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他的懷中沒有我想象的暖……(1 / 1)

青苔之罪 原因攻略 3662 字 10個月前

他的懷中沒有我想象的暖:我抬起頭來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未必是今晚,如果想殺她,可能明晚,可能後晚。那你每一晚都像今天這樣守株待兔嗎?”

“我們被人算計了,警察局的調令要明天才能拿到,今晚我們得自己挺過去。而且如果我嫂子今晚不死,等再回去,在北城暗殺我二哥的線索就會出現了。樊青,這個人抓不到,我們全家都......”他長歎了一口氣,鬆開我,低下頭去避開我的雙眼。

“樊青,是我對不住你。是我要把你拉進來的。”

我想起每天在我身邊鬨騰的小軒,想起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能記得我喜歡吃紫米糕的老太太,想起會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教我看帳的劉管家,想起眼角一滴清淚的清秋太太。

不是把我拉進來的,是我自己沉溺。

“可是現在才剛剛傍晚,想要刺殺受傷的......嫂子,怎麼也要等半夜三更夜黑風高吧。”我問道。孟曉山搖了搖頭:“不會,他們也會猜到我們會做防備,大概會等淩晨三四點的時候。但這一晚上的確是一點不能合眼。”

突然,好像想起來什麼似的,他看了看鐘,把我拉進他自己的臥房,把我帶到床上坐穩。轉手不知從哪掏出一個盒子,盒子上包著精致的禮品紙,這種包裝的東西我見都沒見過。他頓了下來:“抬腳。”

“你乾什麼?我腳腕早好了。”我以為他是想給我揉腳腕,沒想到他拿出一雙精致的小皮鞋。上麵還帶著藍綠色的綢帶,係成一個漂亮的蝴蝶結。“你怎麼給我買這樣的鞋?”我的腳不該穿這樣的鞋,我也不該穿這樣的鞋。

“你怎麼知道我的鞋碼?”我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我看過你的腳。”他輕輕地說,那個語氣好像在說一件與他完全無關的事。“你光看一眼就知道我腳多大了?”他臉上出現了笑意,挺直身體對著我:“因為我不光看過,我還握過。我把鞋店裡所有號碼的鞋都握了一遍,這個號碼,就是你腳的大小。”

我羞得下意識的想收回腳,隻是這次他沒有放手。他死死拽住我的腳踝,把我的腳整個包裹住,然後輕輕幫我穿好:“我的第一雙皮鞋,也是在這裡穿的。也是像你一樣坐在這。”

“樊青,這隻是一雙鞋。你配得上這雙鞋。甚至,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配得上。”

他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快步走回孟雲山的屋子,隔著門,悶悶的聲線傳來:“你快回屋鎖上門鎖上窗,你的屋裡我放了一把刀,如果有異動你就大叫,我就在隔壁,你一定保護好自己。”

我看著手中的刀,輕開刀鞘。那是一把用皮革圈圈纏繞住刀鞘的刀,旁邊已經被磨出毛邊,能看出是經常隨身攜帶的東西。

我拿著房間裡的刀,又看著他送的皮鞋,噠噠地走到他的門口,在門口的地板處坐下。

“孟曉山,我拿好刀了。我怕你睡著,所以來這裡陪你。”

“你怎麼在門口?這不安全,快回去。”

“難道不是離你越近越安全嗎?”我承認我就是在犟嘴。

半晌,裡屋傳來他的聲音:“離我近也不安全。”

我固執地說道:“孟曉山我怕你會死。”我以為他還會說些拒絕的話,但他這次卻隻說了一個字:“好。”緊接著我聽見門的另一邊也傳來了坐在地上的聲音,就在我耳邊。

我們就這麼隔著門背靠背地靜靜坐著。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他,但話到嘴邊,我沒問出口。我想起清秋太太所謂的“遺忘”。

我怕他太痛。

孟曉山突然問道:“小軒這個時候,是不是都該睡覺了?”我懷疑他是沒話找話。“嗯,這個時候我該給他講故事了。來講漢文的唐師傅給了我很多睡前故事,我都一個個抄下來,每天晚上都給他講。”

“樊青,你喜歡聽故事嗎?”

“可能吧,因為沒人給我講過睡前故事。”

“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嗯。”我點了點頭,忘了他看不見。

“從前有條大青魚,愛上了另一條小青魚。大青魚被魚群排擠,於是兩條魚就遊去了另外一條小溪。可沒想到,小青魚很喜歡唱歌,很漂亮。魚群就下毒讓小青魚生了病,再也唱不了歌了。大青魚咽不下這口氣,慢慢追查,便發現下毒的源頭是魚群。同時,大青魚還發現了魚群在欺負其他的小魚,它們想把小魚們賣給狠毒的魚販子。於是大青魚便挺身而出。”

我聽見他的頭輕輕靠在門上的聲音。

“魚群的魚很多,它們找了一條食肉魚吃掉了大青魚。那年,小青魚才16歲。她在19歲的時候,登報宣布嫁給了大青魚,她嫁給了他死後的第三年。魚群此時也就誤以為大青魚還沒有死。”孟曉山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極了左清秋一刀一刀在剜自己的皮肉,這何止是遺忘,這是詛咒。

溪流裡的水,是不是早已成了紅色?

