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三)十年修得同船渡(1 / 1)

穀競川剛成親那會,單明允是很開心的,不隻為他最好的朋友開心,也替自己慶幸──總算,這人不會再三天兩頭喊他老婆。

但他很快發現自己太天真,穀競川似乎打算一輩子這麼喊他、不分場合地這麼喊他,死也不改口。算了,至少這人現下又是能吃能睡能過活,他忍忍也就過去了。

但今日真是不能忍。

「老婆,你打算何時成親呢?」穀競川眼見帳裡隻他們倆,一麵忙手邊的事,一麵樂嗬嗬隨口閒聊。

單明允剛忙完自己的活,收拾好桌麵,正想喝杯茶歇會,聽了這話一愣,咂兩下嘴,賭氣道:「你都叫我老婆了,我跟誰成親?」

穀競川愕然抬眸,對他曉以大義:「我說的不是咱倆鬨著玩,是讓你真的找個姑娘過日子,白頭偕老、永結同心那種。」頓了頓又覺哪兒不對,補上一句:「咱倆也能這般和和美美,我不會虧待你,可是你不想帳裡有個娘子作伴麼?」

「我不需要。」單明允從齒縫迸出一句,又不以為然地冷笑:「江初照不算姑娘,他比較像小夥子。」競川也很微妙啊,從前沒少唸叨要祝二小姐像個姑娘家,他自己倒是娶了個假小子。

「不,我覺著初照一直都挺像姑娘的。」穀競川立即接話,又不知想起甚麼,耳根微微泛紅。

單明允看不下去,提醒他:「光天化日,你是不是在想些亂七八糟的事?」

穀競川咳了兩聲,佯作沒聽見,不知死活地接著遊說:「成親有許多好處。每日回到帳裡,有個人等你、知冷知熱的關心你。」他說著,彎下一根手指,「自個娘子替你燒的菜,和夥頭兵燒的可不同,知鹹知淡,愛吃甚麼都能同她說。」他又彎下一根手指。

這是在炫耀?單明允隻是垂眸喝茶,不打算理他。

「最大的好處是,」穀競川不察他神色不悅,自顧自地喜道:「你可以天天見著喜歡的人。不開心時她會安慰你,開心時她陪你一塊開心;甚麼都能說也甚麼都能做,多快活!」

就是在炫耀沒錯。單明允揚了揚眉,刻意問:「做甚麼?」

「做…都行啊,你亂想甚麼?」穀競川粗聲道,這次不隻耳根,整張臉都紅起來。

他不過問了句做甚麼,亂想的是誰?單明允扯了扯嘴角,「你知不知道,你現下很像祝伯伯,他從前就是這樣唸叨我們早點成家,你聽了就溜的。」留下不忍心的自個,坐在那陪笑接著聽,他到底欠穀競川多少?

穀競川聳聳肩,一邊忙活一邊道:「爹說的挺對,你多少聽些。」

好啊這人說倒戈就倒戈……「你開心就行。」再說他真要生氣了。

「我也希望你開心。」既然起了頭,穀競川乾脆不顧一切死諫:「你喜歡的姑娘都有娃娃了,你卻無法忘記她,我瞧著也心疼。」

"心疼"二字教單明允一陣惡寒,怒目警告他:「你控製一下措辭,否則我揍你。」穀競川這才一臉無辜地閉嘴,低頭繼續沙沙書寫。單明允滿意地接著喝茶,過了半晌卻驚覺不對,質問他:「你方才說我喜歡甚麼?」

穀競川瞥他一眼,慢吞吞回答:「你不是喜歡緋緋好多年?」

「我喜歡大小姐?」單明允露出玩味的笑容,「怎麼我自己不知道?」

「你彆不好意思承認,我早看出來。」他眼力可好了,好比暖暖先前喜歡昭旭吧,他也是揣著明白不揭鍋。

單明允看他一臉嚴肅,更覺荒謬好笑,反問他:「你倒是如何看出來的?」

穀競川認真回憶:「咱們剛來燕門關那兩年,中秋你不是跟我一道回家,就是緋緋及笄沒多久,記得麼?」

「中秋記得,但我可不知道大小姐何時及笄。」

這人還真會裝蒜啊。穀競川不急著拆穿他,接著幫他回想,「那次殿下也在,他倆情投意合,你不就為此悶頭喝酒,大醉一場?」單明允忽地臉紅,穀競川見狀,逮著了甚麼似的,指著他喝道:「還不承認,這下全記起了吧。」

