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拜見師父（10）

不得不承認，之前覺得天才那是出生就有天賦，成功是應該的。可這回接觸到一個“天才”，就說這付出的努力，大部分人都比不上。

關徐封小黑屋這件事也是如此。

說是什麼心理學，不如說，他就是在逼徐封下笨功夫。

看不懂劇本就使勁兒看，來回看，看到內化。

找不到情緒就一個人坐著使勁挖。

不管怎麼樣，總能聯想到自己生活中一些真實的。

《青神》質量不錯，播放後熱度在平台穩居第一。

正在宣傳黃金期，片方決定搞個主演直播合體，時間定在中午12:40。

李重重白天都在劇組，問了下，劇組那邊中午能把會議室借給她用。

12點，李重重抱著筆記本電腦進會議室。

調好網絡和設備，重新複習了一下《青神》的劇本，目前網絡主要的評論和反饋，再跟片方對接好流程。

現在的直播都不流行正式，都是主持人到點cue一下流程，讓演員自己閒聊，最後選幾個觀眾問問題。

這回主持人是這部劇的男二。

男二那邊通知：“大家準備好，開直播了！”

瞬間，觀眾帶著彈幕密密麻麻入場。

男二：“大家先來打招呼哦。從男主角開始吧。”

男主：“大家好。我是《青神》飾演炎方的俞則。”

李重重揮揮手打招呼，微笑：“hello，大家好。我是《青神》飾演凝白的李重重。”

……

聊得其實有點尬，不知道觀眾有沒有看出來。

當時快過年，為了趕進度，《青神》是分組導演的。也就是說這組拍這場戲，那組拍那場戲，休息時間主演間都很少見麵。

男主俞則當時還有檔熱門綜藝常駐，經常請假，他大量武戲，用了很多替身，導致重重跟他的替身演員，都比跟他本人熟悉些。

這部劇現在真有要起來的趨勢，臨著暑假末期，沒有其他大劇，熱度一騎絕塵。

工作日休息時間，十分鐘就有一萬多人在線觀看。

直播俞則專門cue了李重重兩次：“記得之前在片場，我還經常開重重玩笑，這麼可愛演個清冷的女仙君，太有反差感了。”

李重重手指貼在電腦鍵盤處的金屬殼麵上，隻是笑。

當時，也就是今年過年的時候，俞則屬於剛爆出來的熱門流量，那時候片場到處都是追他的女粉絲，他在片場都戴個墨鏡走路。

有次李重重的助理小藝拍片場vlog不小心拍到了俞則，就邊角錄了個背影，俞則過兩秒就讓經紀人過來直接找李重重，說不要拍到他，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李重重明白，他的意思是，怕李重重貼著跟他炒緋聞。劇組殺青宴，男女主角合照他都不合。

隻跟導演合。

就是一種，明明剛火起來沒多久，但“我就是世界中心”，全世界都要蹭他熱度的感覺。隻跟名氣/熱度跟他對等的人來往。

然而今年四月份左右，俞則被爆出劈腿。當時片方憂心如焚，李重重也是，就怕因為他片子被雪藏。

好在這隻是私德問題，女方那邊也出現了一些黑料，最後也沒把他定性為渣男，不了了之了。這之後他流量大減，廣告也掉了不少，從這次直播的背景來看，他是在家裡。

俞則：“重重當時還說要減肥，每天都在吃青菜，我說要給她點肉吃她都不肯——”

她沒有說要減肥。吃青菜是因為喜歡吃青菜。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傳來聲音：“重重。”

鄒城開門進來。

“我的作業我看完了。修訂版已經發給你。有沒有時間討論一下。”頓了頓，他停住腳步，才注意到，“你在直播？”

“是啊。主創合體。”李重重回頭簡單解釋了一下。

“那等回去的時候路上說。”

“好。”李重重點頭。

鄒城轉身帶上門離開。

李重重回到直播裡，才發現彈幕被刷爆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鄒城！

-我看到鄒城了！

-什麼什麼鄒城真的收了李重重當徒弟！

-這次直播來對了，不虧！

-太快了，我都沒截到圖。

-（淚汪汪）重重可以把鄒城再拉過來讓我看看嗎？

俞則：“重重真幸運啊，還能拜到鄒城為師傅。有機會帶我一起見見。”