孟曉山繼續說道:“於是小青魚每天都吃很多很多飯,努力遊很久很久,終於變成了一條大青魚,然後想儘辦法回歸魚群。終於,它發現了是到底是哪條魚。隻是這條魚位高權重,所以今天,這條小青魚奄奄一息。”

“這個故事......好像戲本裡的故事。”我哽咽著,沒想到,是這樣的故事。

“她當年真的是北城學戲學得最好的女老生,所有人都說她肯定能一炮而紅。可惜被畜生倒了嗓子,一次也沒登台唱過。”

“她唱過,她現在不就在唱嗎。”

唱男扮女裝替夫鳴冤,唱報仇雪恨清白人間。

我在被孟曉山救回來之後,就很少和他有這樣麵對麵,哦不,背對背的談話。

我們說了很多,我在被他救了之後從來沒聽過他跟我說過這麼多的話。他說了很多他去北城生活的所見所聞,他說北城有個巨大的皇宮,自己也沒見識過,說帶我以後去見識。這讓我覺得很新鮮,什麼地方能讓張自白這種趾高氣揚的人捏著嗓彎著腰伺候人洗腳梳頭呢?他還說他一開始去北城的時候,很多人都聽不懂他說話,自己隻能一點一點學,後來家裡被人日夜監視,二哥擔心他,於是便把他送去了國外,但當他聽說二哥去世之後,毅然決然拋下了學業回國。

他說他要保護這裡。

而這個老房子實際上是他們去北城前在南城的老房子,當日老太太死活不讓劉管家跟去北城,讓劉管家日日夜夜都在這老房子裡,她怕遠山回來找不到家。

他還說國外嫁人不需要我們這一套,女人穿著白紗裙,男人穿著西裝一起去教堂向耶穌宣誓就好了。國外死人也不需要這一套,有錢人推進爐子裡燒了便好。

說到這,他有些哽咽了。我想安慰他,卻沒什麼可說的,我能說的就是從小到大的那些紅嫁衣白孝布。

“你媽媽至少還活著不是嗎?”

他沉吟了一下:“如果這一劫我們能夠安穩度過,我就告訴你,關於我父母的故事。樊青,三更了,快回屋去。無論出什麼聲音都不要開門,包括槍聲。彆怕我會死,彆怕。”

他的聲音很堅定,但重音卻清楚地發在了彆怕兩個字上。

我手裡還握著他送給我的小彎刀,僵屍般地窩在床角。大睜著眼睛,透過窗子,我清楚得看見今天的月亮烏白烏白地,緊緊壓在房簷上,好像蒙上一層厚厚的影紗。

我一晚上沒有聽見打鬥的聲音,但終於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傳來了一聲槍響,我清楚地聽見是從孟曉山的方向開出的槍。

我全身的汗毛豎了起來,不知道是該感歎他終於來了還是該感歎他真的來了。

接下來呢?是打鬥嗎?是流血嗎?

突然,有人敲響了門,屋外傳來了孟曉山平靜的聲音:“樊青,他死了。”

我打開門,他的身上滿滿的寒氣,直給我動了個哆嗦。“你剛送外麵回來?”

他點了點頭:“你跟我出去看看,是不是張自白的那個小廝。我本來想打斷他的腿然後抓活的,但他跑得實在太快。”

居然是他?我震驚之餘飛快奔下樓去,看見雪地裡刺目的一大灘血液和後腦上緊緊實實的一槍,傷口還不斷地噗噗冒出血來,融化掉周圍的雪。

“是他嗎?”

是他。此時的我腦子裡想了一萬種怎麼在他的屍體上插上一刀又一刀,怎麼剝皮抽筋,怎麼挫骨揚灰。但他就像張自白一樣,瞬間地死去了,輕鬆地死去了。甚至到頭來,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如果你問我這個迫害過我們的人是誰,我竟然說不出名字。

或許張自白應該被千古人唾棄。但這個小廝也應該。

突然,我聽到頌祥站在門口大喊的聲音:“二奶奶醒了!”

左清秋被抬回自己的臥室,至今都沒有連一個醫生來看過她的傷口。其實這件事很冒險,她一旦傷口感染或許連命都保不住。

左清秋眼睛微微地睜著,緩緩地擠出一句話:“我要去辦公樓。隻要拿到簽字文件,就知道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