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二樓,曲折環繞的廊,少年倚在欄杆處,垂眼低望少女,位置一高一低,隔著空曠天地,有什麼東西在兩人眼眸流轉。
趙祁臨哪能察覺那些暗潮湧動,朝樓上的陳裕招手,“哎,阿裕,下來呀,剛好拿了相機,咱拍個照唄。”
陳裕撇開視線,低嗯了聲。
趙祁臨手上拿的單反,他等陳裕下來的時間,對著那棵茶樹拍了張照片。
溫溪卻在此刻起了一身的冷汗,不受控製的抖動使她深吸一口氣,緊握雙拳想要壓下那對鏡頭的恐懼。
可即使等到陳裕下了樓,她也沒能緩過來。
陳裕不遠處站定,視線宛若不經意往溫溪那一掃,卻倏地皺起眉,朝她那邊走了兩步,“你怎麼回事?”
溫溪不用照鏡子也能想象到她此刻臉色多蒼白。
冷汗很快沁透她背脊處的衣料,但溫溪還是搖了搖頭,“我沒事,就是……有點兒不舒服。”
陳裕脫口而出:“哪不舒服?”
語氣又急又快。
“怎麼了?溪溪,你不舒服嗎?”苑媛這才注意到溫溪的不對勁。
“沒事,我進去坐一下,胃有點痛,緩緩就好了。”溫溪扯著蒼白的唇笑,顯得很是無力。
苑媛想要過來扶她,她卻揮手止住。
“沒事,不用擔心我,等會就好了。”
進到樓裡後,溫溪穿過大堂,直奔後院的洗手間。
到了洗手間內,溫溪再也忍不住地顫抖起來,呼吸變得急促,惡心想吐感久久不散,好半晌她才緩過來一點,手顫顫巍巍打開水龍頭,接了一點水往臉上撲,她睜開雙眼去看鏡子裡的自己,雙眼通紅,臉上沾著水珠,不知道是淚多還是水多。
明明過了那麼久,為什麼還是克服不了內心的恐懼,明明她不想這樣的,明明她不想被人知道的。
可是,她的異樣遲早會被發現。
溫溪強迫自己停止淚水,止住那恐懼。
最後才慢悠悠扯了張紙小心擦拭她臉上的水珠。
又平複好一會才拉開洗手間的門。
卻對上陳裕的雙眼。
“你哭了?”陳裕皺眉上前。
“和你沒關係。”溫溪淡聲道。
陳裕神色微變,忍不住譏諷:“嗬,也是,是我多管閒事。要不是你出事了會連累我,我才懶得搭理你。”
陳裕說完就率先往茶樓走。
溫溪站了一會,才跟在他身後。
回到茶樓前,趙祁臨還拿著單反拍個不停,哢嚓哢嚓的。
陳裕和溫溪一前一後的位置也被趙祁臨捕捉到。
溫溪在一看到趙祁臨手上的單反就下意識抬手遮住了臉。
“來了啊,沒事吧?”趙祁臨問。
“沒事。”
“那我們四個拍張合照唄,說起來咱都認識那麼久了,居然連張合照都沒有。”
溫溪勉強地勾唇,“我就不拍了,你們三個拍吧,我不喜歡拍照。”
“彆啊,你發現,我技術可好了,絕對不會把你們拍醜的。”
“不用了,我真不喜歡拍,你們三拍吧。”
趙祁臨不太能理解,正想再勸兩句,就被苑媛打斷:“溪溪不想拍就不拍,你哪那麼多事。”
苑媛剛剛拿東西去了,一來就聽到趙祁臨勸溫溪,頓時火冒三丈,語氣也就不怎麼好:“溪溪她一直都不喜歡拍照,你強迫她乾什麼,這樣是很讓人討厭的行為,你不懂嗎?”