到14:00，這個直播終於結束，合上筆記本，李重重長長的伸了個懶腰，真累人啊。比乾活還累。

休息了幾分鐘，喝口水。

李重重再次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微信，下載打開鄒城發給自己的批注稿。

一入眼就是大麵積標紅的批注，錯字、邏輯錯誤、細節引用不對，比她大學畢業的論文指導老師還要細致。

你到底哪來那麼多時間啊，不睡覺的嗎？李重重腹誹。她吐口氣，一一認真看完。

除了休息時間，鄒城都在片場工作，沒時間跟他討論的。

鄒城拍攝作息就跟他本人作息一樣，早起，午休，傍晚休，晚上十點或十點半結束，很有規律。

工作時間是長了點。但不熬大夜。

習慣之後，也還可以，就跟高中讀書差不多。

拍攝完回去的路上，鄒城利用這二十分鐘給李重重講她的人物小傳。

“你為什麼在人物小傳裡寫，陳嬈是因為父親文盲不認識字登記錯誤，才取名陳嬈。原來是陳饒？”鄒城問。

“因為陳嬈是個混混，他的名字卻非常女性化。這是個可以深入下去的點。”

“我之前想過，他還有個叫陳嬈的姐姐。因為姐姐去世，母親大受打擊，就把他名字取為陳嬈作為替代。也能解釋為什麼陳嬈母親對他似乎很冷漠。不過這種解釋不太符合現實常理。一般隻會因為沒有兒子給女兒取名來紀念。不會因為沒有女兒給兒子取名來紀念。”

“嗯。但這種比你設定他是因為父親文盲寫錯了字，才取女性化名字更有趣。”

李重重意外，偏頭看他：“為什麼？”

“電影需要戲劇性。”鄒城淡淡說著，語調是始終如常的沉靜，“彆的地方合理就行了。觀眾會進行腦補。但陳嬈的名字是一個懸疑點，那麼就必須要有出於觀眾意料的地方。不能太普通。且父親這個角色幾乎沒有出現在影片中，拿他來設定是不合適的。母親因為女兒消失而給兒子取女性化的名字，並且對兒子冷漠。這雖然不常見，卻讓電影裡母親這個角色更複雜。”

“可是這不隻是人物小傳嗎？人物小傳的話，電影中父親沒出現，設定裡是因為父親也應該可以吧？”

“人物小傳的作用是什麼？”鄒城問她。

李重重猶豫了下：“幫助演員更加理解角色？”

“理解角色，延伸角色，進而決定角色的外化。你的問題就在這一點。”鄒城說，“你可以按照劇本和小說，完全設定出角色的過往，寫得很詳細。名字女性化就是有個文盲父親寫錯了，成為混混是因為女性化名字被欺負憤而改變……那麼，你跟觀眾的區彆在哪裡，這些如常的設定觀眾也能想到。”

李重重頓了頓。

鄒城耐心解釋：“人物小傳，彆的地方要合理，關鍵地方要出乎意料。這就像你演偶像劇，灰姑娘遇見白馬王子，下一秒白馬王子的媽媽就盛氣淩人地找上門。觀眾知道接下來發生的跟預料到的一模一樣，就不會有興趣。陳嬈的名字是貫穿全片的線索。你需要想一個新奇的點，同時再去設定陳嬈的行為、動作、語氣、神態。”

“就像我之前看過一部□□電影，殺手男主每次去殺人的時候，會有個在玻璃窗前哈一口氣再抹去的動作？”李重重問，雖然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個動作。

“是的。這就是主演在腦海中補完了角色的一生。哪怕在腦海中，他也給主角設定了趣事和特異點，而不僅僅是套路化的暴力家庭出來的冷漠殺手。”

“我明白了。”李重重點點頭，“我再想想。”

兩個人討論時不自覺坐得近，李重重也打開筆記本電腦。

安靜中，鄒城掃見她的發旋。

李重重身上沒有香水味。這是鄒城第一次注意她的地方。無論是拜師禮還是在片場，她都像是不噴香水。

娛樂圈女明星身上通常都會有很濃鬱的香水味。

原則上來說，如果李重重喜歡噴香水，他就會讓劇組另調一輛車供她平常回酒店。

這次，他們離得近了，鄒城才第一次聞到她身上的味道。淺淡的、類似於花香的洗發水味道。

李重重開記事本：“師傅稍等，我做個記錄。”

隨即，鄒城就被她記事本上的內容吸引。

【鄒城檔案】

第一部電影《天日》。

正片:（鏈接）

采訪1：(鏈接）

采訪2：(鏈接）

幕後記錄：(鏈接）

創作記錄：（鏈接）

第二部電影《盜王》。

正片：（鏈接）

……

第十二部電影《無儘路》。

合作演員：林中雪。

鄒城林中雪采訪1：（鏈接）

鄒城林中雪采訪2：（鏈接）

鄒城林中雪采訪3：（鏈接）

主創對談：（鏈接）

李康評價鄒城片場暴君：（鏈接）

鄒城在片場的嚴格規定：（鏈接）

李重重手指在觸控板上挪動，重重點了兩下都沒關閉，點到第三下才關掉。同時，肉眼可見地右耳側臉頰像被擠的番茄醬那樣迅速升紅。

寂靜的十秒，她停在那裡了。

鄒城提醒她：“開word。”

