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言仔仔細細給桑桑瞧了瞧,脖子上的淤青就是看著嚇人,用藥膏揉散了就好。
桑桑覺得在一群人麵前上藥怪尷尬的,便收了藥膏,說著一會再上藥,她接著拉過裴玉真。
著急的看著柳如言,“柳大夫,您瞧瞧小叔吧,他受傷了。”
幸而裴母出去照看裴小妹,若聽見這話隻怕又要一驚一乍起來。
裴玉真順著手腕看向衣袖上抓著的那隻手,他垂眸,一點點抽離她的掌心。
“不必,原就沒有傷,我與柳如言有事情說,你先出去吧。”
裴玉真麵上依舊是那副淡淡的模樣,看向她的眼神也與之前一般毫無波瀾。
桑桑聞言有些訝然,一時分辨不出他說的真話假話。
聽著他冷冰冰的聲音,桑桑覺得心頭怪怪的,像是被螞蟻咬了一口,不痛卻難受。
她“嗯”了一聲,又同柳如言禮貌道彆才將門關上離開。
柳如言慢悠悠的收拾著東西,站在裴玉真麵前,“來吧,衣服脫了。”
裴玉真看了他一眼,“我沒受傷。”
“沒受傷?那你嫂嫂...”
柳如言發現隻要一提起桑桑,裴玉真就格外奇怪,周身跟淬了冰,凍的人打顫。
他忍不住多嘴,“我真是不明白你怎麼就這麼看不過桑桑,人多好一姑娘,年紀輕輕守寡就夠艱難了,還要遭受你這個小叔子的刁難,你可積點德吧。”
裴玉真默默的聽著柳如言的碎碎念,聽他講完才道:“說完了嗎?”
得,人家根本不稀得理會他。
柳如言搖頭歎氣,“你要與我說什麼?”
裴玉真神色才微微凝重起來,同柳如言交談。
房門緊閉著,什麼也聽不見,隻有偶爾清風吹過樹梢的聲響,桑桑坐在石階上,撐著臉呆呆的看著遠處那一點殘陽。
她腦海中不斷回想著這段日子裡的點點滴滴,裴家都是好人,雖然裴玉真的性情古怪,可也救過她多次。
想起他莫名其妙的態度,桑桑歎口氣。
算了,這些不是她該操心的,到時候看著裴家人走上正軌,她就能離開裴家了。
她這些天在繡坊攢了一點銀子,京城繁華,掙錢的路子多,攢夠錢她就能去遊曆大江南北。
她摩挲著掛在胸口的銀戒指,那是裴易言送給她的,每次心煩意亂,她隻要拿出來看著它,情緒就會好很多。
她有些想裴易言了。
“嘎吱——”
門被緩緩打開,柳如言和裴玉真一同出來,柳如言大步流星的離開了,裴玉真轉眼對上石階下桑桑的眼睛。
桑桑隻看了一眼就低下頭,“我先回房了。”
她說完徑直越過裴玉真就進了房,再次將門關上。
她並非不是看不懂眼色的,既然裴玉真不想和她有什麼牽扯,那她隻需要規規矩矩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身側還殘留少女路過留下的甜香,一寸寸繞上鼻尖,滿腹甜膩。
裴玉真負在身後的手微微握緊。
柳如言的那句話點明了他,她是兄長的妻,他最孺慕的兄長的妻子。
他們之間本就該如此,井水不犯河水,她是寡嫂,他是小叔,如此相安無事最好。
...
夜色寥寥,桑桑坐在銅鏡前抹藥,淤青有些腫,一碰就疼,疼得她眼泛淚花。
手腕疼得顫抖,拿藥膏時不小心碰倒放在旁邊的小木雕,摔在了地上。
桑桑連忙拿了起來,吹了吹,看到沒事才放下心。
這是當初裴易言給她的,她那時從窯子裡跑了出來,因為生病連眼睛也不大好,走投無路之時遇到一個小郎君救了她。
不過第二日那小郎君就走了,臨走時說還會來找她,隻留下這個小木雕說是信物。
她那時冷的瑟瑟發抖,不省人事之時裴母趕來將她領回家。
說讓她做裴易言的童養媳,她未曾想到那小郎君居然那般病弱,他救了她,她自然也要投桃報李,也就同意了。
疼痛將她從回想中拉出,她找了塊小盒子小心翼翼的將東西放好。
看著鏡中的傷痕,桑桑實在受不了,乾脆隨便抹了抹就上床了,反正早晚都得好。
藥膏是好聞的草藥清香,裡麵還有助眠的藥材,伴著藥香,桑桑緩緩入睡。
房中,少女的呼吸緩緩沉穩,窗欞處有細微的響動,眨眼間,床前投下一道黑影。
睡夢中,桑桑隻感覺脖頸冰冰涼涼的,夢中像是有猛獸按住了她的脖子,不讓她掙脫。
疼意蔓延到骨髓,讓她忍不住痛呼出聲,接著被更深的夢魘住,徒留無力。
翌日一早,桑桑捂著脖子起來,梳發時,意外發現淤青居然散了不少。
“想不到柳大夫這藥膏作用這麼好。”
她欣喜的看了好幾遍,出門時碰到裴玉真,她眼中笑意微淡,微不可查的點頭示意,加快步子到了前麵去幫裴母做事情。
裴玉真在她身後,目光落在她脖頸,瞧見沒那麼駭人,他才收回眼神。
與此同時,鄭母被官差抓走的事情,村中傳得沸沸揚揚,連帶著鄭娣都被指指點點。
而鄭娣毫不在意,一個勁的做著自己的事情,隻有關上門獨處時,她才忍不住的大笑出聲,笑聲痛快又帶著恨意。
