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時1 “我說,我們結婚。”(1 / 1)

入畫 方念之 5050 字 10個月前

溫嶠從機場出來,雖是夜晚,一股熱浪迎麵撲來,她招了招手,一輛出租車剛好停在麵前。

“姑娘去哪?”司機發動車子,從車內後視鏡看向她。

“江城第一人民醫院。”

路燈閃爍著不同形狀的光暈,接著遠去,溫嶠頭靠在車窗上,臉上是難以掩蓋的疲憊,目光看向窗外一閃而過的模糊風景。

知道消息是在昨天,到現在這中間並不足二十四個小時,溫嶠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孟汐是溫嶠的助理,她一個星期前因為談合作回國了,說的是這兩天就回來,結果她在半夜十二點鐘給溫嶠打了個電話。

那時溫嶠正為了一個大單子連熬了好幾天的大夜,整個人筋疲力儘,躺在床上沒幾分鐘便陷入夢境。

“嶠嶠,我們的合作談成了。”

電話對麵聲音沒有想象中該有的激動,反而略有些低沉。

溫嶠沉浸在朦朧的睡夢之中,並沒有察覺任何不對勁,淡淡的嗯了一聲。

房間靜悄悄的,窗簾遮蓋住能夠照進來的全部有可能的光線,隻有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走著。

孟汐沒再出聲,溫嶠便以為她已經掛斷電話,抵不住困意一波又一波的襲擊,溫嶠漸漸進入睡眠。

擱在床邊的手猛然向下一滑,手機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溫嶠打了個激靈,瞬間清醒不少。

手機屏幕還亮著,溫嶠撿起來發現孟汐還沒掛斷:“那我先掛了?”

“溫嶠!”溫嶠即將掛斷的手頓住,隨即聽到孟汐悶悶的聲音從電話中斷斷續續傳來。

“嶠嶠,溫氏集團要破產了,你父親住院了。”

溫嶠腦子中有什麼東西轟的一聲炸開,瞬間眼前一黑,身體保持撿起手機的姿勢一動不動,她不知道過了多久,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溫嶠反問道:“你說什麼?”

孟汐知道溫嶠剛剛聽到了,她歎了口氣。

溫嶠深吸了口氣,試圖壓下內心的不安,用她自以為平靜,實則有些顫抖的聲音回複:“好,我知道了,謝謝你。”

**

頭頂上方傳來聲響。

“女士們,先生們,晚上好,我們的飛機已經抵達江城國際機場……”

就這樣,隨著飛機抵達的播報聲,溫嶠回到了已經闊彆十年之久的故鄉。

出租車行駛在去往醫院的路上,溫嶠看著窗外風景一閃而過,這十年就像做夢一樣。

“姑娘到了。”

溫嶠推開車門,一路小跑上去,此時此刻站在病房門口,心中卻陡然生出了幾分膽怯和逃避,她顫抖著扶上門把手,卻遲遲沒有進去。

門從裡麵被人拉開,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動靜,溫嶠噌的把手收回。

“哥……”

溫青時看到溫嶠回來有些驚訝,下意識開口:“你怎麼回來了?”

說完,他反應過來,側身把路讓開,意思是讓溫嶠進去。

溫嶠手指垂在身側,真正進門的那一刻心臟突然砰砰跳起來,她無意識地捏緊了襯衫的邊緣,深吸口氣,然後走進病房。

病房裡關著燈,但是窗簾沒有拉上,從窗子裡照進來的一點點月光,剛好夠溫嶠看清病房的全貌。

坐在床邊的女人回頭,溫嶠看清那人是江敏,她的臉上毫無血色,整個人彷佛滄老了十歲。

溫嶠開口叫人:“媽……”

溫嶠走向床的另一側,桌上放了一台心電監護儀,上麵三條線有條不紊波動。溫嶠鬆了口氣,擔了一整夜的心終於徹底放下來。

看著躺在床上的人,明知這人已經沒什麼事情了,可溫嶠還是忍不住鼻尖一酸,眼前瞬間模糊,她輕輕吸了下鼻子,抬手把即將掉下來的眼淚抹掉。

三個人在病房裡無聲待了一夜,月光漸漸消失,換為日光。

溫正明在七點時慢慢醒來,看到站在一側的溫嶠,伸手揉了揉眼睛。

“爸,看到嶠嶠傻了?”

