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臉色都不算太好,眼神與呼吸在極近的距離相彙縈纏,草木花海的香調下,男人深邃的雙眸翻滾著陰鷙的幽暗。
氣氛僵硬,屋子裡靜得能聽明白風管中冷氣遊走的路徑。
“為什麼不說話?”謝州曲出手指抬住了她的下巴,將皎柔無害的一張臉輕輕昂起。
她的美麗和溫柔藏在謊言之後,謝州比任何人都明白她的淡漠和冷寂。
他觀察著她略顯蒼白的臉色,冷哼道,“被揭穿的滋味不好受麼?阿音,我以為這世界上沒有能讓你動容的事情,就算是聽到我受傷住院的消息,你也從未張皇過。”
“他就是那麼重要的,是不是?”
黎音側臉躲開他的手,向後靠了靠,麵無表情地岔開話題,“是你找人在跟我?”
那天從嘉州路回來之後,顧向淮給她發了好一些關於夜路安全的社會新聞,等黎音不耐煩地詢問,他才支支吾吾地說送她出來的時候好像感覺有人在跟著他們。
謝州微微勾唇,順勢握住了她的手腕,很乾脆地承認,“不然呢,你沒發覺自從簽了楚方之後,你就對我特彆冷淡麼?”
“照片哪裡來的?”
“你說哪一張?”謝州笑了聲,“你的顧向淮在霧大貼吧有後援團,照片都是滿天飛的,而另外一張——”他咬牙,“不就擱在觀瀾園的一樓偏廳麼?”
要不是因為這兩張照片巧合的相似,謝州根本都連接不出這層深意,進而想起自己也有過這樣一張照片。
也是出圖的那個晚上,他終於得到她的垂憐。
“你和黎修有沒有——”他咬住牙齒。
黎音無奈地笑了聲,打斷他,“當然沒有,他是我哥。你的想法實在是肮臟又可笑。”她站起來,作勢就要離開,“醫生說得對,你腦子是還沒完全清醒。住院再觀察幾天吧,小葉會給你重新找兩個專護。”
她的語氣這樣篤定嚴肅,讓謝州都有些動搖了,其實他也不是太確定。
雖然黎修明麵上隻是養子,可緒正的大部分股權都握在他手中,圈子裡也都猜測其實他是徐董的私生子。
“真的隻是我亂想?那你為什麼會看上那個顧向淮?”
提到那個上不了台麵的男人,謝州忍不住輕蔑嗤笑,他搖頭表示不理解,“你把我發配到南陸島,就為了區區一個酒保?黎音,我真的不懂了,這樣的男人哪裡值得你多看一眼?”
手腕被握得快要發熱,黎音把目光從謝州漂亮修長的手指上移開,“你真的想知道?”她很坦然地微笑,“他很年輕,也很青澀,你應該知道我一直好這一口吧?謝州,你當初不也是吃準了我這一點麼?”
是,當初說的那些話,以及他對薛越造成的傷害,都在此時此刻一一還報。
“沒有人會一直十八歲。”
“而且他很聽話,不會總是無理取鬨,鬨得我不高興。”她意有所指。
“彆說了!”謝州倏然扯過她的手,黎音猝不及防往前跌進一步,一下撲進對麵人的懷中。
兩顆心臟緊貼,謝州才有幾分可恥的安定。他緊了緊手掌,狠狠閉眼,到底將她圈進懷中。熟悉的清新木香撩在鼻尖,謝州的目光輕閃,酸澀的眼眶幾乎再一瞬間熱意上湧。
“所以呢,你給他身份了?我又要回到第二備選了?”
黎音搖了搖頭。
內心天平找到了支點,暗底的僥幸浮上來,那些沒有說出口的質問和衝突沒出息地付諸一炬。
她是什麼人他還不知道嗎?
不過是一段小插曲,她很快就會處理好。
“阿音,那你告訴我。”謝州低抵住她的額頭,慢條斯理地挑開了她的蕾絲勾邊,絲綢一樣順滑的布料在地毯上堆成一小團,骨感修長的手指緩慢地探過去,他把她帶倒在沙發上,“這次需要多久?”
“三個月?”
手下的力氣忽然加重,黎音忍不住細細抽氣,腦袋搭在他的手臂輕拱,“兩個月。”
還要兩個月?謝州氣得不輕,他低下頭覆上去,很快,身旁那人喘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帶著滾燙熱度的氣息掃過敏感的神經,攥在軟墊的手指漸漸泛白,曖昧的漬聲若有若無。黎音仰著腦袋,鼓勵似地輕輕撫摸他的發尾,壓製不住失控輕喘。
要論對她的熟悉程度,謝州當仁不讓。
“一個月好不好?”他忽然停下,仰起頭看她,高挺的鼻尖水澤晶亮,“我會很聽話的,再也不惹你生氣了。”他晃晃她的肩膀,撒嬌般輕柔,“好不好嘛,姐姐…”
“好好好。”黎音簡直想殺人,她踹他一腳,軟綿綿的聲調沒多少威懾力,“繼續。”
她沒好氣地揪住他的頭發,“你找人跟我的事難道就這麼算了?”
