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毀容貌(1 / 1)

郎君可憐 今序月 4047 字 12個月前

夜色如墨,小雪紛飛,紅牆黃瓦處處透露著肅穆的氣息,讓人不敢造次。

宮道冗長,溫庭瀾心中更是壓抑,他默默低著頭,每一步走得緩慢而又沉重,仿佛腳下帶著千斤重的腳鐐。

時間也變得格外漫長,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

如果可以,他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儘頭。

“溫公子,到了。”

溫庭瀾木然的抬起頭,明環不知何時已停了下來,正含笑的注視著他。

溫庭瀾麻木的看向麵前的宮殿,依然是重兵把守,不過不是禦書房,而是女皇的寢宮。

不過對他來說,都一樣,畢竟不管在哪裡都躲不過懲罰。

“嗯。”他麵無表情的點頭,便要進去。

“溫公子。”明環叫住了他。

溫庭瀾站住,並未回頭,眼神空洞的看著前方,等著她的下一句話。

他如此,明環也並未惱,而是好言相勸,“溫公子,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每一次受罰,她都在,看得多了,難免會心生不忍,這才再次出口相勸。

溫庭瀾聽之,本就緊抿的唇抿的更緊了些,他握緊的手又鬆開又握緊,從始至終,他的不願意,始終無一人在意。

他一言不發,大步朝寢宮裡走去。

明環歎息,溫公子這是何必呢?

看來今夜又是一個不眠夜。

寢宮的門是開著的,仿佛就是在等他的到來。

溫庭瀾走進,女皇正手執書,臉上表情入迷,似乎正看的津津有味。

他跪下,“庭瀾叩見女皇。”

女皇放下書,眸光落他如玉般的側臉上,似有些無奈,“孤說了那麼多次,庭瀾怎麼還是記不住。”

溫庭瀾自然知道她話中的意思,他隻低著頭,一言不發,裝不明白。

“算了,你起來吧。”

女皇心情似乎很好,不打算追究這事。

溫庭瀾又是一陣行禮,“謝女皇。”

女皇眷戀的目光流連在他臉上,“庭瀾,你與玉華越來越像了。”

這話沒讓溫庭瀾覺得欣喜,反而越發的痛苦了,他與哥哥雖長的一樣,性子卻截然不同,見過他們的人從不會認錯。

而現在,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說他越來越像哥哥了。

她流連在自己臉上的目光讓他嫌惡,她透過自己去看哥哥的目光更讓他感到惡心。

既對哥哥如此深情,為何又把他這個贗品留在宮中。

女皇接著開口,“庭瀾,你怎麼就不能像你哥哥,對孤乖順些。”

溫庭瀾壓抑著內心的憤怒,平靜的道,“庭瀾不是哥哥,自然不一樣。”

聽到這話,女皇卻突兀一笑,眼中有著懷念,“庭瀾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

溫庭瀾皺眉,好好的提這個做什麼,他自小和哥哥長的一樣,卻不如哥哥討喜,沒少聽過“你怎麼一點都不像你哥哥”這樣的話語,而每當這時,他都會大聲反駁“他不是哥哥,當然不一樣”。

溫庭瀾沉默不接她的話。

女皇也不在意,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庭瀾,玉華來信說,再過幾日便要回來了。”

溫庭瀾猛地抬頭,目光如炬,又意識到,不可直視女皇,他又緩緩的低下了頭。

心中激蕩,哥哥若是回來了,是不是就意味著他可以離宮了。

女皇一直在看他,自然沒錯過他眼中的欣喜,女皇眸光冷了一瞬,然後親口打破了他的幻想。

女皇眯著眼開口,“庭瀾是不是想著,玉華回來,你就可以離開了?”

“庭瀾,入了宮的人,除了死,再無離開的可能。”

溫庭瀾被她看破心思,正欲為自己開脫,而她的下一句話卻讓他渾身一僵,他明明站在溫暖的屋內,身子卻如掉在寒冬的湖水中般冷。

他顧不上合不合理,微紅的眼眸直勾勾的看著她,眼中還有著點點淚光。

女皇起身,走近,手終於如願以償的落在他腰間,她的手圈住他消瘦的腰肢。

“庭瀾,成為我的人享儘榮華不好嗎?”她有意放低姿態,沒用孤而是說了我。

溫庭瀾眼睛紅紅的,蒼白的臉色讓他看起來弱不禁風,他用力咬著唇,更顯憔悴之美。

女皇又有了進一步的動作,手從他腰間往上移,溫庭瀾心中發麻,仿佛正有一條毒蛇在他身上爬,再也無法忍受這種親近,他下意識往後退。

卻被女皇及時的伸手勾住了腰身,她眸中泛著森森冷意,“庭瀾,我給你的時間已經夠久了。”

“女皇是因為我和哥哥長像一樣,所以才把我留在宮中嗎?”溫庭瀾咬著泛白的唇平靜問。

女皇毫不猶豫應道,“自然。”

