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大陸中,四方的國度均有仙君下界常年守護。仙人不論人間政事,隻降妖魔鬼怪。
西部的祁陽國一直以來都是度廣仙君清酒駐守,他是個非常奇怪的仙君,神出鬼沒,遊戲人間,不建氣派的宮殿,隻圈了處小院,開了個“百憂解小鋪”,把百姓的委托一股腦都丟給自己的三位徒弟,自己不知上哪逍遙去了,常年“不沾家”。
雖然他的大徒弟哀箏不是個尋常孩子,但二徒弟曇枝和三徒弟阮千機還是靠得住的,他非常放心又心安理得地讓他們“窮仙家的孩子早當家”。
一個清爽的春日傍晚,百憂解小鋪內。
“曇枝你可算回來了!”曇枝剛回來,一推開鋪子的門,就被阮千機這一嗓子嚎地耳朵疼。
“叫師兄!沒大沒小。”曇枝笑罵道。
“哎呦咱倆的關係還論那個?說正事,剛剛易中城的太守寄來委托,說是最近城裡妖怪遊蕩地厲害,希望我們去看看,報酬都好說。”
阮千機把曇枝招呼到院子餐桌前,又是拉椅子又是端茶倒水,異常殷勤。
“易中城?那不是北涼國的地界嗎,怎麼委托我們?”曇枝疑惑道。
“信裡說很棘手,想著祁陽和北涼兩邊的仙家距離差不多,都叫一叫比較穩妥,但凡去了一家都是解燃眉之急。”阮千機解釋著,忽而用近乎諂媚的表情求曇枝:“好曇枝,好師兄!這回讓我去吧!”
他們仙門的師徒四人,目前隻有阮千機因為拜師晚,沒做出過什麼大貢獻,所以至今未有尊號。阮千機又是個心氣高、好麵子的,自然不甘被落下,對做出點什麼功績的渴望近乎狂熱,於是總想往困難危險的委托裡鑽。如果做出點成績來,保不齊哪天就有流傳在民間的尊號給他了。
曇枝果斷拒絕:“不行,這個月輪到你值守,在家乖乖刷碗。”
他們師姐弟三人性格迥異,但是卻奇妙地討厭刷碗討厭到一塊去了,寧願去出委托殺鬼怪刀口舔血,都不願意摸油膩膩的碗碟。
曇枝不著痕跡地推開阮千機倒的茶:“明天我和師姐去,我們仨不能都走,百姓上門有急事怎麼辦?”
就在阮千機哀嚎著,就差以頭搶地求曇枝的時候,鋪子大門又被打開了,來者是個一席緊身黑裙、身材修長的女子。
她的氣場沉靜冷淡,腰間彆著一把雕刻著紅色梅花的佩劍,手裡捏著一本書和一個紙包。
這是清酒仙君的大徒弟、曇枝和阮千機的師姐,名叫哀箏,也是他們三人中最特彆的一個。
在曇枝的印象裡,師尊簡單提過師姐的來曆。
哀箏是清酒一次降鬼時在一個鬼巢裡撿到的。清酒遇到她時,隻見她神色癲狂地坐在橫七豎八的妖怪屍體上,用小刀不斷劃著自己的胳膊,嘴裡嘟囔著什麼,似乎在以疼痛的方式讓自己保持清醒。
他從未見過這麼奇特的人,被幾十縷嬰孩的怨魂附身竟然沒有爆體而亡,於是抱著研究的心態,師尊出手用仙力幫她壓製了鬼氣,暫時帶在身邊。
被壓製鬼氣後的她清醒了下來,但卻像缺根筋一樣懵懵懂懂的,而且完全忘記了自己過去的事,甚至連自己叫什麼也不記得。
清酒看她有韌勁還孝順,加之她時不時需要自己幫忙壓製鬼氣,以免失去理智、胡亂傷人,便乾脆收下她做徒弟,賜名哀箏。
“師姐你回來啦!”曇枝和阮千機停止打鬨,和師姐打招呼。
哀箏聞言點點頭,走近了把手中捏的東西放在桌上。曇枝和阮千機都知道這是師姐給他們帶的,連連道了謝。
哀箏雖然一直迷迷糊糊的,但是把師門幾人的喜好記得出奇地好,每次出委托之後都要繞路去集市上給曇枝帶糖,給阮千機帶書,如果師尊回來了還會給師尊帶酒。
一次兩次倒還好,架不住她天天帶,曇枝和阮千機多次勸阻,勸阻的成果是師姐開始悄咪|咪潛入他們的房間把禮物藏在旮旯裡。一次她半夜潛入曇枝房間時,差點沒把他嚇出個好歹,長此以往,不管她買了什麼禮物回來,兩位師弟都會從善如流、欣然接受。
阮千機翻開那本書掃了一眼,突然“嗷”一嗓子的怪叫。
曇枝和哀箏轉頭看他,隻見他把書嚇得丟在了地上,臉頰已經紅到了耳朵根。曇枝疑惑地想去撿,被阮千機迅速先一步搶走藏在身後。
“師姐!這書你是從哪買的?”阮千機趕忙問。
“集市上一個新開的書攤。”
“你...你當時是怎麼選的?”
