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裡原景區位於霧蓉兩市交接處某個名不見經傳的山鎮,因其獨特的自然風貌,多年來一直受到攀山客的厚愛。近幾年短視頻發展迅速,這裡人氣漸漸聚集到頂峰。
上邊有意要將此處正式納入今年經濟業態規劃中——拓寬公路、規範景區定位、提高旅客體驗等。
時越集團在財力資源方麵一家獨大,但文旅項目規劃的經驗略遜於靠旅行社發家的緒正,經過市政處前幾個月的商討,時、緒兩家成功定下了這項合作。
也是這樣,千裡原景區項目啟動會晚宴定在蓉城山居台,層峰聚首,商務切磋之餘,也將兩家兒女的事提上日程。
薛時是個講究實務的人,自然曉得一張口頭支票難以讓人信服,股權轉讓協議一經擬訂,立即就讓薛越給黎音發過去。
股東對內轉讓股權流程並不複雜,拿到簽字文件基本成事。黎音看罷非常滿意。
薛家的車一過外邊的保安亭,立即有專人打電話給徐正報告。那麼這樣,黎音立在二層露台旁,冷眼看著徐正一家三口在山居台外邊花園與人交際,順帶等待迎接今日主角。
園林式的建築占地頗廣,前區側邊有塊地是專門劈作停車用的,各式豪車停滿隊列。
賓利慕尚裡麵下來三個衣著講究的男人,黎音遠遠瞅一眼,大概是薛董事長、薛時以及他們誰的一個助理。
徐正與旁邊幾人說了聲抱歉,忙往前麵迎上寒暄,徐書明扭捏了兩下不想動彈,還是被白慕靜瞪了一眼,硬拽過去。
黎音挑眉握住了酒杯,靠在雕花欄杆,頗有些看戲的荒謬感。
那邊又上來幾個好友,徐正一並招待了,要一同進到園子裡來。官腔官調的,徐書明不耐煩,挽住白慕靜的手臂低語,說要去找雲家的幾個小姐妹。
走到鯉池前抬頭看,她那姐姐似笑非笑的目光正巧輕飄飄地掠過她的發頂。
傍晚的霞光黯淡了,木欄上茂盛的薔薇花藤也不再鮮豔,景觀琉璃燈下反射一些彩色的光線,如電遊走在黎音身上那件銀白色綢緞旗袍的暗紋上。
憑欄輕眺,花木半遮,朦朧朧一張矜貴柔美的輪廓,隻一雙水光瀲灩的眸子輕閃,像晚星,也像珍珠。
徐書明咬了咬唇,低頭匆匆離開。
那邊應酬一圈,徐正要比手請客人們進去,和氣地環顧四周,一樣禮貌與薛荊詢問,“三公子還沒有過來麼,我這邊是有些偏僻了,不太好走吧?”
人差不多來齊,開宴時間也將近。也不知道薛越在耍什麼大牌,“轟隆隆”一陣發動機的爆響在燈火輝煌的寂靜中引人側目。
純黑的超跑自拐角處探出輕盈的碳纖維車身,改裝後的空力套件以及超大GT尾翼也一並暴露在眾人視野之中。
車停下來,周身流體紅燈驟然閃亮,翼門抬起,薛家三公子一抻身上的黑色西裝,長腿邁下來,姍姍來遲。
“……”黎音閉了閉眼。
身後一聲輕笑,雪鬆的氣息慢慢靠近,黎修撐在她身邊往下看一眼,眸光裡帶著冷冷的笑意。
他接走了她手中的杯盞,“喝夠了。”
黎音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剛抿進口中的朗姆酒都好像兌過了苦艾汁,尷尬通到天靈,她彆過臉,一言難儘。
“乾嘛這個表情?”黎修沒忍住笑,明知故問。
黎音皺著鼻子,“哥,你說薛時究竟為什麼寧願付出這樣大的代價也不肯促成與我的婚姻呢?當然了,在薛董事長眼中,薛時轉股權給薛越是左手倒右手,可兄弟之間未必是這樣想的,他竟這樣舍得?”
她不解地歪頭去看黎修,“是你你舍得麼?”
黎修不答,隻輕笑一聲,“你對薛時感興趣?”
