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薔薇》
by/虞渡
晉江文學城
本文口味:莫吉托。
2024.04.11
手機第三次亮起屏幕的時候,黎音還在象山路某個酒吧的後台休息室。
霧城七月,天氣熱得人心煩意燥。今夜無風無霧,黎音賴在冷氣裡沒打算出門的。
五點多接到孟心信息,隻回了個“沒空”便把手機扔進沙發。
她沒想到好友這樣執著,三催四請沒回應,竟親自驅夜車殺到觀瀾園,把門敲得震天響。
住家阿姨與孟小姐也算熟知,睡眼惺忪地應了門。後者簡單招呼一聲,龍卷風似的刮上三樓,嚷嚷著讓黎音一起去發掘滄海遺珠。
“你都不知道他唱得有多好啊!阿音,你真的得和我去聽聽看的!”
她們是鬨慣的,孟小姐眨巴著無辜清純的大眼睛,手下毫不客氣,把人家生生從被子裡拖出來。
雖然有點興趣,但明天是周一,還有例行早會需要參加。
黎音撐起身盤坐在床上,順手把蓬亂的黑色長發卷到側邊,黑白分明的一雙眼睛好笑地瞟過去,眼尾的促狹已經遮不住。
“真有那麼好,你直接把demo發給顏然那邊評估麼好了,還用得著我去現場聽。”
孟心眼神遊離,“這哪能一樣呢?”她狡辯著,“民謠就是聽live才有感覺,現場的氣氛、歌手的氣質、那種說不出的文藝範…”孟心編不下去了,“哎呀”一聲,繼續勸說,“你去了才知道,我絕對不會哄你的呀!”
黎音哪裡不知道好友的心思,哼笑一聲,直言,“睡過了?”
孟小姐被揭了老底,聲線也帶上惱怒,她臉紅得徹底,手指一抬,又不小心喊出好友舊時姓名,“徐聆音!!在你心裡我就是這種見色忘義的人嗎?!真要是那麼差勁,我會讓您半夜紆尊降貴禦駕親臨啊?”
黎音沒在意她的稱呼,隻因為對方過激的反應笑得胸腔都在震,她慢慢站起來,穩住聲音,“怎麼會,咱們孟小姐肯定隻是不忍明珠蒙塵,多正直的好人一個啊。不過,你做什麼不自己簽了他?”
日明集團旗下也有傳媒公司,隻要孟小姐發一句話,簽個把流浪歌手算什麼難事?
孟心猶豫地一抿唇,黎音便明白了。
她收斂了一點笑意,手指從台子上琳琅滿目的瓶子上輕輕劃過,拿起了旁邊的一柄黑色MasPear。
“怕傷他的自尊心啊?”黎音微微側過腦袋,撩著眼皮,開始漫不經心地梳理慵懶蓬鬆的長發。
孟心眼睛一亮,點頭,“還是你懂我!”
黎音“哦”了一聲,曉得了,窮男人的自尊心往往和他兜裡的錢成反比,不然也不用她特意走這一趟了。
沙發矮凳被推到梳妝櫃旁邊,孟心按亮左手的手機看了一眼。
嗯,還來得及。她放心坐下,一樣看著鏡子裡的女人,輕言,“這次在‘半醒’的演出是臨時起意的,我們現在過去就是偶遇,他肯定想不到我能提前拿到消息。”
她又歎了聲,“你彆把他想成那種趨炎附勢隨波逐流的男人,要是他願意,肯定早就紅了呢,楚方他啊,是有點傲氣的,而且…”她頓了下,“他也不知道我家裡的事。”
黎音瞥一眼她腿上擱著的冰川藍Minikelly。
“這個是假的!”孟心毫不憐惜地使勁兒拍包,振振有詞。
孟小姐情願為愛背假包,這種麵麵俱到的體貼,倒是讓黎音還真想去看看這個楚方到底何方神聖。
20分鐘收拾齊整,黎音對著鏡子左右照了照,看到好友眼中迫不及待的熱切,無奈歎聲,“走吧。”
時間接近十一點,清水吧一樓圓廳的桌椅還是幾近滿座。
沒等太久,台子側邊的幕布輕掀,抱著吉他的男人長腿邁出來,現場頓時人聲鼎沸,熱鬨好似演唱會現場。
吵鬨。
黎音有幾天沒有好好睡覺了,不自覺地皺眉。
周遭的燈被控場調到黯淡,一束光打在台上,長發男人神情冷淡,長腿架在高腳凳,正低頭翻今天的曲目歌單。
寡淡又簡單的開場白,人群安靜下來,楚方開始自彈自唱。
算還不錯吧,孟心倒也沒胡說,男人的長相氣質以及現場熱鬨的氣氛感染,倒給這場演出增色不少。
點歌的粉絲很多,這注定是一場持久戰。
第三杯莫吉托滾進喉嚨,黎音剛抬頭想再招呼服務生,旁邊橫過來一隻手按住她的。
孟心總算從沉迷中驚醒,她小心把豎紋玻璃杯拿走放回桌上,盯住黎音微紅的眼角,低聲關心,“說好隻有三杯的,你不能再喝了。”
黎音“嗯”了聲,半闔眼睛,戀戀不舍似地抿去了唇上殘留的香甜酒精。
這點程度的酒不至於讓人醉的,孟心仔細觀察她的神色,眉頭慢慢蹙住,“你出來之前喝酒了?”她問。
黎音撐住額頭笑了一聲,沒打算否認,“嗯。”
“你!”孟心氣不打一處來,怪不得怎麼都喊不出來人的,原來又偷偷在家喝酒了!
