅幽靜,鳥語花香,既有通往各大景點的公交線路,又有經濟實惠的特色菜館子,外地人就算隻身前來,也有打發和消遣。

柯躍塵給易壘挑的酒店就在於此,他之前在這個酒店打過零工,與前台的卷發妹相識,等待的間隙,倆人用揚州話攀談。

預付完一周的房錢,柯躍塵帶著易壘直奔指定樓層的指定房間,刷卡,進門,關窗,開空調,一係列動作完成得行雲流水。

做完這些他去衛生間衝臉,頂著一臉水漬,抬頭便先嚇了一跳——易壘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他身後,正從鏡子裡覷著他的臉。

目光幽暗深沉。

對視幾秒後,那人瞥了眼洗漱台,然後二話不說,把柯躍塵抵在促狹陰冷的牆壁上。

牆壁是凹凸不平的石塊,硌得後背隱隱作痛,柯躍塵下意識掙紮了一下,卻被他箍住手臂,無法動彈。

那人往前一步,靠近了,整個人傾身壓上來。

“你對這裡很熟?”

逼仄的空間裡,除了急促的呼息聲,便隻剩淅淅瀝瀝的水流聲。

柯躍塵艱難地點了點頭,臉上的水沿著下巴滴到胸口上,有點涼。

“為什麼?”

“之前常來......”

“打工”兩個字還沒說出口,那人已經閉上眼,將頭重重抵在牆壁上,一副萬念俱灰的模樣。

“跟誰?”

大少爺自打午飯後就臉色就不太清明,一路上也不講話,此情此景,柯躍塵稍加聯想,不由得慌了神。

依著自己的思路,他立刻答非所問道:“我不是不想讓你住我家,而是家裡沒有空調......”

話音未落,一雙眼睛便直直地投射過來,其中似有希冀,卻又參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愣怔的幾秒間,柯躍塵從鏡子裡瞥到洗漱台的角落陳列著形形色色的成人用品,大腦在一瞬間冷靜下來。

“為什麼對這裡熟悉”,“跟誰經常來這裡”,原來大少爺把他當成誘拐純情少女來開房的下作混蛋了!

天地良心,活了二十歲,他連女孩兒手都沒摸過幾回,那人竟然把他想得如此無恥、齷齪、汙穢不堪!

“姓易的!”

柯躍塵大吼一聲,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將從對方掌中掙脫出來的手,握成一隻緊而有力的拳頭,揮舞到那人身上。

“你給我聽好了,老子來這兒是打工!上班!工作!不是你想得那些狗屁倒灶的事!老子行的正坐的端!你再敢這麼想我你就......”

“你就怎麼樣?”易壘抓住他逃脫的那隻手,饒有興致地問。

我就把你摁在床上,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厲害!

然而話到了嘴邊,卻被他咽了回去——男人摁男人,實在不合適——於是肚子裡的話便轉化成悲憤的拳頭丟在那人身上。

結果卻換來大少爺的以德報怨——那人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也就算了,居然還打開背包,給他倒出來一大桌零食。

拳頭立時不硬了,柯躍塵一邊把甜滋滋的威化餅乾塞進嘴裡,一邊不免遺憾地想,如果大少爺是個小姑娘,那該多好啊。

晚上八點過,黑夜中的鄉村寧靜平和,偶有犬吠,而蜿蜒的運河大橋卻燈光璀璨,旖旎異常。

柯躍塵站在橋外側不算寬闊的平台上,麵朝河水,半倚欄杆,隨同而來的自行車則被他架在橋上。

夏夜的晚風裡有船隻過往留下的柴油味,有尚未消散乾淨的魚蝦味,細聞,還有路過行人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

這是屬於運河之畔魚米之鄉特有的味道。

平常因為打工的緣故,柯躍塵都是自己帶晚飯去超市解決,他爸媽則在家清理中午的剩菜。

家裡情況特殊,父母兩個人加起來,也頂不上一個體力健壯的正常人,所以柯躍塵會儘量在三餐的時點,陪在他們身邊。

他給易壘在酒店附近找個了口碑不錯的家常菜館,熱騰騰的飯菜上了桌,可一聽說他要走,那人立馬不樂意了,硬是把幾個菜打包了跟他回家。

太黏糊了。

中午粘著他坐車,飯後粘著他洗碗,酒店裡粘著他吃東西,晚上粘著他回家。

再加上自打見麵,大少爺臉上就總飄著欲言又止的神情。

柯躍塵直覺易壘心裡有事。

是被易建業教訓了?

還是轉專業的事出了岔子?

個中緣由不得而知,所以他便想到帶大少爺來河邊散散心,吹吹涼風,看看夜景,因為他自己不開心的時候,就時常這麼乾。

儘管此刻大少爺看起來並不傷心,並且十分藝高人膽大地坐在欄杆上,兩腳還懸著空。

“你不在的時候,他們怎麼生活?”易壘問。

“街坊鄰居輪流幫忙買菜。”柯躍塵說,“我爸負責做飯。”

柯爸在鎮上一家小賣部裡幫人看店,店麵離家不遠,一來可以補貼家用,二來方便照顧柯媽。

易壘微微頷首,他在酒店洗了澡,換了身乾淨清爽的新衣服,此時衣服被晚風吹拂,像麵旗幟一樣卷在身上。

沉默了一會,他忽然伸直雙腿,翻回到橋麵上,同時朝柯躍塵伸出手。

腳下傳來船隻的鳴笛聲,悠長而深遠,柯躍塵有些茫然地接住:“這就回去了?”