“他問我要什麼,我說要一本男子喜歡的即可,他就給了我這個。”哀箏抬頭看他,眼中透露著疑惑:“有什麼問題嗎?你不喜歡?”
“沒...沒什麼問題,就是下次彆去他家買了,書頁的質量不好!”
哀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曇枝莫名其妙,把他拉到一邊詢問,阮千機一邊疾走衝向廚房準備把那本書毀屍滅跡,一邊說:“這是本春宮圖啊!混蛋小販彆讓我逮到,啊啊啊啊啊!”
曇枝聞言幸災樂禍,哈哈大笑,阮千機氣急敗壞地撲上去和他打作一團,兩人打鬨著就把晚飯做了,當然,阮千機負責刷碗。
翌日清晨。
師姐弟三人圍站在院子裡。
曇枝雙手結印,驅使一張浮空的符籙,道:“這次路程遠,事態又比較緊急,我和師姐用傳送符去。”
哀箏和阮千機點頭,也迅速結印,抬手用雙指將大量靈氣輸送到符籙中。
霎時間符籙消失,眼前憑空撕開一道光亮的豎線,而後漸漸拉寬,變成了一道懸空的光符門。
“千機好好看家,哥回頭給你帶男生喜歡的書回來。”
曇枝賤兮兮地說著,果斷一步跨進了光符門內,哀箏也握著劍跟了上去。
不知身後的阮千機紅著臉氣急敗壞地叫罵了什麼。
踏出光符門後,師姐弟二人儼然來到了北涼的城門口,過了這道門便是易中城了。
雖然傳送符可以送他們直接到易中城內,但是仙家不參與人間政事,自然要遵守人間的法則,避免出錯。按照流程排隊入城,接受檢查,此行如有變故也好交代。
順利進城後,兩人根據委托信來到了太守府門前,迎麵碰到兩個似乎也要進府的年輕仙家子弟,其中一個身邊還帶著一隻老虎,應該是他的眷屬。兩人身後跟著一眾仆人和侍衛。
曇枝見他們身著北涼仙家的青衣,心中嘖嘖感歎,不愧是北涼仙家,還是這麼一副不差錢的豪橫做派。
曇枝上前作揖打招呼:“兩位道友好,我們是駐祁陽仙家清酒的弟子,我叫曇枝,這位是我的師姐哀箏。”
對麵年長一些、看起來氣質更加穩重的弟子友好地答到:“原來是度廣仙君的徒弟世花君和不染君,久仰大名,我是北涼嚴騰仙君的弟子王序,旁邊這位是家弟王弦。”
曇枝尊號世花君,哀箏尊號不染君。
曇枝還沒開口,就見旁邊的王弦翻著白眼,邊摸著身旁的老虎的腦袋邊嘟囔著:“叫我們仙門還不夠,還叫彆人,易中太守瞧不起誰呢?”
“弦兒,不得無禮。”王序小聲責罵,語氣中卻並無怪罪之意。
曇枝心中有些無語,麵上仍保持著禮貌的微笑,搖了搖頭。
兩波人被太守府的管家招呼進了府內,太守熱情招呼了兩方仙家。
“沒想到兩邊仙家都來了,真是太好了,這下真是萬無一失了。”
太守告知他們,最近易中城的一個村子裡一直遊蕩著各種各樣的妖怪,數量異常之多,雖然目前沒有傷人事件發生,但是如今村裡麵人心惶惶,好多村民都嚇得白天都不敢出門耕地,晚上還能聽到奇怪的異響,連覺都睡不好。
“這妖鬼之事,我們也是有心無力,隻能勞煩各位仙家出麵,報酬什麼的一定不會短了各位。”
王序笑著答:“太守大人不必客氣,分內之事,請您放心。”
仙家眾人即刻啟程去往那個鬨鬼的村子。太守千般尊敬、萬般感謝地目送仙家離開。
半路上,王弦鬼鬼祟祟地把曇枝拉到一邊,又硬氣又羞澀地問曇枝:“你師姐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曇枝一愣,似乎完全沒預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忽而意識到師姐的確算女子中外形和氣質都相當出挑的,隻是同一屋簷下待多了他已經渾然不覺了。
他心下了然,神秘兮兮地對王弦說:“喜歡耐打的。”
王弦生氣地瞪他:“不說拉倒。”
曇枝無奈地笑笑,心道:小夥子自求多福,可彆怪我沒提醒你。
臨近村子,四周的氛圍變得凝重起來,來往村民行色匆匆,似乎都頗為恐懼。
一行人邊走邊觀察著村子的狀況。曇枝留意著四周每一處細節,他發現北涼與祁陽的百姓的生活方式並無太大區彆,隻是祁陽百姓幾乎家家供奉創世帝的神像,而北涼則少了許多。
突然某處傳來尖叫聲,眾人連忙前去尋找聲音源頭。
那是一處普通的人家,眾人從院外向裡望去,隻見一隻長相怪異、異常瘦削的小妖怪正長著大嘴把麵前的嬰兒的腦袋含進去一半,比劃著麵前的嬰兒和自己的嘴哪個大。嬰兒已經被嚇得怔住,連哭都不會了。
而剛剛的尖叫聲則來自門口扒著門框的嬰兒母親,她正瑟瑟發抖不敢上前,神色焦急又恐懼。
那妖怪看孩子沒哭,無聊地把大嘴收了回去,砸吧砸吧,一溜煙跑了。
結合之前太守所言,目前村子並無人傷亡的狀況,曇枝稱奇:“這妖怪並不傷人,難道隻是為了逗孩子玩,想看他被嚇哭嗎?”