“哦。”李重重依言點開word，假裝沒發生什麼似的：“師傅，你繼續說。”

隻不過聲音明顯小了一個量級，顯得悶悶的。接下來她都沒怎麼說話，也都沒怎麼抬頭。

二十分鐘，鄒城言簡意賅地把意見說完了。

快到酒店時，李重重才又主動開口：“師傅。我想跟你請假。我最近剛播了一部劇，效果還挺好的。片方說讓我跟男主角合體掃樓。要出去一趟。大概兩天左右。心得報告我還會繼續寫的。”

“好。下周你把這十萬字人物小傳縮減到五萬字。”鄒城安排新的作業，“按照我告訴你的方式進行修改調整。”

“沒問題。”相比於第一周寫十萬字人物小傳，縮減輕鬆多了。去掃樓的飛機上或者休息時間都可以完成。

趁著還有兩分鐘，李重重點開剛剛的記錄回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她很喜歡這裡的生活，都有點舍不得離開。

坐久了就去幫人乾活，乾活累了就去攝影棚看老戲骨演戲——從外部視角去看待好演員的表演，也能從總是Ng的演員如徐封身上找到共鳴，那邊ng或者重複了，就找個清靜的地方開電腦做作業。循環往複。

做作業也有成就感，因為有“名師”一對一點評，真的有學到東西的感覺。

從今天直播，她嗅到一絲俞則很有可能想趁著劇播熱度跟她炒cp的氣息。

營業她不反對。隻是不太想跟俞則營業罷了。

李重重走後第一天，尚敏來了。

鄒城這個人主動性非常強，又有點潔癖和冷感，自己的事會自己處理，不需要彆人經手。所以除了一些生活瑣事，外加對接需要尚敏，其餘時間尚敏不在劇組，而是回公司。

當然，時不時他會過來看看情況。

一早到達，在攝影棚看了老半天，等到休息的時候，他問：“怎麼咱們的男主角不拍戲，蹲在牆角打光了？”

說的就是徐封。從上次他經紀人走後，他現在看起來乖巧多了，蹲在角落裡一聲不吭的，表情倒很認真。

“讓他多學學片場知識。他對演戲毫無概念。連走位、找機位都不懂。”

“他不是偶像嗎？我看他MV還不錯，鏡頭表現力還可以啊。”

“會找鏡頭跟電影走位不是一回事。”

“你不覺得累嗎？”尚敏跟著鄒城，“算上李重重，你這是收了兩個徒弟吧。都一個多星期了，男主角拍完能過的戲份加起來有五分鐘嗎？”

“前期培訓好，後麵他懂怎麼抓人物怎麼配合彆人，自己有意識，就會快。”鄒城拿起劇組通告單看接下來的安排，“前期為了省功夫，事事都讓替身來做，他照著學。到高潮部分他情緒進不去，人物理解不了，就算勉強拍完，也不是好電影。對他自己也沒有收獲。”

“也是。”尚敏點點頭，電影這塊他是沒有鄒城厲害，環顧四周，“小重重呢，她不是天天屁顛屁顛跟著你，總是用充滿崇拜的小眼睛，不對，大眼睛，偷偷關注你嗎？”

“她宣傳新劇去了。”

“哦。對，她播了一部新電視劇。好像是仙偶吧。”尚敏隨意拉了個椅子坐下來，斜著坐，手搭在椅背上，“我在網上看到了。挺火的，有爆的架勢。”

停頓兩秒，尚敏說：“重重挺厲害的，你不覺得嗎？”

“很勤奮。”鄒城說。

“不僅是勤奮。眼光還很不錯。”尚敏架起來，“來這裡之前，我給她訂飛機票，讓她把經紀人聯係方式推薦給我。她說她沒有經濟人，隻有助理。那我問她，你怎麼接戲呢？她說她都是自己接的，會去找自己喜歡的小說ip改編自薦。所有找她的劇本她都會看完，遇到感興趣的就會收集資料。她入行一年，一共拍了三部戲。一開頭就是女主角，雖然有點運氣成分在，也或者是靠她爺爺關係。厲害在於，這三部接的真是準。”

尚敏作為經紀人是很喜歡觀測演員發展動態的：“前兩部都是小而精的黑馬，這第三部播完，她估計就要成為熱門流量花了。”