接下來幾日裡,裴玉真專心在家中複習功課,桑桑則幫裴母做事,準備著上京需要的東西。
啟程的那一日,裴家上下早早的就起來準備了,衣服書籍,吃食銀子,都是點了一遍又一遍才放上馬車。
李不言送著他們出了城門,看見桑桑時原本還有些驚訝,不過轉眼想起什麼,便又笑而不語。
馬車一路晃晃悠悠的朝著大路離開。
桑桑忍不住掀開車布回頭望去,裴母她們站在城門口揮著手,尤其是裴小妹,哭得稀裡嘩啦。
離彆總是傷感的,桑桑收回腦袋,坐在角落,心中滿是對未來的迷茫。
裴玉真瞧著她神情落寞的樣子,指尖摸到袖中的點心,他漫不經心的將東西拿出來。
桑桑還沒來得及繼續傷感,懷中就被扔了一包東西進來,散發著濃鬱的甜奶香。
她看向來源處,裴玉真雙手環胸閉目養神,“小妹塞進來的,甜死了,你自己吃。”
桑桑抿了抿唇,“多謝小叔。”
甜絲絲的味道從裡麵泄露出來,是奶糕。
桑桑眼睛一亮,捏著一塊放進嘴中,入口即化,甜絲絲的,口齒生香,讓她煩悶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小叔,你真的不吃嗎,這個很好吃的。”
因著嘴中還塞著糕點,腮幫子鼓囊囊的,隨著她的動作一動一動,跟個小兔子似的。
裴玉真未曾睜眼,“不必,我不愛吃這些甜膩的。”
桑桑才收回手,自顧自的吃著,“好吧。”
安靜的馬車裡,隻有少女細碎的聲音,不吵,裴玉真緩緩彆過頭麵朝馬車壁,唇角輕揚起細微的弧度,轉瞬即逝。
趁著日落前,車夫找了一處落腳的驛站,地處荒僻,驛站裡麵也隻有少許人,大約都是進京趕考的書生。
桑桑早就換了一身男裝,烏黑的頭發用發帶束了起來,遠遠瞧去就是個唇紅齒白的清秀少年郎。
走在裴玉真身側,襯得她越發瘦弱,跟個小雞崽似的,看著就好拿捏,不少人都將目光投了過來。
不多時就在裴玉真冷冽的目光中乖乖收回了眼神。
這小郎君的眼神忒嚇人了,像是要吃人似的。
“兩間房。”
裴玉真將銀子遞給上前的小二,小二拿著銀子連忙誒了兩聲。
“等等,我們不是三個人嗎?”
桑桑有些慌亂,瞧瞧拉住裴玉真的袖子低聲詢問。
裴玉真挑眉看她,“所以呢?”
小二領路的聲音在前麵想起,裴玉真略過她跟上去,走了半截轉頭看到她還不動。
“怎麼,你要阿兄抱你不成?”
裴玉真說著阿兄兩字的時候,聲音略微拉長。
落在桑桑耳中,簡直要炸開了,她深吸一口氣,悶著頭跟了上去。
說來以兄弟相稱還是裴母提出來的,畢竟桑桑一個女子出門在外總是不方便的。
雖然說是這麼說,可真聽到裴玉真喊,還真的有點奇怪。
兩人一路被領到了最裡麵的房間,經過廊道的時候黑漆漆的。
桑桑沒來由的有些揪心,好在身側傳來的皂角香讓她知道裴玉真還在。
“兩位客官,這就是了,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就好。”
小二低垂著頭,臉上滿是笑意。
裴玉真不冷不淡的“嗯”了一聲,抓走桑桑的衣領直接關了門。
“誒,誒,小叔,你做什...”
“噓。”
裴玉真忽然壓上她的身子,食指覆在她的唇上,燙得令人心驚。
放在身側的手忍不住蜷縮。
他低頭將她茫然的眼神儘收眼底,低頭,灼熱的氣息打在她的耳蝸,讓她忍不住縮脖。
“這個客棧不太對勁,你要不想死就彆亂出聲,不然,我可顧不上你。”
裴玉真說完退後兩步,眼色冷淡,搖曳的燭火下有幾分驚心的冷血。
桑桑腦袋有些發懵,愣愣的點著腦袋。
聽完裴玉真那一席話,桑桑心裡頭七上八下的,她坐在床褥上,裴玉真則坐在書案前。
燭火燃燒的聲音在寂靜的房中都顯得分外刺耳。
已經是深夜子時,客棧原本酒客們的談笑聲逐漸散去,整座客棧猶如一座死寂的城。
桑桑小雞啄米似的一下又一下的點著腦袋,困倦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倏爾,身子被猛然壓倒在床榻上,桑桑猛然驚醒過來。
她瞪大眼睛看著上方的裴玉真,因著先前的他說的話,她隻能用眼神儘力表達著她的疑惑。
裴玉真沒說話,一揮手將床頭的蠟燭揮滅,房間內徹底黑暗,隻有隱隱綽綽的月光從窗紙處灑落。
呼吸交纏間,分不清是誰的心跳如鼓。
“小叔?”
見他不說話,她實在憋不住弱弱出聲。
桑桑胸廓不住起伏,飽滿處被人壓住,讓她呼吸都有些不暢,連帶著說話聲音都有些顫抖。
“唔——”
青年忽而低下頭,脖頸間溫熱陡然覆上,桑桑瞳孔驟縮,瞪大了眼睛,呼吸忍不住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