台上的楚方已經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孟心又氣又急,“徐聆音你是瘋了嗎?為什麼又要喝酒,是心情不好嗎?是因為家裡的事?還是因為薛越那個熱搜?”
早八點微博上熱搜top,時越集團三公子昨夜與當紅女星一前一後步入同一家酒店,徹夜未出。
雖然熱搜在半個小時之內就被撤了,但這位女星的討論度太高,網絡上的小道消息鋪天蓋地。
黎音古怪地“啊”了一聲,“有他什麼事。”她的表情甚至有點想笑。
孟心回過神,也覺得不至於。
第一,阿音和薛三是糾糾纏纏談過一段時間,可也已經分手多年了;第二,時越和緒正聯姻的事情沒有100%確定;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阿音現在有“男朋友”。
“那…是大明星惹你了?”
黎音搖頭,“和男人無關。”她解釋,“隻喝了一點點,助眠而已。”
酒精依賴隻是一種上癮症,無關心情好壞。回國後暫時無人看顧,失眠的夜晚又染上惡習也不算意料之外吧。
“最好是一點點。”孟心警告道,“我得好好和你哥哥說一說,霧城現在的戒酒互助會也不少,你得繼續參加才行。”
“嗯。”
是不應該喝的,剛在車上吹了會風,酒勁上來,黎音稍微有一些暈眩,扶著車門下來的時候都差點摔倒。
演出已近尾聲,台上的男人第五次送來目光,黎音看著憂心忡忡的好友,往那邊輕抬下巴,玩笑,“還要不要我當‘伯樂’了?”
黎音今天隻穿著一件簡單的黑色吊帶裙,長發微卷,自然散披在肩,手肘半靠椅圈,瑩潤的皮膚在這個黯淡的夜裡白到反光。
吊頂上不規則的冷光束撞在豎紋玻璃,照進女人水潤迷蒙的琥珀色瞳孔,又錯落流轉在她精致的眉眼之間,點亮了這張皎潔如月的麵孔。
“當然啊!”孟心笑,“但你彆想轉移話題,等明兒天明,我得和黎修好好說說。”
得,還是要給她哥打小報告。黎音知道好友是為了自己好,無奈閉了閉眼,懶靠在椅背,順手拿起桌上的亞克力價格牌。
名單裡琳琅的酒品填得滿當,後麵跟著的價格十分親民。
“40塊?”黎音眉頭輕挑,再次看向桌上的空玻璃杯。
這裡的莫吉托做得很細致。
拍開搗壓的檸檬薄荷沒有一點爛掉的苦澀,新鮮中帶著柑橘香氣,白朗姆和碎冰稀釋的時間也配合得恰當好處。
簡直就像為她量身訂造。
一旁孟心還想說什麼,全場忽然響起雷鳴掌聲,她看一眼台上,演出正式結束了。
她霍然起身,“好!!”激動的女人大喊,和其他粉絲一樣,兩隻手舉過腦袋,一下下拚命鼓掌。
百忙之中,孟心遞過來一把鑰匙,低頭悄聲說道,“你先去後邊休息室等我們,我馬上帶他過來。”
她囑咐著,“阿音,記得,千萬彆提是我把你帶來的呀。他要提什麼條件的話你就先答應下來,合同和資金後期都可以我這邊來負責。”
“曉得了。”黎音意興闌珊地站起來。
孟心又問,“怎麼樣,沒暈著吧?”
黎音擺手,這才到哪。可這裡實在太吵了,缺眠加飲酒讓她加快腳步逃離。
順著孟心指的方向走到燈光昏暗的儘頭,老舊斑駁的房門就在眼前。
看來這家清水吧利潤不是很好,嘉賓休息區都這個破樣子。
黎音沒想太多,提起鑰匙一扭,鏽住的鎖口“哢噠”一聲,門“咿呀呀”地打開。
大量白熾光從裡頭奔流傾瀉,瞳孔被刺得輕散,卻又在下一刻彙聚。
更衣櫃前邊站著個正抬手套T恤的高個子少年。
以黎小姐平日裡的禮貌,早應當向他道歉並且立即退出門外。
可到底酒精麻痹神智,她的目光肆無忌憚地從少年人勁窄的腰間劃過,又落在腹間流暢的肌肉線條之間,並且沒忍住挑了挑眉。
如果仍在紐約,這樣方式的遇見大概會發展成一個潮濕而難忘的夜晚。
可惜了,這是在國內。
她眼見著少年白皙到透亮的耳根開始發紅,緋色的雲一路往下蜿蜒,肌肉收緊到僵硬,四肢也好像失去協調。
他在她輕佻的打量中找回凍住的身體,很快伸手把寬T拉回身上,整理好衣擺,抿唇側著臉望向門口。
五官深邃,高鼻薄唇,鴉羽似的長睫在她的審視下顫得厲害,澄淨的一對墨色瞳孔仍然帶著少年人星海燦爛的純粹。
是顆小白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