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這事沒得商量！”

“我說你們夫妻倆能不能要點臉啊？這麼些年你們管過她嗎？”

盧念是被這兩句話吵醒的，醒來後看了眼時間，早晨七點十五分。

今天周六，學校放假，換做平時，這個點她已經乘上去學校的公交車了。

還想偷聽些內容，客廳裡的人大概意識到了剛才自己的大分貝嗓音，這會兒正壓著聲音在罵，聽不太清。

盧念仰麵平躺，麵朝著天花板發呆，半晌歎出一口氣。

能讓原本就暴躁的舅媽更暴躁的，除了她那對不負責任的親生父母，也沒彆人了。

要說舅媽有多暴躁，盧念是很有發言權的，畢竟她可是小時候被舅媽嚇哭過的。

盧念五六歲的時候有過一個很大的困擾，那時的她不明白，為什麼舅媽對她明明凶巴巴的，卻還會給吃給喝，給買漂亮衣服。

這個困擾一直到她上小學，語文老師教了一個詞後才解開。

刀子嘴豆腐心。

盧念覺得，這是最適合按在舅媽身上的形容詞。

長大一些後，她也明白了，舅媽脾氣雖然確實不好，但對她還是不錯的，隻不過就是不愛笑，按照現在的流行詞來說，就是長了一張高級厭世臉。加上還不會說軟話，就給小時候的她造成了這種錯覺。

大概兩三分鐘後，門外那點細微的聲音也消失了。

盧念知道，她舅媽又一次吵架勝利了。

“嗡嗡——”

床頭櫃的手機發出震動。

潾市今年的冷空氣來的比往年要早些，十一月中旬還沒到，就已經下過初雪了。

每年的供暖都是從15號開始的，盧念怕冷，這一周可把她凍的夠嗆。

她快速伸出左手，抓著手機縮回被窩。

突然的溫度變化，讓手機屏幕蓋上了一層薄霧。

盧念捏著袖口往上擦，屏幕乾淨後才發現，是閨蜜林朝星發來的微信消息，還不止一條。

朝朝大王：哪有老板周六一大早打員工電話問工作的啊？

朝朝大王：我真是服了。

朝朝大王：不對啊盧小念，你今天不是要相親嗎？怎麼還沒醒？

盧念自動忽略了前兩條消息，倒是最後一條提醒了她。

剛才被舅媽的罵聲一嚇，還真差點就忘了自己今天是要去相親的。

想到這次相親，盧念就覺得有些魔幻。

她的長相屬於小美女類型，比較乖巧靈動一些，笑起來臉頰還有一個酒窩，特彆討喜。

加上她待人陽光和善，全校師生幾乎都挺喜歡她的，甚至包括食堂阿姨。

這個相親對象，就是食堂王阿姨給介紹的。

周三傍晚，她從辦公室出來準備下班，路上遇著王阿姨，就一道往校門走了。

路上倆人隨意聊了幾句，就見王阿姨笑眯眯地問她，“小盧老師有男朋友了嗎？”

她誠實地搖了搖頭，“還沒有呢。”

下一秒，她就瞧見王阿姨臉上的笑容更大了，“我朋友有個兒子，小盧老師有沒有興趣認識一下？”

還沒等她做出反應，王阿姨又迅速道：“那孩子可好了，人帥，個兒高，185呢，聰明，上學的時候成績就特好，現在自己開公司，年齡也不大，才27歲，家庭氛圍還好，父母都是醫生，就是吧——”

王阿姨頓了頓，似有些糾結又有些擔憂 ，“就是耳朵不太好，聽力不行，不知道小盧老師會不會介意啊？”

盧念自己就是特教老師，帶的還是聽力障礙班，對這些自然是不在意的，隨即便道：“我不介意的。”

“哎喲，那就好。”王阿姨麵上的糾結與擔憂瞬間一掃而空，眉梢帶著喜悅，“好好好，那我回去就給我發小聯係，讓你們見見麵。”