單明允原本不想理他,可他這快活模樣又令自己咽不下這口氣,遂咬牙道:「我的確為喜歡的姑娘喝悶酒,但不是為大小姐,你隻瞎猜對一半。」

不是緋緋?穀競川替他扼腕,有些埋怨地道:「那你就不該喝悶酒,應該跟喜歡的姑娘表白才是,男人要有膽量。」

單明允算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想活活掐死他,沉著臉將茶盞往桌上一放,粗聲道:「那姑娘另有意中人,我還怎麼說?」

穀競川這下好奇了,既好奇單明允喜歡何人,也好奇這聽來複雜的故事。他擱下筆,湊近單明允,「你能同我說說麼?」

單明允瞥他一眼,淡聲道:「那年中秋,我親眼見到她,送給自己的意中人一隻香囊。」

「就這樣?也許人人有呢,香囊這玩意麼……」穀競川不甚在意地接話,卻在看到單明允眼中殺氣時噤聲。

「那姑娘對她的意中人說,這是她頭一回做香囊。」單明允眸色黯淡了些,「她說自己不能常看見他,希望他能把香囊帶在身上,偶而想起她來,她就很開心了。」

穀競川聽得很專注,「那人有收下麼?應該有,否則你也……」

「他沒收,當場就拒絕了小姑娘。」單明允截下話頭,沒好氣道:「那遲鈍的呆子笑得沒心沒肺,說甚麼:『這玩意我不懂,也不愛戴這些勞什子,沒準兩天就弄丟了,不要浪費,妳還是送彆人吧。』」

穀競川瞠大眼,忽然想起一件舊事,駭得說不出話。

「你想起來了,呆子。」單明允冷笑瞪著他。

「默桐……」穀競川喃喃道,寒毛全豎了起來。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明允在看緋緋,想不到竟是在看緋緋的貼身丫頭默桐,原來這複雜的故事他也有份?沉默一會,穀競川艱難道:「你可千萬彆告訴初照,我不希望她多想。」這兩人平時沒話說的,初照應是啥都不曉得……

好啊又是江初照,這呆子隻關心江初照!單明允為默桐抱屈,殘酷地道:「初照知道。」他無視穀競川手足無措,咬牙接著道:「不光是初照,除了你以外的人,都看出默桐對你有意。」

「可我當默桐是妹妹,家裡的小丫頭,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默桐,那日有沒有哭啊?」他後知後覺地問。

單明允見他關切愧疚,火氣這才消了些許,無奈道:「你說呢?」

看來是有。穀競川尷尬又內疚,一副闖了禍的表情。

單明允盯著他良久,忽地笑起來,溫聲道:「這種事勉強不來,總會看開的,你明確拒絕,好過曖昧不清耽誤人家,默桐現在也好好的,沒事。」

「可你好麼?」穀競川再問,看著他的眼神小心翼翼。

「我也很好,早就看開了。」單明允微笑道。

*           *           *

新的營區百廢待興,江初照從無到有打理了半年多,幸虧有雪霏一路幫她,才將這新一批的娘子軍編伍操課。

也不是人人都受得了行跑操練曝日頭,一些較大的姑娘撐了些時日,委實受不了,甘願回去做花娘;倒是新來的小丫頭們能吃苦,互相擦藥打氣,硬是撐過來,體力上也提升不少。

她一開始有些氣餒,畢竟留下的人少、求去的人多,雪霏總是鼓勵她,說這頭一批留下的小姑娘,個個都是硬氣的,或許會成為往後的標竿楷模;又說人各有誌,軍營裡還是不能沒有花娘,至少現在姑娘們能自己做選擇。她這才釋懷些。

平日她跟雪霏做完日訓,都一起在獨個廂房接著做些文書工作,江初照又更感激雪霏識文通墨這事,她這是甚麼運道,能交到這樣的朋友,總覺得對雪霏不好意思,讓她跟著自己團團轉。

今日她倆忙到一個段落,江初照緩一口氣,提議出去走走。

雪霏有些為難,江大人的"走走"向來都是跑跑跳跳,她體力可沒這麼好,日訓結束還不到一個時辰呢,遂提議到外頭泡茶坐會。

雪霏出去準備茶具時,江初照又在屋子裡隨意繞繞,正打算跟出去,卻瞥見另一張小幾上有個眼熟小盒,打開一瞧,淡香撲鼻,裡頭水粉已乾硬結塊。這香氣瞬間勾起她的回憶,驚訝得怔怔出神。

