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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笑夠了,娘娘才溫言細語招呼趙斐然過來,柔聲問道今日之事。

如此丟臉,趙斐然哪裡肯說。

無法,娘娘又命人將宋大監招來。宋大監雖未親眼得見,不過好在隱隱聽聞幾句。如此可難不住娘娘,幾句話之後,明白徹底。

登時笑意又止不住,然看在趙斐然麵兒上,壓了壓。

“可是你先說人小娘子不好的?”

“我……阿娘……”趙斐然急著辯解。

娘娘打斷,“你聽我說。不論是我,你阿爹,還是你阿姐,早多少年跟你說過,你這張嘴得好好收斂,省的得罪了人還不知曉。你瞧,現如今不就是將人給得罪了……”

“得罪她一個小娘子,阿娘,這是什麼話!她是哪個牌麵上的人物,我還怕得罪她了,當真是笑話。”

言語之間,趙斐然極為神氣,半點不覺有何問題。

娘娘一口氣憋在心口,甩手不管。

“那你還火急火燎地來尋我和你阿爹做什麼。”

“聖旨……聖旨……阿娘,兒子是□□太子,稀罕她個什麼都沒有的小娘子,委實可笑。”宛如負氣一般,趙斐然硬氣如此說道。

一時,在一旁看許久熱鬨的陛下來了興致,他倒要看看,他這缺半根筋的兒子,能將事情鬨到什麼地步。

“如此也好,聖旨,我使人封存便是。少一事也好,省的後日大朝會,還得同前朝大臣說道,為何選這麼一個人,還要放在太子妃之前入東宮。行了,”再說下去,陛下怕忍不住笑意,開始攆人,“你有傷在身,如此一趟也太不顧惜自己,好生回去歇著,再讓宋大監上上藥。彆在這杵著,該如何便如何去!”

急衝衝來此,雖解決了聖旨之事,可趙斐然心口的無名火,卻還滿肚子亂竄,一點子平息的跡象也無。得了陛下金口攆人,他無法,隻能告退。

待人走遠,再也不見,娘娘方才說道:“他還小,不懂,你好好說說不行麼。看自己兒子笑話,你就這般開心。”

“阿桐,揠苗助長不行。”

“若是小娘子真嫁人了呢。”

陛下輕笑,“阿桐糊塗了麼。他是太子,若非篡位,通敵叛國,誰還能將他何如!若這點子事也辦不好,那我還是再活上幾年,教教靜安吧。儲君,缺陷不可怕,手段謀劃全無才是可怕。”

今日之事,各家都有錯,可天家威嚴要維係,是以,身為家主的王康,臨睡前,得了陛下莫名其妙的申斥。說他懈怠懶散,無進取之心。

王康本就個繡花枕頭,何處進取。

聽得這話,他不禁想到王十七娘今日的東宮之行,福至心靈覺得陛下是在提點他。

此事尚未明了,莫要聲張。

高興地王康一宿沒睡,接連賦詩三首。聲勢浩大,氣吞山河,將自己比作鯤鵬,即將一躍而起,翱翔千萬裡。

……

一宿沒睡的不隻王康,更有秋霜居的十七娘。

已應下徐掌櫃,要將《小黃門的婚姻生活》在這月了結,自是抓緊。此前寫到小黃門逼迫娘子成親,又被人氣得新婚夜負氣而去。這往後該如何呢?

十七娘思來想去,沒個新奇的點子。

以往依循趙斐然模樣,寫個英俊瀟灑又變態至極的小黃門不在話下,而今身份暴露,不論如何勸說自己,心中總有怪異之感。

及至夜半,耳畔蟲鳴蛙叫,空曠寂寥,方才開始。

第五卷暗夜掩蓋罪行晨光照亮窗牖

還說打從成親以來,小娘子成日哭泣,從未給個好臉,即便是尋常之人也難以忍受,更何況他小黃門。

這日,更深夜半,趁赤腳醜婢熟睡之際,他輕聲推開娘子房門。月華清朗,她嬌俏容顏映入眼簾,麵若桃李,似春風過境。唯一雙杏眼緊閉,眼尾微紅,似胭脂,似淚痕,更似巨鼓重錘。

小黃門怒不可遏。走上前去坐在榻沿,負氣抬手,似要掌摑。然,停在半空,不再動彈。

良久之後,緩緩放在她麵頰之上,輕輕拂過芙蕖麵。宛若珍寶,珍之重之。

嬌皮嫩肉,吹彈可破。

暗夜無光壯人膽,漸漸地小黃門不滿足於此,一手緩緩向下,落在下頜,落在脖頸。末了,再隱入被褥不見。

老樹沙沙作響,搖搖晃晃……晨光大亮,娘子睜眼,何處還有小黃門的身影,有的不過是她脖子上新添的一處牙印。

似對昨夜之事有些印象,她晨起梳妝之時,坐在銅鏡前,看著那青紅一片的牙印發呆。不顧赤腳醜婢的言語神情,隻是發呆。

晨曦光亮撒在老樹新葉,照亮尖尖頭一顆晨露,光線四散,奪人心魄。

似負氣,似不甘,似情不自禁,娘子抬手摸了摸牙印。

……

第五卷之後,十七娘於翌日又寫下第六卷:荒唐日子數不勝數罪惡不減罄竹難書,第七卷紅袖添香是常客不堪得行乃尋常……

托風言風語的福,無人前來打擾,十七娘閒來無事,寫下許多小黃門的婚後日常,寫他們從相互埋怨,到相互試探。一卷卷一頁頁,都是她的心血,自是早早送到徐掌櫃跟前,刊印賺銀子才好。