“隻可惜。”尚敏又說，“重重這個人，心不高。”

“什麼意思？”鄒城轉過身。

“她對自己沒有規劃。我之前問她想不想演電影，她說不想。現在對什麼感興趣就演什麼。不管怎麼樣，女演員花期短是要做好職業規劃的。偶像劇，都市劇，諜戰劇，正劇，電影，這是一條上升之路。年輕有熱度時不提早做準備，之後轉型就難了。”

“你這是一個悖論。”鄒城走過來，“李重重之所以挑劇本眼光好，就是因為她是站在觀眾視角，而不是演員利益視角去看劇本。除此之外她還說什麼了？”

尚敏意外鄒城居然對這個話題感興趣，也仿佛了解李重重還有彆的想法，他想了想說：“她還說，等偶像劇容納不了她想表達的，她就會去找能容納她表達的角色。”

鄒城拉開椅子坐下，沉吟半秒：“李重重有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的演員。”

尚敏坐起身：“怎麼講？”

前方片場，工作人員在陸陸續續地布置。要是沒有演員，這個片場就是空的，不過是一堆擺設好的物品而已。

“好演員是指演戲能演得好、敬業的演員。而真正的演員，是能跟作品一起成長的演員。作品是生活。生活是作品。”

“彆說那麼玄的。”尚敏對於探討演員未來發展很感興趣，誰不想印證自己的眼光和預測呢。

“很多演員之所以轉型，不是因為想繼續當演員，而是想繼續當主角。”鄒城看向尚敏，“年輕時演偶像劇主角，老了還想在都市劇、生活劇、電影裡麵繼續當主角。接受不了的是flop。是不是片場的中心。”

“有道理。”

“李重重的想法是，她現在喜歡偶像劇，那她就去偶像劇裡麵當主角，表達真摯而濃烈的愛情。等她到了二十七八歲，對愛情不感興趣，更關注婚姻和成長，也許她就會去拍都市劇。等到了三十多歲，也許她會開始關注曆史、社會、政治……她是用自己閱曆反哺角色，不是誇層級去接，年輕時硬要演滄桑，老了又要扮少女。最重要的是，她不在意主角之位，更在意的是角色是否能表達她自己。閱曆反哺角色，角色表達自己，相輔相成，這是演員一生的功課。”

“那她要是老了沒流量，還演得了想演的角色嗎？”

“你不是說她會自薦嗎？隻要有行動力，就能得到角色。更何況演技是積累來的，不是憑空來的。”

尚敏改為跨坐雙胳膊肘搭在椅背上：“行吧。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很看好她。”

鄒城沒有回答這句話。

等到尚敏離開，鄒城點開手機，他存下了李重重發來的人物小傳和心得。

人物小傳他批注過了，心得沒有給反饋，但他重複看了不下十次。

“本周我的心得是：都說年輕一代演員沒有生活經驗，網絡誘惑又那麼多，需要出去看看各行各業。我不反對要出去看。可形式地看隻是淺嘗截止，學一點生活的皮毛而已。

其實演員拍攝的時候多留心多觀察，在劇組就能看到人生百態。

比如有年輕女孩子因為名字被一直被開下流玩笑，對待彆人，表情不是惡心或者害怕，而是麻木，一點反應都沒有。

又比如，有個男生拍東西時打瞌睡，不小心砸壞了儀器，被罵後躲在草叢裡麵哭，因為不想被人聽見。哭聲真的很像一隻找不到媽媽的小貓。

再比如，有個女生正忙的時候接到電話。接的時候她低頭猶豫了幾秒，還是接了，特地到在走廊儘頭聽。電話裡她媽媽很大聲催婚讓她回去嫁人，她聽著聽著一句話都不說，突然掛斷了電話，繼續回片場去了。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觀眾可能喜歡絕美的顏值，絢爛的特技，但觀眾會被打動的，一定是人之常情。”

要說鄒城對李重重發展做什麼評價還為時過早，但腦海中看這段話時隻浮現出四個字：眼明心亮。

李重重在掃樓的休息中途，收到了助理小藝的一條微信。

助理小藝：牛哇，重重，影帝幫你發微博推薦了！

真的嗎？李重重都不敢相信。

她都沒跟師傅說過。

沒來得及回複小藝，李重重立刻搜鄒城微博。

鄒城：徒弟的新作品。//重重行重重：重重行重重：今晚八點就要播了啦！東方極致唯美仙俠戀歌《青神》。“徒弟，師傅是沒有心的。”

直接微博上喊她徒弟。

李重重撓撓臉：這是，認可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