溫庭瀾手伸向一邊,眼疾手快的抓起桌上的青瓷茶盞,然後用力的將茶盞往地上一扔,清脆的“哢嚓”一聲,茶盞四分五裂。

女皇挑眉,眼中帶著笑,“庭瀾,這可殺不了孤。”

他如此的抗拒,她自然下意識的認識他是想刺殺。

溫庭瀾沒說話,隻是用力掙開她的手,彎腰撿起一塊碎片。

女皇含笑看著他,不躲不避,顯然是不把這等把戲放在眼裡,“庭瀾,刺殺可是死罪。”

溫庭瀾不回答,目光悲淒,他舉起手,用力朝自己臉上劃去。

瓷片所過之處,留下一條蜿蜒的血跡,怕毀不掉這張和哥哥一樣的臉,他用了極大的力氣。

很疼,可他卻堅定的握住瓷片不放。

“我從沒想過刺殺。”溫庭瀾平靜的回答她之前的話。

瓷片脫手,原本光潔如玉的臉上有了一條可怖的血狠,從眼角到下巴,血跡滲出的極快,沒幾秒,他的右臉儘是往下滴落的豔紅的血。

“我與哥哥相似的臉,已經毀去,懇求女皇放我出宮。”溫庭瀾說的平靜,仿佛那血淋淋的傷口不在他身上一般。

女皇臉上的笑意早已不在,隻餘陰森,“你寧願毀容,也要出宮?”

溫庭瀾回的堅定,“是。”

女皇暴怒,順手抓起桌上茶盞就往地上扔去,一個不解氣,她又開始扔其它物品,殿外的宮人戰戰兢兢的,生怕被卷入女皇的怒火中。

“溫庭瀾,你永遠都彆想離開。”

“滾,給孤滾。”

溫庭瀾想不通,這張和哥哥一模一樣的臉已經毀了,為什麼她還是不願意放他出宮。

他仍想爭取出宮的機會,可還未開口,卻已被人拉了出來。

他不死心,還想上前。

明環立即上前攔住他,“溫公子請回吧。”

再讓溫公子進去,今天受罰的就是她了。

都已做到這一步,讓他放棄,溫庭瀾何其不甘,他惡狠狠的看著明環,“讓我進去,我要出宮。”

明環不理,一揮手,禁軍已將他團團圍住。

溫庭瀾難受極了,臉上的傷固然疼,卻不及他被困在這深宮中的絕望。

他抬頭看向四周,紅牆黃瓦看不到儘頭,宮牆很高,與牢籠無異,他被永遠的困在這了。

溫庭瀾絕望的失魂落魄的離開。

今夜蕭浮白來的很早,落入院中那一刻,卻沒有見到每日都會等她的人兒。

她的心如落水般,不停下沉,蕭浮白回望向那道朱紅的宮門,害怕他一身是血的進來,擔憂他的心情沉重到了極點。

蕭浮白坐在簷下,周身的氣氛如這漫天的飛雪一般低迷,她目不轉睛的盯著宮門,希望下一秒他便出來在那裡。

雪越來越大,從林林落落的小雪到又多又密的飛雪,蕭浮白止不住的害怕,她開始祈禱,祈禱他能平安歸來。

從雙手合十向神靈祈禱的那一刻起,蕭浮白明白,她再也沒有選擇的機會了。

溫庭瀾一刻沒回來,她的手便一刻也沒放下來過,天冷,她的手早已經僵了,可卻還是固執的維持隻一個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宮門傳來細小聲響。

蕭浮白“騰”地起身,她對著手哈了口氣,快速的運起輕功,朝門口而去,短短幾步路,她卻一刻也等不及了。

溫庭瀾措不及防的撞進她懷裡。

蕭浮白伸手扶住他,心中焦急,害怕他又受傷,她後退一步,眼含擔憂,“哪裡受傷了?”

溫庭瀾低著頭,臉側向一邊,露給她完好的那邊側臉。

他怕嚇到她。

他停頓了下,“沒有受傷,她今夜沒有罰我。”

蕭浮白自然不信,鼻尖的血腥味做不了假,固執的重新問道,“哪裡受傷了?”

溫庭瀾知道,若是不說明白,她是不會放棄的,可之前她已經厭棄過他一次,他不想再一次受到她的冷待。

蕭浮白目光灼灼的盯著他,不住的打量他,下一刻,她看到有一滴血低落到雪地上,緊接著一滴接一滴,豔紅的血猶如雪地裡開出的梅花。

她順著那滴落的血滴往上看,在看到他一直側對著自己的臉時,她心中有了想法。

她心疼,“讓我看看,好不好?”

知道她已經猜到了,溫庭瀾心中一緊,隨即自暴自棄的抬起頭,兩邊側臉,一邊完美如玉,另一邊一道從眼角到下巴的傷痕生生破壞了這份美感。

蕭浮白抬手,想靠近卻又不敢,望著那滲出的血跡,眼中情緒複雜,“當時,一定很疼吧。”

溫庭瀾點頭,眼中淚光閃爍,想的卻是,真好,這一次她沒有嫌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