這期間,間或一兩日,十六、十八和十九來閒話兩句,再無其他。

待遞出去第八卷《小黃門》,十七娘頓覺腦子空空,寫不出東西來。恰逢天光大好,信步出門,尋十六、十八和十九閒話而去。堪堪出得秋霜居庭院大門,就瞥見兩個小丫鬟一麵灑掃,一麵閒話。

“怎的馮三公子不來下定呢?”

“你不知道!我想著啊,鐵定是黃了唄,咱們主家,宣德坊王府四房是個怎樣的人家,你又不是不知道,馮三公子如此前途大好,還來做什麼……”

十七娘聽得心頭火起,合著她養傷這段時日,秋霜居外頭已這等模樣了。

“主家如何,輪不到你個小丫頭子閒話。背後道人是非,豈是好人家姑娘所為。你們兩個自以為站在高處,評論旁人是非,卻不想自己本就是非之人。去尋仇嬤嬤,稟告夫人,家法處置,絕不姑息。”

說罷,命金桂去正院傳話,她則轉彎朝十六娘閨房而去。

夏荷軒依舊原本模樣。數日前的熱鬨喧囂不再,顯得格外冷清,混著樹梢蟬鳴,夏日裡獨一份的靜謐。

十七娘這幾年,一門心思寫話本子,不曾關心府中境況。原本她想著,落魄如四房,阿鬥如阿爹,沒幾人稀罕,沒幾人爭奪。卻不想,生活在此,有些東西是永遠逃不掉的。

譬如爭鬥,譬如拜高踩低。

念及此,她輕笑一聲。彼時錢夫人前來說親,夏荷軒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牆角那經年灰塵,也被裙角掃起。而今,不過是回到從前罷了。

不及她入內,十六娘從半開的窗戶瞧見她身影,“你來作何?不好好養傷,亂走做什麼。”

她滿目笑意,丁點不見失落彷徨,仿若閒言碎語從不曾入耳。

“妹妹來看看你。我的傷口如何,你還不知道麼。沒什麼大不了,有些破皮而已。哪裡這般金貴。”

“你還不金貴,你現如今啊,是我們四房最金貴的小娘子。沒見這些天,除我們幾個不長眼的小的,沒人敢去打攪你麼。”十六說話間,邀請十七入內。

及至入到內間,十七才瞧見十六身旁放個針線簍子,堪堪繡上邊角的青竹紋樣,細致清雅,顯見是男子所用。

打趣:“好啊,虧我還擔心你,特意來看你。此前還替你訓斥了兩個說閒話的丫頭,卻不想,是這等模樣。”

“閒話而已,誰人不說,我何必一個個去管她們。況且,我和三公子之事,是個什麼境況,難不成我還不如她們了解麼。”說著,十六拉著十七坐到跟前,將青竹紋樣遞過去,“你幫我看看,可好?”

來時的滿腔擔憂,卻是虛晃一槍,十七自然要討回來。

“哎呀,我眼睛疼,看不了。”

十六作勢要打她,“就你金貴,還眼睛疼。我看你啊,是被話本子迷住了。這幾日我瞧你,日日書卷不離手,要不是我們同為四房小娘子,我還以為是誰家才女來了呢。”

十七不願多聊話本子,“我若是有個才女的名頭,十六姐指不定能沾我的光,找個更好的郎君。”

“好你個十七,你句句話都要擠兌我。你給我等著,我今兒早讓丫鬟出門買東西,你猜猜,聽到了什麼好消息?都是太子殿下和某個小娘子。你要不要聽聽,簡直比你那話本子還要精彩。”

十七心中一突,愣神片刻,狀若一點子不在意,“說來,有什麼?我倒看看,和十六姐送我的話本子想必,誰更精彩。”

“你……”十六未料到她這般說話,頓了頓,“那我可真說了啊,什麼太子殿下與小娘子二三事、東宮密情、情定馬球場、大姑子見證下的一見鐘情……”

十七娘驀地打斷,“這都是什麼?!”

“靜安公主啊?你若是和太子殿下成了,那不就是大姑子了!”

十七:……

“如何?是不是比你那話本子還要厲害!聽我的,你少看話本子,待養好了傷,多跟我出去走走……”

見十六越說越是厲害,十七無奈之下使出殺手鐧。

“馮三公子到底何時來下定?”

十六麵色通紅,適才笑話旁人的鎮定自若蕩然無存。

“我……我……他……”,豁出去了,“還不是你,三公子才被陛下打了五十板子,如何來下定!”

十七:“這是什麼話,說的我跟個闖禍精般。”

十六:“你……我……治不了你,太子殿下總會來的!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