說完，王阿姨就邁著高興的步伐離開了，隻留盧念一個人站在原地發愣。

她隻是說不介意，卻也沒說接受相親啊。

盧念其實並不抗拒相親這種交友模式，隻是覺得有自己也沒到這年紀。

本想第二天去回絕的，但一想王阿姨平時對自己的關照，就也不想拂了她的麵子。

最後還是應了下來。

盧念摁亮熄滅的屏幕，給林朝星回了消息。

不喝美式：醒了，現在準備起來。

朝朝大王：嘿嘿，那就祝你相親馬到成功，最好能順利一見鐘情！

不喝美式：彆了，我還是覺得日久生情好，一見鐘情怪不靠譜的。

朝朝大王：那是你沒一見鐘情過！

不喝美式：也許吧。

盧念放下手機。

在被窩裡掙紮了五分鐘，還是慢慢坐了起來。

約的十一點，還早。

她打算起來洗一下床單被套。

潾市連續下了一周雨，今天難得大晴天。

離開被窩後的一通操作，把客廳裡的舅媽給引了過來。

房間門被打開，劉芳萍看了眼正在把被芯從被套裡抽出來的盧念，問道：“周六起這麼早？”

“嗯。”盧念停下手裡的動作，望向她乖順道：“今天出太陽了，想換洗一下。”

劉芳萍將手裡的掃帚往門框上一靠，走近接過她手裡的被子，“我來弄吧，你去洗漱，然後再把桌上的早飯吃了。”

知道舅媽的性子，盧念爽快應下，“好，謝謝舅媽。”

她伸著懶腰朝衛生間走去，路過表弟房間的時候，耳朵湊在門上，聽到房間裡頭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後，暗暗感慨，年輕就是好啊，能睡！

吃完早飯後，盧念把碗碟拿進廚房洗。

劉芳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今天要出門嗎？”

“要的。”恰好洗淨最後一個碗，盧念關上水龍頭，轉身坦誠道：“我們食堂阿姨給我介紹了個相親對象，今天打算去見見。”

劉芳萍愣了愣，反應過來後，又不確定地問了一遍，“相親？”

“嗯。”盧念迎上她懷疑的目光，悠悠道：“王阿姨平時挺照顧我的，我就想著去看看吧。”

盧念一向秉持著家人之間不該有隱瞞的觀點，這回也沒打算瞞著。

隻是她心裡還是有些沒底的，她記得前陣子舅舅開著玩笑催她該找個男朋友的時候，還被舅媽懟了。

她垂眸回憶著舅媽當時的話。

好像是，小姑娘年紀輕輕就該以事業為重，急著找對象做什麼。

大概率是去不成了吧。

盧念有些心不在焉，該怎麼和王阿姨解釋呢？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聽劉芳萍說:“那就去吧，打扮的好看些。”

片刻怔愣後，盧念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彆像平時上班那麼穿，可以穿個大衣穿個裙子什麼的。”劉芳萍又提醒道。

盧念平時穿著比較休閒，畢竟在學校工作，裙子一般是不穿的。

近期就是羽絨服、牛仔褲和運動鞋的搭配。

回到房間後，盧念站在衣櫃前有些發愁，該穿什麼呢？

她搓著手指思索，決定還是聽舅媽的。

半小時後，化了一個精致小妝的盧念走出了房間。

米白色大衣，裡頭是棕色毛衣和平時沒機會穿的格紋半裙。因為怕冷，又圍了一條寬大的咖色圍巾。

盧念個頭不矮，有168，隻是因著長相，總給人一種隻有158的錯覺。

今天這麼一打扮，瞧著確實要比平時顯高不少。

-

十點半，盧念出現在了王阿姨告訴她的餐廳門口。

她猜測對方應該還沒到，想想還是改變了方向，走向了餐廳斜對麵的咖啡廳。

雖是第一次相親，但她也明白一些道理。

到太早讓對方誤以為自己很期待這次見麵，就有些難辦了。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喝咖啡的間隙，抬眼觀察餐廳大門。

