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
幾個大漢站在屋內,幾乎要把地方都占滿,很是壓迫。
裴玉真今日去了鎮上辦事,家裡就剩下裴母和裴小妹。
裴小妹哪裡見過這種凶神惡煞的人,嚇得轉頭埋在裴母懷中,死死地抱著裴母。
裴母也隻是個手無寸鐵的婦人,加上有裴小妹這個軟肋在,她心中也沒底。
大約是為母則剛,安撫著懷中顫抖的小女兒,裴母看著眼前這幾個人。
“你們是什麼人,想做什麼?”
為首的大漢看著裴母,倏爾一笑,笑得不懷好意。
“瞧你說的,我們都是以理服人,裴易言死了,那藥堂得給人了吧,這都拖了幾日了,裴易言既然不在,你是他老娘,那就簽字畫押吧。”
“藥堂是我家的,憑甚要給你們,你們這是什麼道理,難不成是土匪!”
裴母疾言厲色的說著,過於激動的情緒帶動她的喘疾,忍不住咳嗽起來。
大漢聽到這話,原本的笑臉瞬間消失殆儘。
“讓你簽字你就簽字,彆不識好歹,裴易言這個殺千刀的短命鬼,不簽字,活該死的早!”
他啐了一口,嘴中儘是輕蔑之言還有對裴易言的侮辱。
裴母敢怒不敢言,隻能抱緊懷中的裴小妹死死地瞪著他們。
“你們才是短命鬼!”
一聲輕喝傳來,冰冷的的水當即潑向幾個大漢。
雖是開春,但河水還是冰得要命,凍得幾個人瞬間打了個寒顫。
尤其是領頭的朱三貴,他是朱家的管事,地位高。
這些年來被下麵的人捧著,即便是出門在外,礙於朱家,外頭也會給他幾分薄麵,哪裡受過這等侮辱。
他抹了一把臉上殘留的水漬甩在地上,旁邊立刻有人連忙拿出帕子給他擦,他徑直揮開,轉頭看向門。
他倒要看看是哪個不怕死的。
來之前他都已經打探好了,裴玉真不在,裴家孤兒寡母,根本沒什麼威脅力。
如果這次不能拿到讓東家滿意的東西回去,朱三貴心頭又驚又懼,在此刻儘數化為了怒火。
日光強烈,朱三貴眯著一雙綠豆大般的眼睛,在看清門口的人後,他眼底劃過驚豔之色。
往日裡也見過不少姑娘,不過鎮上就這麼大,那些姑娘瞧來瞧去也沒甚稀奇。
而此刻就連惜春樓的雲香姑娘此刻在少女麵前也不過是螢火之輝。
日光碎影中,少女一身灰色短衫,若芙蕖出清波,清麗秀雅,偏生眉眼旖旎,純真與媚意糅雜。
雲霧似的烏發被木簪挽成髻,隻有鬢邊戴著純白的霜鹽花,昭示少女新寡。
朱三貴眼睛滴溜溜的一轉,臉上陡然掛上柔和的笑意,搓著手從上到下將人審視了個遍。
“這位是?”
桑桑往日在村子裡也見過遊手好閒的地痞流氓,這種人最是不能給好臉色,否則便會蹬鼻子上臉,徒惹麻煩。
她咽了咽口水,強自撐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冷著臉十分不好惹的模樣。
“裴易言是我夫君,你說我是誰?”
美人媚到一定地步是會俗氣,可眼下她冰冷冷的模樣,若初春那捧新雪,純得要命。
朱三貴隻覺得心裡頭癢癢的,麵上做出一副了然的樣子,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要握住桑桑的手。
“哎喲,原來是弟妹啊,你說,想不到裴易言這小子還有這麼漂亮的一個媳婦,還真是走了大運啊。”
朱三貴心底已然將桑桑看做了自己的所有物,整個玉溪鎮上,朱家就是土皇帝,沒有要不到手的。
“你想做什麼!”
裴母見事情不對勁一個健步衝了上去,擋在了桑桑的麵前,阻擋了朱三貴的意圖。
看著麵前這個老女人,朱三貴皺起眉頭,滿是不耐煩。
不過想著美人在這,總不能將人嚇著了,但主子交代的事情他也得辦妥。
他冷笑一聲,也不跟裴母兜圈子了,拍了拍手,候著的那些人齊齊上前將三人圍住。
“那我也就直說了,這藥堂的地契,你是簽也得簽,不簽也得簽!還有這小美人我也得帶走。”
朱三貴舔了舔嘴巴,想到這樣一個天仙似的人就要在自己身邊伺候,就覺得心癢難耐。
“我呸,你個肥頭豬腦的人也配,我告訴你們,你們今日這些違反當朝律令,要是我告官,你以為你還能好嗎!”
裴母撐著一口氣警告著朱三貴一行人,企圖用告官行為壓住他們的氣焰。
“告官?”
朱三貴臉色一變,在裴母威脅的眼神下。
良久,他像是憋不住似的大笑起來。
周圍的人更是哄堂大笑,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可笑的事情。
“在這玉溪鎮上,朱家就是官!你儘管去告,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敢接你的狀紙!”
朱三貴說的極其囂張,絲毫沒有畏懼,可見其真實。
裴母聞言整顆心都沉了下去,連官府都無用,難不成就真的要讓這群人胡作非為不成。
朱三貴滿意的看著幾人的臉色,讓人圍住裴母,自己騰出手去抓桑桑。
“好美人,跟了我朱三貴,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比做一個寡婦可強多了。”
看著肥頭大耳,油膩無比的朱三貴,桑桑隻覺犯惡心,可她無路可逃,隻能一個勁往後退。
“你混蛋!”
