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1 / 1)

麓山彆墅地勢崇崛,而這棟屋子半麵臨崖,坐在三樓花景庭院可以俯瞰整個嘉江。

今夜月色皎潔,遊船駛過幽靜水麵,燈線在波光明淨中折射流蘇,夢影也似乎渡上璀璨光彩。

黎音下巴擱在懷中的沙發墊子上,無神地閱讀平板裡的信息。

沙發上的手機屏幕亮著的,語音小框被隱藏在側邊,顧向淮停下了絮絮叨叨的分享,吞吞口水,有些疑惑地提問,“阿殷,你是不是困了,乾嘛不理我啊?”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讓本就半醒的大腦接近罷工,黎音壓根兒沒仔細聽對麵在說什麼,她睜了睜沉重眼皮,“嗯”了聲,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哈欠。

“好困了。”她問他,“你剛才說什麼?”

“喔。”顧向淮再次重複,“就是我今天下午@你的視頻,你看了沒有呀?”

那次轉發事件過後,他們交換了微博賬號,更加豐富了他的分享欲。

每次切到這個小號,都可以看到顧向淮精心挑選的各種貓咪趣味視頻。

黎音“唔”了聲,眨眨眼睛,“沒有呢,今天很忙的。”

“這麼忙啊…”那邊聲音變得乾巴巴的,委委屈屈地繼續追問,“那你什麼時候回家呀。”顧向淮調小了音量,“我們很久都沒見麵了啊。”

黎音隨口說道,“不是每天都有通電話麼?”

最近黎音忙著蓉城這邊的事,自然對顧向淮少有關注。但顯然親密關係讓顧向淮變得更加粘人了,簡單的幾個語音電話不足以安撫這種甜蜜的焦躁。

顧向淮鼓著臉頰,“你是不想見我了。”

“我哪有啊?”

顧向淮好像在掰手指頭,“我們都三、五、七、十一,十一天沒見了!”

“那我明天就過來嘛,好不好?”她笑了聲。

“真的?那還差不多。”他嘟嘟囔囔的,到底難以掩飾雀躍,又囉裡吧嗦了幾句沒營養的廢話,把黎音念得更加困了。

眼睛、腦子和嘴巴都已經分開行事,她一邊審核項目成本,一邊無意義地輸出,“我當然也想每天和你在一起啊,隻是要工作嘛,我也沒有辦法的。”

下一刻,玻璃門拉開,夜風倒灌,吹得人額發輕散,黎音伸手去拂,手機卻忽然被人抽走。

兩個好友等得不耐煩,都出來逮她。

冷琦清應該是有些醉了,握住黎音的手機笑得發抖,“不是說工作麼,怎麼在這裡和人卿卿我我啊?音啊,這可不像你啊!”

“沒有,給我。”黎音皺了皺眉,伸手去奪,機器卻又被送到孟心手裡。

孟心更不用說,臉頰酡紅,人也似乎有些不清醒,她衝黎音傻笑,“就是,說好今晚是陪我的,怎麼還要照顧臭男人的情緒啊?就真的一天也離不開了?”

她大概以為是視頻通話,把屏幕舉到麵前,揮揮手,自顧自地打招呼,“嗨,大明星,好久不見啊——”

冷琦清也湊過來,大笑,“嗨~”

黎音阻止不及,懊惱地閉了閉眼睛。

顧向淮:“……”

原來真的是他。猜測與線索終於連成一線,“大明星”…這樣的稱呼,大概是專屬於那個名叫謝州的男人。

所以在戒酒會的那個雨夜,徐聆音才會一直盯著那個氣泡水的標簽紙發愣。

梗在心間的那把刀刃找到了主人,倏然開始在血肉之中翻攪,尖銳的疼痛往深處鑽研,泛出重而深的酸楚。

很快,少年清亮的聲線從手機聽筒響徹耳邊,“…嗨,你們好?”

“……”孟心的酒登時就醒了一半,完了,這可不是謝州的聲音啊。

喉嚨裡問候傷勢傷情的話語強壓下去,孟心瞪著眼睛,湊近黎音的耳朵幾近無聲地詢問,“這誰啊?”

冷琦清也明白過來,可惜酒精剝奪了思考能力,她“啊”了聲,驚訝地大聲重複,“是誰啊?不是xi——”

孟心忙轉身,一下捂住了她的嘴巴。

“對不住對不住!這裡有人喝醉了,你們繼續。”孟心拉住冷琦清,又把她拽回了廳堂裡。

夏夜乾燥的炎風吹動庭院的花盆吊燈,輕朦的燈光彙聚,女人皎潔無暇的麵孔有一半落進幽暗的夜幕。

“阿殷?”顧向淮惴惴地問,“那是你同事麼,她們把我認作誰了啊?”

“…”黎音試圖挽救這個場麵,“大概可能也許是我前男友?”

那邊也不是傻瓜,顧向淮惱怒地喊了她一聲,“我明明聽見她說什麼‘大明星’!阿殷,你有事情瞞著我,是不是?”

黎音看著在玻璃門另外一邊點頭哈腰的孟心,沒忍住笑出聲音,她“哦”了聲,說道,“這個啊,是我同事喝多了,把屏保上的畫報明星認作是和我通電話的人。”

“啊?”顧向淮將信將疑,“真的?”