“我哪有啊。”謝州喊冤枉,把鍋往顧向淮那邊甩,“就是秦子明在路上遇上了楊師傅,以為是我在,才跟過去看了一眼而已。誰知道有人就要在你麵前添油加醋地告狀啊?”
“真的?”黎音將信將疑,但終點就快要到達,重重的潮汐拍散了思緒,謝州握住她顫抖的小腿,熟練地從口袋裡抽出小小的方盒咬開。
黎音長長地呼氣,歎為觀止,“您這是早有準備了?”
幽黑的眸子中殘存一分理智,謝州扯開了襯衫領口,將人一把抱起來,滾進了裡間柔軟乾淨的被子。
*
這邊的事算是安撫得還不錯。
黎音一開始認為謝州一定會做小動作乾擾她這個月的“自由”,可他卻忽然懂事起來,不但好好養病,甚至還帶病上崗,為楚方寫了一首新歌。
一開始她都不知道,直到單曲下載量攀到app周榜第一,黎音看了報表才吃驚來看看什麼情況。
淒淒慘慘,悲傷纏綿,副歌裡麵謝州給他和了兩句,一聽,人心裡酸溜溜的。
隻不過黎音對音樂的欣賞興趣完全低於飆升的紅色線條,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數據表現上的那個“爆”字,感歎道,“真不錯啊,咱們楚方就應該多失戀幾次才好呢…”
一旁的顏然才小聲提醒,“黎總,這首歌是謝州寫的。”
鼠標往上一拉,果然作詞作曲赫然都寫著謝州的大名。
“此外他還在微博上麵發了這首歌,轉發量非常驚人呢。”顏然感歎道,“謝州以前好似都不太喜歡和彆的音樂人有什麼瓜葛,營銷號炒起來,給咱們楚方帶來不少流量,已經有幾個商務找過來了。”
謝州那個一點就炸的脾氣能這樣懂事實在難得。
“哪家?”黎音問。
“良莠不齊的,劉總監那邊還在逐個考察中。”顏然說道,“楚方出道的起點很高,劉總監的意思是不敢馬虎,一定給他挑一個最合適的。”
“嗯。”黎音點頭,問過了顏然這幾天的行程,而後漫不經心地問道,“應該沒人拿謝州帶病錄歌的事情做文章吧?”
顏然“嗯”了聲,“沒有把謝州耳朵有損傷的事往外麵透露的。”
“在錄音棚的時候呢,沒出什麼事?”
顏然一抿唇,“確實有點影響,聽說回去的時候謝州臉色不是很好,但他又說沒什麼事兒…”
“問過小葉麼?”
當然有問過,醫生說沒什麼大礙的。
顏然抬頭看一眼,boss依舊神情平淡,然而手上卻開始有一些小動作——黑色鋼筆在白皙的手指之間翻過來躍過去的。
她一瞬間福至心靈,回道,“問過了,謝州回去又加急特檢,醫生挺嚴肅地告誡他最近不能再戴耳麥了。這幾天還不知道有沒有好轉,我本來安排了一會兒要過去跟進一下,不過家裡忽然有點事,所以改期了。”
黎音擺手,看看表已經指向了6點半,“下班了就回去吧。”她低頭給顧向淮回消息,【抱歉哦,今晚臨時加班,不能回來了。】
顧向淮很明白她為什麼不回來。
大概是用微博搜索過那個謝州的緣故,大數據時不時就在首頁給他推送謝州相關的營銷。
謝州穿了什麼衣服,有哪些光鮮的履曆,家裡麵有哪些了不得的音樂家,就算點了不感興趣,還是會從邊邊角角滲入他的視線。
這幾天謝州的消息更是如蝗蟲過境般鋪天蓋地。
謝州太優秀了,優秀到讓人覺得妒忌。有這樣的競爭對手,顧向淮隻恨自己成長得太慢,沒有辦法走到和她並肩的位置。
顧向淮纏得再緊又能怎麼樣,那人寫了這樣一首纏綿悱惻的情歌給她,她怎麼會不時常去醫院看望?
他回到了嘉州路。
明明是那麼住了那麼久的屋子,忽然間少了她,就顯得這樣不習慣。或者說,是因為知道此時此刻她在另外一個男人懷裡,這種認知讓他妒火中燒,輾轉難眠。
為了黎音能住得舒服一些,他已經力所能及地更換了一些設施,在洗澡的時候不必再擔心沒有溫水。
可這個破舊空調仍然“隆隆”吵得人心情煩躁。
三個月…等所謂實習期過去,她會怎麼樣對待?她會離開謝州麼?或者隻是像丟垃圾一樣甩掉他?
其實顧向淮知道答案,卻要飲鴆止渴般逃避現實。
混亂的焦急在胸口胡亂衝撞,顧向淮一下從床上躍起來,點開音樂app,自虐般開始單曲循環那首歌。
而此時此刻的黎音,已經窩在溫暖舒適的所在,好夢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