“怎麼可能?那也太惡趣味了吧,而且妖怪怎麼會有好東西?”王弦鄙視道。
忽而他想起什麼,趕緊又摸著身邊的虎頭補了一句:“我家瑞吉除外!”
虎妖不滿地從嗓子裡嗚了一聲。
眾人又前去幾戶人家詢問了狀況,村民們聽說是仙家來了,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呼天搶地,求仙家救救他們。
但細問下來,村民們遇到的事件,不是出門被突然竄出的兔子精嚇了一跳,就是晚上睜開眼發現有長發女妖在麵前倒掛著做鬼臉。
總之淨是些近乎惡作劇式的靈異事件,並沒有對村民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隻是搞得有些人心惶惶。
一路沿村問過去,一行人經常冷不丁遇到小妖怪竄出來嚇他們,但仙家不比常人,小妖的伎倆根本不好使,一跳出來就被他們抽劍斬了或者一巴掌拍飛了。
這下連王弦都不得不承認,這群妖怪的確是惡趣味了。不過王弦隨身帶著一隻虎妖眷屬所以沒遭什麼嚇。雖然瑞吉的精神不是很振奮的樣子,但對這些歪瓜裂棗的小妖怪們來說已經足夠有威懾力了。
放下心來的眾人開始思考對策,其實也隻有王序和曇枝在思考。
哀箏正抓著一隻剛剛飛出來纏她脖子的蛇妖。這蛇妖嚇她不成,反被抓住七寸在哀箏手裡被盤來盤去。
而王弦正在哀箏旁邊彆扭又局促地搭話,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王序收回看向弟弟的視線,有禮地向曇枝問道:“早就聽聞度廣仙君一門善用符咒,其中的崩裂咒更是威力強大無比,可以一符降百妖。這小妖們雖是不成氣候,但神出鬼沒,一個一個捕殺相當耗時耗力,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見識一下崩裂咒呢?”
曇枝果斷答:“不瞞王序兄,我不會。崩裂咒威力是大,但對修行之人的悟力要求很高,我比較愚鈍。”
其實曇枝很早的時候就已習得崩裂咒,幾乎沒遇到什麼瓶頸。隻是一方麵這種沒有惡意的小妖他覺得實在沒必要趕儘殺絕,另一方麵崩裂咒非必要時不可輕易使用。
王弦忽然氣衝衝地竄上來:“仙門都傳你曇枝是度廣仙君最得意的驅符弟子,今天一見也不過如此。”
曇枝看著突然搭話的王弦笑道:“我愚不愚鈍先放一邊,王弦兄你這麵上紅腫是怎麼回事?”
自然是被哀箏揍的,剛剛他幾番搭話,哀箏都愛答不理,王弦自尊心受挫想要討回點屬於男子的麵子,抬手想幫哀箏取下頭上的落葉,借機親昵一下,結果還沒碰到就挨了哀箏一拳。
曇枝忍著幸災樂禍,一臉嚴肅地扭頭問:“師姐,王弦兄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哀箏淡淡答道:“他剛抬手想打我。”
“我沒有!我才不會打女人!”王弦急道,但是又不好意思在哥哥麵前坦言自己居心不良,於是氣鼓鼓地帶著虎妖轉身跑到一邊去了。家仆忙跟上去拿出藥膏給小少爺消腫,幾位侍衛也圍在他身邊,頗為不善地看著哀箏。
哀箏聞言有些莫名其妙,又疑惑地補了一句:“可是你打不過我。”
還好這句話沒讓賭氣的王弦聽去。
曇枝對王序道:“不好意思啊王兄,雖不知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動武總歸是不好的,我代師姐給王弦兄道歉。”
知弟莫如兄,王序自然能猜出來大概是怎麼回事,弟弟吃了虧但也是他自己挑起來的事。
王序隻能無奈地答道:“無妨,弦兒碰碰壁是好事,隻是希望曇兄能勸說令師姐,凡事少動武才好。”
曇枝忍著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