溫青時剛買粥回來就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打趣。

溫正明懶得搭理溫青時,看向溫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爸,我昨晚回來的,那時候您已經睡了。”溫嶠看見江敏拿出來洗漱的東西,便把溫正明扶起來靠在枕頭上。

“你在這兒守了一夜?”溫正明洗漱完才開口,問完他又直搖頭,“這哪能行,你快回去休息。”

對著溫嶠說完,看著這三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的樣子,溫正明有些無奈,語氣中多了幾分趕人的意思:“我已經沒事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彆在這兒待著了。”

三個人不說話表示拒絕。

溫正明決定換另一種賽道,采用懷柔方式,當然,第一個要從最容易擊破的那個人開始。

“敏敏,你回家休息吧,是我對不起你們。”

說著,抬手作勢去擦眼淚。

溫正明和江敏在大學時相識相戀,兩個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聽到溫正明說這種自責的話,江敏連忙拉住他的手安慰他,連連答應他馬上回家。

溫嶠和溫青時感覺自己頭頂飛過幾隻烏鴉。

他們兩個實在趕不走,溫正明也沒辦法,吃過午飯,躺在床上睡著了。

溫嶠和溫青時對視一眼出了門。

溫青時知道溫嶠要問什麼,索性直接開口。

“你知道的,爸一直都是高血壓,我們公司是以快消行業為方向的,靠著慈善事業出了名,但現在新興的互聯網行業更容易發展,所以想著稍微轉一轉型,公司決策沒做好,投資項目的領導卷了錢跑了,我們資金鏈斷裂,爸一下子氣急攻心,幸好及時送來了醫院,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害怕你擔心,所以暫時沒有告訴你。”

不是什麼大事?那溫正明又何至於進了醫院。

溫嶠聽到這話生了一肚子的氣,與此同時,一盆涼水潑下來。

不是嗎,難道不是自己說的不再回來的了嗎。

**

下午,江敏提著雞湯來了。

最後,三人和溫正明商議決定,他們三個輪流來醫院看護他。

溫青時得了空,跑去公司處理事情了。

溫嶠坐在正對醫院大門的花壇邊,打開手機,撥打孟汐的電話。

她好像在等著溫嶠打電話似的,接得很快。

“孟汐,把工作室裡的那些畫全賣了吧。”

孟汐告訴溫嶠溫家出事後,在溫嶠到達江城的同時,孟汐火速回到了國外。

“全部都要賣了?”

溫嶠抬頭看向五樓溫正明病房的方向:“全部賣了吧。”

工作室裡的畫有五六副的樣子,之前有人高價買,溫嶠不賣,現在倒好,還不知道能不能賣出去。

“對了,把我的那套房子也掛出去吧,租或者賣了都行。”

之前溫嶠在國外上學,後來在國外成立了工作室,她說以後可能不回來了,所以溫正明在國外給她購置了房產。

孟汐聽到這話有些驚訝:“你不回來了嗎?”

“不知道,但是最起碼不是現在。”

溫嶠掛斷電話,按下一串數字,活潑的音樂聲從手機中傳來,一如她這個人。音樂持續了很久,久到溫嶠覺得對麵不可能接通的時候,電話被接通了。

手機放在耳旁,溫嶠措不及防被對麵傳來的吵鬨的重金屬音樂聲嚇到,周圍的人看向她,她連忙把手機音量調小。

“喂?請問你是?”林夏安扯著嗓子喊。

“安安,我是溫嶠。”對麵突然安靜下來。

林夏安是溫嶠為數不多的朋友。

“溫嶠?”林夏安顯然有些不可置信,連帶著聲音突然揚起來。

“嗯,是我。” 溫嶠頓了頓,“安安,你能借我一筆錢嗎?”

朋友的聲音一如十年前,隻是溫嶠現在沒什麼時間去緬懷過去,因為當下的情況讓溫嶠不得不向這麼多年未曾見麵的人借錢。

“嶠嶠,你不會被人騙了吧?”