“那倒不是。”黎音嘟囔著,“隻不過薛越這個暴發戶模樣把我看夠了,忽然就有些想不明白我為什麼要遭這個罪。”
“你可以不和他聯姻。”
樓下的喧鬨聲漸漸停歇,宴席即將開場,黎音笑了聲,很自然地挽住黎修的手臂,他們並肩走在寬敞的長廊。
“我當然是為了哥哥啊。”她開玩笑,“不然咱們徐董怎麼放心讓時越穩坐上席分吃這塊千裡原的蛋糕。”
不管如何,這個項目最終都會落在薛時和黎修手中。
黎修知曉她在胡說,撩著眼皮斜睨,順著話頭接下去,“你想要的其實我也可以給你。”他喉嚨輕滾,“緒正的股權…我的轉到你手裡也是一樣,用不著他時越施舍這些。”
黎音笑出聲,親親熱熱地收緊手臂,抬頭看著他,語調有一點點嬌,“那怎麼一樣,哥哥的本來就是我的,現在人家送上門來,咱們乾嘛不要。”
“是,你說得對。”黎修無奈地應聲,想到深處,又勾唇輕輕笑了聲。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宴會進行得很順利。到中途時,徐正總算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喊了黎音過來和薛越見麵,兩家人坐在一起,也告誡其他友商切莫有離分時、緒的危險想法。
二樓偏廳用一展五開雲錦明湖屏風隔斷,白慕靜喊人再給薛家幾位重新沏好茶過來,親切地打過招呼,一樣拉徐書明過來,同在旁邊坐著。
桌上沒有更多的女性長輩,白慕靜接過了重任,慈祥地拍拍黎音的肩膀,對眾人說道,“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懂,早些時候阿正說要和薛家結親,那我才找著事情來忙,咱們都曉得的,聆音自小就是乖孩子,在學校老師也稱讚,如今又在霧城獨當一麵,星霓一到她手裡,就連國民歌星也是挖得到的。”
白慕靜輕笑一聲,繼續道,“咱們聆音,樣貌,能力,教養,是處處沒得挑的。”
薛荊這邊自然點頭稱是,客氣幾句,歎氣道,“是,他哥哥我也是擔心,隻曉得工作,不為自己的事情考慮。你看這說過來聚一下,接了電話又去忙了。”
他搖了搖頭,“說要結婚嘛,這幾年他也確實抽不出這個空閒分給妻兒。”薛荊拍了拍薛越,有些恨鐵不成鋼,“這個呢,是有些不爭氣,正是要找人管住他的時候。”
徐正和白慕靜忙擺手說他謙虛,而薛越則哼笑一聲,心道,我是不爭氣,但配徐聆音也足夠了吧。她哪有你們說得那麼好。
他情不自禁地瞟去眼神,可徐聆音的心神根本都不在這一場結親會上,低著頭隻管按手機,好似需要上台子上表演的不是她自己。
她的神情中隱隱含有恬淡的笑意,偶爾挑眉驚訝,好像在和某人聊得火熱。
薛越看了簡直忍不住要翻白眼,過了會兒實在不爽,抬起小腿往對麵碰了碰,意在提醒。
黎音不解地抬頭看過去,薛越卻低頭擺弄手機,接著她手裡“嗡”聲震響,薛越發來消息。
X:【你裝都不裝了啊?怕彆人不曉得咱們各懷鬼胎。】
X:【把手機收了。】
要是彆人的信息,黎音自然也不著急這時候回。她關閉了薛越的對話框沒理,繼續和孟心發消息。
Y:【那楚方怎麼說?】
孟心秒回,【還能怎麼,就那麼唄。反正都說清楚了。】
語氣輕飄飄的,仿佛幾個月前為愛背假包的人不是她一般。孟小姐的怪癖依舊沒有治好,當她心頭所愛的流浪歌手在領域間發光發熱,不再背著吉他遊走在無人街道,所有人都為他如癡如狂的時候,孟小姐就像完成了任務的npc,一下清除了所有情感,理智回籠,結束遊戲。
黎音倒不是多關心楚方,隻不過他現在簽在星霓,商務活動也排得挺滿的,她免不了多問幾句,以免出差錯。
心:【哎呀,你怕什麼,他堅強著呢,可不會像那個誰一樣。】
黎音剛瞥到一眼,孟心立即撤回了這條消息。
她愣了愣,冷笑著回複:【我看到了。】
孟心立即滑跪道歉,【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提這事兒,哎呀…】
心:【彆生氣。】
她轉移話題,【你那邊什麼時候結束啊,我和阿清說了,今夜通宵姐妹趴。】
Y:【什麼由頭啊?】
孟心恬不知恥,【陪我啊,我失戀了好吧。】
到底誰失戀啊。黎音無奈,隻好另外囑咐顏然關注一下楚方那邊的情況。
手指還在打字,餘光一瞥,對麵的人又伸腿過來踢她,黎音若無其事地往前靠了靠,小腿晃了兩下,尖頭高跟鞋無聲地落在地毯。
絲質白襪包裹住的圓潤腳趾越撩越高,直至踩上剪裁流暢的西裝褲。
她…薛越瞪著眼睛往旁邊躲,喉嚨憋住一口氣,臉色也變得紅透。
不得了,還和以前一樣好這口呢。黎音挑眉,無聲地輕笑,抬上去重重地碾了兩下。
兩家大人聊得正好呢,薛越卻忽然摔了一跤,手掌中緊攥的長條桌布掀動了台子上的餐具和白色燭台燈,“嘩啦啦”滾落一片狼藉。
白慕靜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其餘幾人也紛紛後撤,免得被掉落的瓷器碰傷。
外邊的賓客亦被這響動驚著,紛紛往這邊探看。
時越的小薛總半跪在地上,惡狠狠地盯住了緒正的徐千金,臉色沉得像一灘暗流水,額角青筋緊繃,好似生了大氣了。
偏廳裡賓客麵麵相覷,不敢相信有人會這樣失禮,但想到薛三公子往日事跡,卻好像在彆人家掀桌子也不足為奇了。
薛越眼睛看了一圈,氣得想發瘋,再去看她,那種裝出來的關切眼神中暗藏卑劣的得意,就和從前她作弄他的時候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