“當然了啊。”撒謊對於黎音來說隻不過是家常便飯,為了達到目的,她並不會太多在意他人的想法。

或者說,是那個讓她很在意的人已經死掉了。

“顧向淮。”她沉沉地喊他一聲,乾脆倒打一耙,“我上班已經很累了。”

潛台詞明顯,不接受他這樣無端的揣測。顧向淮見好就收,怏怏不樂地“喔”了聲,繼續說道,“她們上班還喝酒,那不會把工作都推給你一個人做吧?”

“不會呀,都做得差不多了。”黎音又安撫了幾句,確定對麵已經完全打消了疑惑,才掛斷電話。

屋子裡頭兩個人已經懺悔完畢,見黎音放下手機,急匆匆地跑出來問情況。

“什麼意思啊徐聆音!”孟心痛心疾首,“你…那男孩子聽起來聲音嫩得很啊,你又開始摧殘祖國的花朵了是不是?”

“成年了的。”黎音笑。

經不起兩個好友的嚴刑拷打,黎音簡單把她與顧向淮的遊戲敘述了一遍,細枝末節略去,故事大綱保留,也足夠熟悉她的人了解始與末。

冷琦清白眼飛出了天際,抿一口冰水,“這麼好騙的麼,果然還是沒出過象牙塔的學生啊,黎音,人家這樣真心實意地對你,你…唉!你還真是個禽獸。”

緊接著她“唔”了一聲,話峰急轉,“…那感覺怎麼樣?”

黎音笑,“還不錯啊,很稚嫩。”

冷琦清搖頭感歎,“下次我也試試…”

而孟心呢,聽完若有所思,過了會兒,撐著下巴喃語了一句,“又是霧城大學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冷琦清也忽然想起了幾年前的那件事。一合計時間,好像明天就是那人的忌日。

“所以你這次過來蓉城,也不單單是為了開項宴會的事。”冷琦清側過頭去看黎音。

後者沒有太多異樣的神情,輕輕點頭,“湊巧罷了。”

確實是湊巧,黎音並沒有每一年都去墓園祭奠的好習慣。

“明天你會去麼?”孟心憂心忡忡。

*

長鬆寺。

似乎每次來這裡,深灰的天幕總是細雨蒙蒙。黎音撐著傘在墓碑前方站立了太久,以至於微風吹動的薄霧,也能在肩膀上凝住細膩的水珠。

空氣中彌漫的沉重潮濕壓上她濃密的長睫,黎音垂首去看,那張彩色照片有褪色的跡象,而被鮮花遮擋住的生卒日期——

她不必詳看,也知它僅僅隻有十九年而已。

孟心和冷琦清是陪著一起過來的,她們站得稍微遠一些。

“其實我覺得他的死根本就和阿音沒有關係。”孟心呼出一口白氣,抱住了手臂,山上這樣寒冷的氣溫,她有些承受不住。

這件事也沒什麼好說的,聊了幾句,孟心靈光驟閃,一把抓住了冷琦清的手臂,“對了!”

“怎麼了?!”冷琦清嚇一跳。

可孟心神情專注,思考片刻,她拿出手機操作,把屏幕轉到冷琦清眼前。

是一個轉賬界麵。

“你給我轉錢乾嘛?”冷琦清不明白她的意思。

孟心手指一抬,戳在屏幕的某處,“你看這裡。”

“什麼啊——”

還沒等冷琦清看明白,餘光裡出現了一道身影,她猛地停住了話語。

山路陰濕,可瑀行的老人正逆風而上,緩緩往這邊過來。

冷琦清“謔”了聲,忙拉住孟心的手搖了搖,“你看那邊!是不是那個人的媽媽??”

後者皺眉回頭,看著這過於淒冷的一幕,半晌才回神,咕噥了一句,“還真是她,冤家路窄麼這不是。好容易來一次,這就遇上了。”

但孟心並不想與那老人再起紛爭,或者說,她不想黎音和那家人扯上什麼關係,抬手拍拍冷琦清,孟心說道,“快走!我真是懶得和她吵。”

她們快步走到黎音旁邊,低語了幾聲。

黎音愣了愣,沒有回頭看,很快跟著她們走到了遠處。

精心挑選的鮮花被暴虐的怒氣拆散了,北風吹紛了淩亂的花瓣,經年難以平息的痛苦夾雜在哽咽的咒罵聲中,一陣陣地縈繞在冷寂沉默的山道…

快要走到停車場,那聲音就沒有斷絕過,旁邊的路人聽見了這聲響,也低著頭討論起來。

孟心越想越氣,擼起袖子就想回去,最終冷琦清拉住她,努努嘴巴示意她看一旁緘口不語的黎音,勸說道,“行了,讓她罵幾句又不少了塊肉,彆再惹事了。”

楊師傅在山下等待,車門隔絕寒冷,孟心這才又想起了剛才沒有說完的事。

孟心盯住了屏幕上的轉賬界麵,一下展到黎音麵前。

小白菜的故事略有漏洞,微信轉賬時,接收方的真實姓名會以“*名”的方式顯示。

如果他果真是黎音口中所描述的那種性格,怎麼會忍得住不提出這個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