雪霏一進屋,見她捧著自個那盒水粉沉思,侷促地一把接過,甚至沒打聲招呼。這不尋常的舉動令江初照詫異,不解地瞧著雪霏。

小姑娘麵泛紅暈,解釋道:「粉已經乾了吧,之所以留著…是因為盒子很漂亮,香味我也喜歡,哪怕沒法用了,有時拿出來嗅嗅,也很開心的。」

她的聲音很輕,一邊說一邊輕撫自己的指頭,江初照認得她這個小動作,每回她不好意思都是這般。雪霏還在喜歡她麼?就算她已經成親、明知她是女兒身,仍舊喜歡?

雪霏讓少年專注探詢的眼神瞧得雙頰發燙。她平日藏得很好,跟著其他姑娘一道叫江大人,可她自己清楚,這句"江大人"和姑娘們那種似叫姐姐的親暱自在不同;她每回叫江大人,都是在喚心裡曾經的少年郎,這樣很傻,可是她沒有辦法……

江初照的眼眶紅了。是她不好,若是她在帶雪霏回帳的第一晚就坦言,或許這麼好的小姑娘就不會情根錯種,是她耽誤了這個妹妹。喜歡一個人,有多難以忘懷,她很清楚。

「過陣子我會去濠州一趟,」江初照清了清喉嚨,淡淡微笑道:「再去那鋪子轉轉,妳若是喜歡,我到時幫妳多帶些回來吧。」她佯作不知情,輕拍了拍雪霏肩頭,推門而出。

*           *           *

是夜,江初照抱膝坐在榻上,她要做個抉擇,在一眾兄弟和雪霏之間,選了就不能回頭。

穀競川梳洗出來,見了她凝重的神情,暗暗心驚,試探道:「妳乾嘛呢?」

「咋啦?」她回神,不解地反問,神態歸於平常。

他略鬆口氣,坐在她身側,「妳方才的臉色很難看,我還道妳哪兒不舒服,沒事吧?」

江初照讓他疑懼關切的神情逗樂,嗬嗬一笑,搭上他手,「你能不能教我梳些姑娘的發式?」

穀競川難掩驚愕,「可、可以是可以……」

「現在教成麼?」她湊近他,熱切道:「我不用花或蝴蝶甚麼的,簡單些得了,辮子就不錯,要俐落好活動那種。」

穀競川愈聽愈不明白,看她這樣隨意整活,肯定不是姑娘愛美心思,圖甚麼?他忍不住多問兩句。江初照沒提雪霏,隻說自己太俊了,那兒的小姑娘把她誤當男子瞧,才想著和那些姑娘差不多打扮。

穀競川大樂,一把摟住她,歎道:「我這娘子的男裝扮相,確實是俊得一蹋糊塗,我也算閱人無數,隻看過一個能與妳匹敵。」他笑著一擺手,「就我那妹夫。」

江初照順著他比劃的方位瞧去,燕門關?憶起那日在大燕匆匆驚鴻一瞥,當即樂道:「那大燕國君……我瞧還沒你俊。」她及時、驚險的圓了回來。

穀競川心裡很受用,嘴上卻笑罵:「那是妳不識貨。」他一把拉起她,帶她到鏡前,耐心教她梳頭,「這辮子垂在兩旁是姑娘,等妳從那兒離開,」他拾起發帶,將兩側辮子收攏紮高,對鏡中的她笑道:「這不,咱們英俊瀟灑的江大人回來了!」

江初照又驚又喜,想不到能這般整活,自個方才還壯士斷腕的瞎操心呢。「高人哪!你太厲害了……」她欣喜轉頭,迎上穀競川理解的微笑,怔了怔,一把摟住他,喃喃道:「謝謝。」

*           *           *

從濠州歸來,江初照先直奔賀友之住處,拿了信,又趕去雪霏她們住的廂房,歡快推開門。

「我找雪霏。」她聲音大了些,在夜裡顯得太響亮,忙低聲問:「她在麼?」

幾個小姑娘好一會才認出眼前明豔歡脫的姑娘是誰,原本昏昏欲睡,此時精神全來了,一擁而上,對她又摸又瞧,不住誇讚。江初照暗道聲慘,難怪剛才她把賀友之叫出來時,他一臉見了鬼似的,原來她沒注意到自個穿的是啥子。