一杯咖啡見底，她都沒瞧見一個獨身男人。

正當她無聊地準備玩會兒手機時，一個身影瞬間吸引了她的目光。

男人同樣穿著件大衣，色係跟自己的還有點像，身形高大挺拔卻又不顯瘦弱，距離有些遠，五官看不真切，但就這麼遠遠的，盧念似乎都能嗅到對方身上那份清冷矜貴的氣味。

盧念很篤定，麵前的就是自己在等的人。

目睹著那人走近餐廳，她的臉頰也在不知不覺間慢慢升溫。

盧念抬手摸了摸自己心臟的位置，裡頭的跳動聲比平時要大不少。

咚咚咚的，有種在打鼓的感覺。

她想，一定是因為第一次相親緊張了。

盧念垂眸看了眼手機，十點五十五分。

時間也掐的剛剛好，不會遲到，也不會到太早給對方造成心理壓力。

像是個很知分寸的人。

兩分鐘後，盧念也出現在了餐廳門口。

服務員見有客人進店，趕忙迎了上來，“您好，幾位？”

“有預約。”盧念回憶著王阿姨告訴自己的餐桌號，“17號。”

“好的，我給您帶路。”服務員畢恭畢敬地帶著路。

跟在服務員身後，盧念剛剛平複的心跳，再一次熱烈起來。

路過一個拐角後，她瞧見了號碼為17 的桌子，剛才瞧見的那個男人，就靜靜地坐在那。

盧念深呼吸一口，緩步往17號桌走去。

男人早就看見了她，確認對方往這裡來後，緩緩站起身迎接。

近距離看後，盧念呼吸一滯，男人膚色白皙，眼睛是標準的桃花眼，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搭配今天的穿著，倒是顯得十分溫和。

盧念視線落在對方外套上，剛才隔著塊玻璃，隻覺得顏色相似，現在麵對麵看，可以說是幾乎一模一樣。

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點，眼神中留過一絲錯愕，回過神來才衝她禮貌一笑。

半晌，盧念回以微笑，意識到兩人都還站著，她輕輕道：“咱們坐吧。”

話出口後才意識到，對方聽不見，忙伸手比了個請坐的姿勢。

失策失策，盧念心中暗罵自己，怎麼忘了這茬了。

她揚起笑臉，用手語比劃著：你好，初次見麵認識你很高興。

男人唇邊漾起一抹淺笑，迎著麵前姑娘和善的目光，緩緩開口，“我能聽見一些，不是先天的，說話也沒問題。”

盧念臉上笑容僵住，這會兒才注意到對方左耳帶著助聽器。

她的相親對象，竟然能聽見！

內心再次暗罵自己，又失策了。也怪王阿姨，怎麼不說清楚呢。

盧念隻得扯著尷尬的笑容給自己找補，“這樣啊，那還好還好。”

瞧著她的窘迫模樣，男人有些忍俊不禁，卻也生生克製住了想要上揚的嘴角。

他抬手打開擺在中間的菜單，遞到對麵，“看看想吃什麼？”

“對了。”男人抬眼看她，在室內燈光的照耀下，他的眸中似有星河，“我叫沈晏洄，晏然自若的晏，洄遊的洄。”

他的聲音也很柔和，音色不高不低，如清澈的流水，緩緩流淌，衝刷著世間一切塵埃。

幾秒後，盧念抿著嘴笑了，這一次，臉頰上的酒窩顯了出來。

沈晏洄也注意到了這個她前幾回笑時就露過麵的酒窩，大概這回才是真情流露吧。

盧念對上他的眼眸，眉梢上帶著喜意，“我叫盧念，念念不忘必有回響的念。”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沈晏洄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句話。

是個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