手腕陡然被人抓住,油膩的觸感讓她著急的想要掙脫,渾身的力氣的都使上,卻無法撼動分毫。
怎麼辦,難道就要這麼被帶走嗎。
桑桑急得眼眶通紅,淚意氤氳。
心裡不由得漫上恐懼,她咬緊唇,滿眼不屈,最後化為一抹絕望。
“我就是死了,也不會跟你走!”
她說著毫不猶豫的抬手,從發髻上抽出木簪,滿頭青絲霎時垂落。
朱三貴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到她一手握住木簪抵在白嫩的脖頸。
力道之大,連握著的手都在顫抖。
“我就不信,平白出了一條人命,你們朱家還能好好的,朱家或許無事,你卻不一定。”
桑桑在窯子裡的時候,見多了狗仗人勢,但更多的是狡兔死,走狗烹。
她握緊尖銳的木簪,脖頸處已經有血線滑落,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觸目驚心。
“桑桑!傻孩子彆做傻事!”
裴母看著桑桑決絕的樣子,有些震驚,她從未想過桑桑看著膽怯,竟然如此貞烈。
不曾想她對易言情深至此。
“你!我告訴你,你就算是死了,我也把你帶回去,玩夠了丟到亂葬崗被野狗啃,到時候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骨,誰敢認?”
朱三貴臉色陰沉扭曲,像粘膩陰冷的沼澤,要將她一寸寸吞噬,握住她的脖頸,無法呼吸。
桑桑本就是強撐著,聽到他這樣不管不顧的話,嚇得淚珠子不住的流。
若她被朱三貴帶走,即便是僥幸活了下來,裴玉真也不會放過她,想起夢中的結局。
桑桑更加驚懼,手上也不由得用力,尖銳的木簪深入幾分,血液噴薄而出,甚至噴濺到她臉上。
“桑桑!”
裴母淒厲喊聲回旋在屋內。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嚇住了。
“噔——”
手腕被硬物擊打,桑桑疼得皺眉,整隻手陡然失力,木簪墜落在地。
下一刻,她被人拉住,熟悉的皂角清香,她抬頭,正是去了鎮上的裴玉真。
她有些怔然,“你怎麼——”
她話還沒說完,裴玉真隨手抽出白布遞給她。
桑桑有些疑惑,“啊?”
“血彆濺我身上了。”
她這才看到自己滿手是血,十分駭人,就連裴玉真袖口處都蹭上了血漬。
她訥訥的回了一聲,適才因為緊張忽略掉的痛感頓時如潮水般湧來。
她疼得齜牙咧嘴,顧不上平日裝出來的柔順。
倒是比之前有幾分生氣。
裴玉真漫不經心的看著她的動作,轉頭看向一臉驚駭的朱三貴。
又看了眼裴母和小妹,確定沒事後,才鬆了一口氣。
還好趕上了。
而在裴玉真身後,緩緩站出一人,那人衣著華貴,舉手投足雖是放蕩不羈的模樣卻極為從容。
“倒是想不到朱家既然如此強權,也不知府衙大人知不知道他家的外戚如此為非作歹。”
寥寥數句,朱三貴臉色驟然蒼白起來,這人怎麼知道朱家和府衙的關係。
“你,你誰啊!胡說些什麼!都給我上,今日要是完不成任務,回去後自有主子收拾你們的!”
朱三貴看著人越來越多,底氣有些不足,準備快事快辦,招呼著人就要去抓人按手印。
李不言看著他這副惡狠狠的模樣,“嘖”了一聲,有些好笑。
“比人多啊,成,黑土!”
話音剛落,門外又湧進一堆人,個個帶著佩刀,為首的侍衛手持長刀,氣勢冷然。
他看了一眼自家公子,動了動嘴,冷冰冰道:“公子,屬下叫墨。”
李不言撓了撓頭,不在乎的擺了擺手,“好好好黑土,你家公子快被他打死了。”
對麵的朱三貴聽到他這句話,又看到烏泱泱的一大群人,差點沒一口血噴出來,這麼下去,誰打死誰還不一定呢。
朱三貴看出李不言身份非富即貴,他問道:“你究竟是誰。”
李不言歎了口氣,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折扇,也不嫌冷,他撥了撥額邊的小辮。
言語之間滿是驕橫。
“記住你爺爺的名字,揚州李家李不言,記清楚了嗎?”
李不言一雙桃花眼笑得瀲灩,落在朱三貴一行人眼中倒十分欠揍。
朱三貴臉色陡然青黑下來,他咬牙切齒,握緊手,有些不甘心的發話。
“咱們走!”
身後李不言還在囂張的揮手,“喲,三貴,咋不打了呢,彆啊。”
朱三貴氣得差點摔在地上,狠狠地罵了旁邊無辜的大漢後,腳步更快了。
“沒意思。”
李不言挑了挑眉,看向裴玉真。
“裴兄,這朱家可不會善罷甘休啊。”
裴玉真自然知道這些,不然他也不會千方百計和李不言搭上關係,沒有力量的時候,最好的是蟄伏。
他清楚知道李不言需要什麼,李不言也知道裴玉真找他的理由。
兩人一個眼神間,就明白了對方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