趙祁臨被一頓吼,有些懵,但也還是聽進去了,忙跟溫溪道歉:“不好意思啊溪溪,是我不對。”
溫溪明白這是自己的原因,和什麼都不知道的趙祁臨沒任何關係,但即使如此,她也還是接受了趙祁臨的道歉,畢竟,他那無形中的強迫還是讓她不舒服了。
“沒事,我進去坐一會,你們拍吧。”
最後,溫溪真沒入過鏡。
但後來趙祁臨洗照片時他洗了兩份出來,一份拿給了苑媛,一份拿給了溫溪。
溫溪拿到照片,已是那天的一個星期之後了。
那時,距離高考不過二十天。
溫溪沒看照片,而是放到書包裡。回到家許久後才倏然想起這事,那會正值周六,她知道趙祁臨沒給陳裕洗,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那些照片她留著也沒什麼用。在飯桌上時她提起了這事,同陳裕說,讓他等下去她房間把照片拿走,挑挑看有沒有想留下的。
陳裕聽了也就淡淡嗯了聲,回了房間後,卻看著窗外出神好久。
陳裕很少去溫溪房間,就算去了,也都來去匆匆,哪有打量的機會。
人和人之間是會很微妙地保持一定的距離的,同樣,也有領地意識,讓彆人入侵自己的領地這一行為包含著某種許可。
溫溪坐在書桌前,聽見敲門聲,隻道:“照片在桌子上。”
那照片疊了一堆放在書桌,陳裕走過去隨手拿起,然後就在溫溪旁邊的榻榻米上坐下。
榻榻米很軟,坐下就陷入被包裹,空氣中帶著淡淡的香味。陳裕不知道從何而來,但那香味很好聞,並不令人感到難受。
照片挺厚一疊,大約有四五十張的樣子。
最上麵的那張照片是一張人文照,主景為茶樓以及天空,但在遠景中,仔細看能看見粉色的身影正在觀賞茶樹,以及茶樓二樓倚欄垂首盯著下方的少年。一張很礙眼的照片,從各方麵來看,無論是位置,還是人的動作。
陳裕盯著照片看了一會,下意識想把照片藏起來,可手一伸過去又愣了,一種微妙的想法攀升而起。
陳裕拿著,一張一張地看,看完一張就往後疊,直到他看到一張和前麵照片完全不符風格的照片。
很性/感的女性身/體以及壯碩赤/裸的男性肉/體,交疊在一塊,跨/坐的姿態,最緊要的位置被單薄的衣物堪堪遮住。
陳裕當然看懂了,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耳根不由地攀上紅,燙得惱人。
溫溪側頭觀察陳裕的動作,察覺到不對勁,走過來一看,也愣住了。
陳裕先發製人,霍然轉首,目光如箭矢,像要刺穿她:“這什麼少兒不宜圖?”
“溫溪,你還看這個?”
“我不知道這是哪來的?”
溫溪確實不知道,不過,此時她不由自主地被圖上的兩道堪稱完美的肉/體吸引住了,以及那賞心悅目的姿勢,很突然的,溫溪心砰砰跳了兩下,腎上腺素飆升感襲來。
陳裕默了幾秒,悄悄去看溫溪的眼睛。
溫溪也沒說話,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燥熱,那點淡淡的幽香成了催化劑。
溫溪回過神,同陳裕視線驟然相對,那短暫的一瞬,兩人都莫名心尖一顫,下一秒又各自轉移視線,暗自平息心跳。
“可能是彆人的照片不小心洗進來了吧。”溫溪隻能這樣解釋,畢竟,她連照片都沒看過。
最後那張照片的歸處,誰都沒再提。
陳裕繼續把照片看完,挑了十幾張比較喜歡的拿著,最後把那張很礙眼的照片擺在了最顯眼的位置,讓這些照片的所有者一眼就能看見。
晚上吃飯那會,陳裕在客廳坐著的,正打手遊,陳裕穿著黑色帶logo的無袖坎肩,同色係短褲,也有一個logo,看起來像是套裝。
他個高腿長,一長條攤在沙發上,占據了全部位置。
溫溪盯他看了一會,盯到陳裕渾身不自在時,她又淡淡移開了目光。
阿姨做好飯菜端上餐桌。
很豐盛的一頓,幾乎每天都很豐盛。
溫溪安靜地吃飯,陳裕也安靜地吃飯,兩個人向來話少,在家幾乎不怎麼交流。
但此刻,陳裕忽然想說點什麼。
他在腦中絞儘腦汁地思索著,卻沒想出個好話題。
溫溪吃米飯速度很快,五分鐘的事情,吃完撂筷子回了樓上。
阿姨收拾完,開始打掃二樓的衛生。
溫溪房間被迫讓出來讓阿姨打掃時,她出了房門。
陳裕正在走廊折騰他的盆景,那些盆景被他擺在家裡各個角落,一眼看去,綠植很多的感受。
他蹲在盆景旁,拿著小剪子裁剪枝葉,又拿塑料袋把枝葉裝好,然後又把盆景擺放到他喜歡的位置上去。
盆景大小不一,大的盆景那些重量並不輕易能搬動。
至少,溫溪不能。
陳裕蹲下吸一口氣,雙臂用力抱住盆景,又站起身。
盆景被穩穩托住。
乾淨利落的碎發,流暢的臉部線條,硬挺的骨架,精致帥氣的同時添了幾分英氣。
小臂很長,發力時青筋和肌肉都凸起。
溫溪驀地又想起那張照片上,男人性感肌肉線條漂亮的身體。
溫溪有些意動。但她身體沒動,她就那樣倚著門框看他動作,看得很專注,眼睛一寸寸爬過他露出的身體,像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許是搬了挺多的,他額角布滿汗珠,但不影響帥氣。
溫溪扣了扣指甲,眼珠緩慢轉動著。
“哥,要擦汗嗎?”
很突然的出聲,陳裕被嚇了一大跳,看她的眼神都充斥驚愕。
沒等陳裕回答,溫溪自顧自從房間裡拿了紙出來,她把紙抽了兩張遞給陳裕。
陳裕猶疑著接過,他覺著她現在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