在林夏安的記憶中,溫嶠是個有極度自尊心的人,儘管再窮也沒有向彆人借過錢。

林夏安現在完全有理由懷疑她的人身和財產安全。

“安安,溫氏破產了,我要救溫氏。”

溫氏最近麵臨危機,是江城所有企業眾所周知的事情,可江城各家企業競爭激烈,都巴不得希望對家倒閉破產,溫氏雖說在江城聲望很高,但誰又會救一個和自己利益毫不相關的公司呢。

林夏安看了包間裡坐在右側沙發上的男人一眼,突然想起十年前資助溫嶠的好像就是溫氏。

“你把賬號發過來,我等下把錢轉過去。”

溫嶠聽到這句話,鬆了一口氣:“謝謝你。”

掛斷電話,包間裡還是很安靜,旁邊的人有眼力見的沒有播放音樂。

旁邊的男人保持剛才的姿勢一動沒動,林夏安看了他一眼:“你聽到了吧,她回來了。”

說完,林夏安見他不吭聲,示意旁邊的人把音樂打開,在音樂聲剛充斥整個房間之際,林夏安聽到旁邊的人嗯了一聲。

包間裡燈光閃爍,平均的照到每個人的臉上,而此時此刻,室外太陽剛好落入西山,隻留下橙色的光暈在天邊。

溫嶠把手機塞進包裡,站起身,最後遙望了溫正明病房一眼,轉身離開。

**

窗外吹進一陣熱風,桌子上擺放的幾頁文件被吹的嘩嘩作響,大有要被吹落的樣子。

溫嶠掛斷電話,把窗戶關上,幾頁紙又平穩的落回桌麵。

剛剛是溫青時打來的電話,告訴她上午十點和股東見麵,地點在江北路的忙裡偷閒咖啡館。

最初溫青時是沒讓溫嶠管這個爛攤子的,溫青時也知道,公司資金鏈有這麼大的漏洞,早已經是強弓之弩,更何況,公司股東對於溫正明和溫青時經常參加慈善事業這種行為頗有微詞,現在這種情況下都在明哲保身,著急把公司股份拋出。

可溫嶠實在是執拗,溫青時不得不把一個股東安排給溫嶠,讓她去說服股東。

江北路之前還不叫這個名字,溫嶠記得這條街原來叫水清路,那時這裡還沒有現在這樣繁華,但是她更喜歡以前的名字。

溫嶠提前半個小時就到了,她緊緊捏著手裡的資料,紙被她捏出一道道褶皺。

來的是股東的助理,他坐下的時候,距離溫嶠到來已經過了兩個小時。

他拒絕點單,開門見山說道:“溫小姐,你也知道,這次的事情不是很容易就能彌補的,您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把股份留在手裡,那公司就一定不會破產嗎?”

溫嶠語塞,原本打好的草稿又被吞回獨自裡,看著股東助理離去的背影,心裡莫名閃過一絲恐慌。

她拿起桌子上的水杯猛灌一口,極力把情緒壓回去。

窗外的來來往往的行人,可是溫嶠無暇顧及這些,隻是頭頂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什麼時候回來的?”

溫嶠抬頭去看,許清遠已經坐到了對麵。

那人還和十年前一樣,神色柔和,有不一樣,變得更成熟了。

“有半個月了。”

許清遠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她。

極熱的天氣,室外溫度有三十多度,路邊用來裝飾的花都蔫了,行人見少。

溫嶠坐不住,心裡惦記著公司的事情,抬手把桌麵上的東西一股腦塞進包裡。

“抱歉,我有事,先走了。”

說完溫嶠站起身,衝著許清遠點了下頭,抬腿向門外走。

手腕突然被人拉住,溫嶠回頭看他,順便把胳膊從他手裡抽出來:“還有事嗎?”

許清遠先是低頭看了眼自己落空的手,轉而抬眼去看溫嶠:“溫嶠,你可以和我結婚嗎?”

“你說什麼?”溫嶠眼睛睜大,有些不可置信。

許清遠抿了抿唇,直視她:“我說,我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