「她…哪去了?」江初照定定神,接著打聽雪霏,一瞥眼,終於看見在人圈外對自己微笑的小姑娘,遂開心向她招招手,跟大夥招呼一聲,將她獨個帶出門。

倆人走了一會,江初照見四下無人,喜孜孜從懷中掏出一包物事,連同那封信一並交與雪霏,示意她瞧瞧。

雪霏拿起那封信端詳一會,微微一笑,收進懷裡,才去拆那包物事。裡頭是一些精致雅氣的珠花,幾樣色澤潤麗、清香宜人的胭脂水粉。她抬頭看著江初照,眼前少女的發式彆致美麗,烏黑秀發上僅有一支瑩亮玉簪。

她有些欣然、有些苦澀,輕輕地問:「都給了我,妳不留些自個用麼?」

江初照一攤手,樂嗬道:「這些玩意我真不懂,還是將軍幫著我一道挑的,妳用合適些。」

江大人看上去多開心。她趨前一步,輕順了下少女柔細的發絲,喃喃道:「妳的頭發……」那日江大人把水粉盒還給她,過幾日不再紮男兒發髻,改梳辮子,一日日更有姑娘的感覺。偶而,江大人的神態會回複少年般英氣瀟灑,僅一瞬又隱沒。

「妳這樣很漂亮。」雪霏由衷地說,打心裡為她開心。

江初照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笑笑,忽覺時辰已晚,催著雪霏回去就寢,打算送她回廂房再離去。剛要轉身,雪霏卻抱住她,她一時無措,手不知放哪,隻是懸在空中,跟她的心一樣,落不了地。

「我知道妳放心不下我。」雪霏輕聲呢喃,極力平穩語調,「我現下很開心,同妳一樣。賀友之…非常體貼人,謝謝妳為我做的一切。」她輕輕鬆開江初照,像鬆開一個曾擁得死緊的美夢。

江初照果然在哭。雪霏用帕子輕拭去她的淚,帶著笑溫聲道:「明日見。」

明日,將是嶄新的一天。

*           *           *

(三個月前)

賀友之剛下校場,渾身是汗,聽得有人喚自己,轉身見江初照在遠處同他揮手。千裡傳音啊,這肺活量多大……他有些愕然,快步走近。

江初照亦是笑容滿麵迎上前,在他身前站定,寒暄幾句即切入正題:「你記得雪霏麼?」

「…是先前你帳裡那位?」

「你記得!那太好了……」

賀友之舉起手打斷他,「不算記得,先前咱不過一道出去騎了幾天馬,我當時以為她是你的……所以也不敢多瞧她,真想不起她甚麼模樣。」

江初照一臉激賞,像挖到寶似的,他果然沒看走眼,賀友之就是和其他人有區彆。

這目光讓賀友之有些不自在,尷尬問道:「你這般瞧我是?」

江初照搓搓手,未語先樂:「我直說了啊,我那妹子挺好,你也挺好,你能不能跟她通信,交個朋友?」

賀友之手中那杆槍哐啷一聲落地,江初照瞧也不瞧,抬腳勾起,漂亮地轉個花,交還給賀友之,熱切不減等他回複。

「容我想一想。」這是甚麼光怪陸離的請讬?

「你不是另有意中人吧?」"想一想"三個字勾起江初照不好的回憶,一時情急,竟是唐突地脫口而出。

「……」賀友之被問得又是一愣,雖覺得有些荒唐,仍是坦白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看到漂亮的也會多瞧兩眼,但目前沒有意中人。」

真夠實誠。江初照極是感動,直想把洪茂鬆抓來瞧瞧,甚麼叫"路邊的梨子不甜",謬論!眼前就是個活生生的好苗子,上天給留著呢。他也不敢逼太緊,隻好道:「那你慢慢想,不急。」

正要告辭,賀友之卻不解地笑問:「你朋友這麼多,我也不是年齡最大的,怎麼偏給我作媒?」

因為你是萬裡挑一啊。這說出來該得罪多少人,江初照咽下去,改口道:「我覺著你倆會處得不錯,認識一下,不吃虧的。」又想起甚麼,有些侷促地補充:「隻是有個問題,我先前認識她快一個月,才向她坦言自己的身分,她…從前是有些喜歡我的,現下也不好說。」