“換個地方。”

“去哪裡?”

兩人隔著欄杆麵對麵站著,易壘的目光越過他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麵:“不要這麼亮。”

自行車被扔在原地,帽子還在車把上搖晃。

他們一路往橋下走,走到燈光漸行漸遠,走到月光在身上投不出半點影子,走到高高的蘆葦蕩完全遮住身形,一直走到水汽彌漫的運河堤上。

眼前是昔日裡繁忙的大運河,此時河上沒有船,水麵烏沉沉的,唯有一輪月亮的影子模糊在水中,不似橋上那般瀲灩。

黑暗像是易壘的保護色,他安安穩穩地在台階上坐下,跟著點燃一支煙。

柯躍塵卻有些累了,儘管有人陪著,但這一路走來依舊費心費力,。

“你明天什麼打算?”他用雙手撐著下巴支在膝蓋上,語速很慢。

“你呢?”

“得上班,大概沒辦法陪你。”

並非柯躍塵不想請假,而是超市這陣子做活動,生意火爆。

暑期零工本就不多,加上酷暑走了一批,人員實在周轉不過來,就連今天請假也是費了好大一番周折。

“如果你真想出去玩,我可以叫朋友......”

“不用。”易壘輕聲說,一團縹緲的白煙自口中緩緩而出,“我陪著你也是一樣的。”

有那麼一瞬間,柯躍塵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然而不等他開口,易壘又問:“上班很累吧?”

“還行。”

“你瘦了。”

“有嗎?”

“有。”那人篤定地說,“看上去瘦了五斤。”

柯躍塵半信半疑地起身,就著零星的月光打量自己。

他平時不太關注體重,此地光線昏暗,連易壘的臉都看不清,自然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大少爺的眼睛莫非是杆秤?

不用摸不用碰就知道他瘦了幾斤?

就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那人也從台階上站起來,轉身麵對他。

隔著極近的距離,柯躍塵發現易壘換了煙——這次的煙帶著淡淡的薄荷味,聞上去相當提神醒腦。

他覺得現在的自己急需來上這麼一口。

易壘吐著煙圈反問:“你會抽煙?”

“不會啊。”

“哦——”那人拖著長長的尾音,將夾煙的手往身後一提,寶貝似的,“那不給。”

柯躍塵直接撲了上去。

他知道這麼做純粹不講道理,但易壘今天的態度讓他有恃無恐,並且大少爺明顯早有防備,非常狡猾地後退了一步。

於是接下來的幾秒鐘裡,兩人就跟老鷹捉小雞似的,在長長的堤壩上,十分默契地保持著你進一步,我退一步的戰略步伐,仿佛沉浸在一場沒有旁觀者的遊戲裡。

然而遊戲得以長久進行下去的前提,是參與雙方實力相當,勢均力敵,一旦其中一方主動認輸,遊戲隨即停止。

但柯躍塵顯然不懂得這個道理。

他追著那人手中的火光,自投羅網般紮進一個堅實的懷抱裡,跟著那火光便滅了,變成一雙手臂,環上來,抱住他。

這是真切無比的肢體接觸,身體頃刻間被綿密的體溫包裹住,像籠在一張溫柔的網裡。

易壘深吸一口氣,跟著換了姿勢,輕輕托住柯躍塵的頭,把他的下巴抵在自己肩膀上。

黑暗中,是他緩而又緩的吐氣聲:“讓我抱一會兒。”

柯躍塵的耳廓被這柳絮般的聲音輕拂著,涼涼的,有點癢。

他喉嚨發緊,手裡好像握著隻螞蚱,正頂著手心,突突地跳。

“怎麼了?”

“我有話跟你說。”

鼻子裡儘是那人衣服上的味道,很淡很淡的果香,柯躍塵輕輕地吸氣,慢慢地吐氣,不厭其煩地聞著。

他喜歡這個味道,不知是否跟眼前這個人有所關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於寂靜中無聲。

易壘始終沒有開口,柯躍塵耐心地等待著,不過片刻,眼皮先不合時宜地跳了一下。

他手機響了。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似一道閃電,將融為一體的二人硬生生劈開——易壘放開懷抱快速退到一邊,柯躍塵則清了清嗓子,按下接聽鍵。

可一聽到田恬的聲音,他又不免緊張起來,想起上次因為她的出現而導致的不歡而散。

還好易壘已經老老實實坐下了,火光一閃,又在點煙。

至於田恬說了什麼,柯躍塵完全沒在意,隻在最後聽到對方支支吾吾地問他,願不願意做她男朋友。

拒絕過很多表白的柯躍塵,知道如何在不傷害自尊的情況下,讓對方死心。

這次也不例外。

速度快到掛了電話,易壘的那支煙還叼在嘴裡沒抽完。

“為什麼拒絕?”那人問。

經過剛才那幾遭,柯躍塵不困也不累了,說話時字正腔圓,顯得特彆認真。

“因為我喜歡主動。”他慢悠悠地在台階上坐下,“喜歡的人我自己追。”

回應他的是漫長的沉默,一時間周圍隻剩下河水拍打堤岸和火焰燃燒卷煙的聲音。

一個潮濕而緩慢,一個乾燥而迅速。

“對了,你剛剛要跟我說什麼?”

柯躍塵轉頭看向火光後的麵龐,那人的神情卻已淹沒在熄滅的煙頭裡。

“沒什麼。”易壘的聲音被煙熏得很是乾澀,“你瘦了不止五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