賀友之想了想,問他:「這有甚麼問題?」

「沒問題麼?」他詫異反問。

賀友之搖搖頭,「不影響交朋友。」

「那太好了,」江初照如釋重負,難掩期待地含笑道:「你想好再同我說。」

這神態他在哪看過?賀友之稍加思索,方才恍然,笑了一聲,「你愈發像將軍啊。」

他不過有感而發,無關褒貶,江初照卻像受了莫大的恭維,喜道:「是麼?我哪有他這麼好。」

*           *           *

洪茂鬆今日吃足了苦頭。

穀競川瞧他身手矯健、氣力沉穩,心下大樂,乾脆找他拆招練習,剛開始還有控製下手力道,玩開以後就甚麼都忘了。洪茂鬆漸感吃力,又沒法分神提醒他,暗暗叫苦,一個不留神,被他甩出去,疼得哇呀大叫,爬不起來。穀競川慌張上前查看,發現小夥子胳膊脫臼了,極是不忍歉疚。

「抱歉,你忍忍、忍忍啊!」說著雙手握住他胳膊,一扭一推,幫他接了回去。

洪茂鬆發出殺豬般慘叫,又疼又委屈,坐在地上不肯起來。

還鬨上彆扭了……穀競川暗地好笑,轉身回大帳,不多時回來,蹲在委屈巴巴的小夥子跟前,哄道:「我幫你擦點藥,很快就不疼了。」

他將藥油倒在掌心搓熱後,往洪茂鬆胳膊上推了幾下。洪茂鬆吸了吸鼻子,確實覺得好多了,又看穀競川把瓶子扭緊遞給他,溫言道:「你今天先休息吧,回去多擦幾遍。」

洪茂鬆沒接,盯著瓶子瞧了會,探手在懷裡摸索,掏出個一模一樣的藥瓶,「將軍你瞧,雙生子呢。」他看著那瓶喃喃自語:「我的似乎還老些,不像你那個又新又亮……」他忽地搖搖腦袋,「說錯了,不是我的,是江兄借我的。他還要我用完了把瓶還他,可之後他就離開趙字營,沒還成,我記性又不好……」

穀競川沒搭腔,看著那瓶不知在想甚麼。

「既然你那兒還有瓶,這個你說江兄還收麼?」他一雙大眼瞧著穀競川,「將軍?」

他這才回神,將自己的瓷瓶與洪茂鬆手中那個調換,笑道:「我拿去還她,這你留著用,不必還我。」說完拍拍洪茂鬆,急匆匆不知上哪去了。

*           *           *

「初照!」穀競川聲隨人至,江初照甫一抬眼,還來不及反應就讓他一把抱住,手中毛筆的墨跡順勢染黑了穀競川的衣袖。

這很難洗……江初照暗暗叫苦,他為甚麼總是這樣?更尷尬的是她瞥見雪霏掩嘴輕笑,對她比了個手勢後,悄悄帶上門溜出去。不不不,不是妳以為的那樣……江初照動彈不得又不敢嚷,心下歎口氣,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你怎麼這時辰有空,洪茂鬆該不是躲懶去了?」

「我來還妳東西。」他攤開手,掌心躺著一隻瓷瓶。

江初照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收回瓶子,又是尷尬又是氣惱,她昨日才見過洪茂鬆的,這人反倒對競川長記性……「謝謝啊。」她接過瓶子,覺得自己臉紅了,又等一會,感覺穀競川仍沒有鬆開她的意思,隻好提醒他:「我手邊活兒還沒做完,晚一點再陪你吧?」說著提防地瞥了門扉一眼,祈禱這時不要有人進來。

穀競川懷著滿腔熱情而來,想不到她反應竟如此平淡,真是說不出的失落委屈,順著她視線瞧過去,這才會意,悶悶道:「啊…咱們江大人又不好意思了。」說著鬆開她,有些自討沒趣。

江初照趕忙把瓶子和筆隨手一擱,起身攔住他,安撫道:「不不,我隻是想早點把事情做完,你今日難得有空,咱們一會還能出去走走。」

穀競川就高興了,還是他娘子想得遠,當即拉著她坐下,順手十起筆,熱切道:「在弄兵防圖啊?我幫妳。」

「我可以的。」她一陣好笑,輕手輕腳要將筆拿回來。

「我知道妳可以。」他接話,並不鬆手。

江初照抬眸,穀競川笑睞著她,又指了指自己,溫聲道:「物儘其用,不要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