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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昱怎會因為一句話就放下猜疑?

他笑道:“你這神神叨叨的老家夥,還會有不知道的事?”

沈昱自信他這批開國功臣,哪怕不算空前絕後,放眼史書,也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優秀。

於策曾經料敵於前,提前三天將敵軍的動線預測到分毫不差,而今卻說他不知情?

半個朝堂都知道的事,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這有什麼奇怪的?臣是人,又不是神。”於策攤了攤手,語氣隨意,仿佛察覺不到沈昱刺人的語氣。

“陛下,倘若在這之前,臣告訴你,臣懷疑羅正業侵占民田,你會信嗎?不,你當然不會相信。”於策自問自答,篤定道:“羅正業不是一般官員,你會覺得臣利欲熏心,要借陛下你的手,鏟除政敵。”

沈昱麵紅耳赤:“胡說八道,朕才不是那等是非不分之人。”

於策從善如流地上台階:“陛下自然明察秋毫,是臣沒有證據。”

他和周言安不是蠢人,但他們要放眼整個天下,自然很難看到某一處的弊病。

即使他們察覺到了有些不對,也會有一群人粉飾太平瞞過他們。

於策道:“臣謝過陛下誇讚,然而陛下的朝臣人才濟濟,臣與周言安不算什麼。”

這話自然是謙虛,但俗語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能從萬萬人中擇最優錄取的科舉試中脫穎而出,能有什麼普通人?

這句解釋依然研習了於策一貫的風格,禮貌含蓄但陰陽怪氣。

沈昱沒好氣道:“是朕誤會你了還不行嘛。”

於策再度抬頭去看,見沈昱眼中果然沒有了猜忌,他這才緩緩一笑,悄然放鬆了許多。

他這才發現,原來當沈昱真的對他不再信任、不再親厚的時候,他也是會害怕的。

沈昱自覺失了臉麵,嘴硬道:“那也是你們失職,那麼多人都知道這件事,卻沒有一人為君分憂,朕滿朝文武大臣,一半都是亂臣賊子,你們有失察之過!”

於策沒與他爭辯,他微垂著頭,斂了笑意,神色晦暗。

半晌,他輕歎了一口氣,深深躬身:“是臣之過,請陛下責罰。”

“你……”沈昱忽然也沒了玩鬨的興致,剛被沈明恒勸好的情緒似乎又有了消沉的趨勢。

他起身,將於策扶起,歎息道:“朕何嘗沒有失察之過呢?”

沈明恒靜靜地看著他們,片刻後,腳步輕微地退出了房間。

不用他多說,父皇和太傅會想通的,他們不是這麼軟弱的人。

沈明恒站在屋簷下,抬頭望了望澄澈的藍天,忽而開口說了一句:“給高增傳信,其餘人可死,但是羅正業,孤要活的。”

他一般不濫用私刑,這次例外。

周圍並無人影,可沈明恒話音落下之後,暗處便有人應了一聲:“是。”

*

沈明恒回了東宮,聽許茂說葉鳴謙病了。

他眉頭微皺,提步朝葉鳴謙所住的小院而去。

裴定山也在,正滿臉無語地教訓他:“你就因為我先前說的那段話把自己愁病?你不想去就和明恒直說唄,明恒又不會逼你。”

“我不會什麼?”沈明恒邊進門邊問。

葉鳴謙實在不像病人的狀態,他目光清明,自己安安靜靜地喝藥,除了唇色微微蒼白,看不出病中的影子。

聽說還是許茂發現不小心觸碰到他時發現他的體溫異於常人,否則葉鳴謙還像沒事人一樣照常巡邏。

“殿下。”葉鳴謙將空碗放到床邊的案幾上,翻身下床相迎,“您怎麼來了?”

沈明恒按住他,不讚同道:“好好躺著,彆亂動。”

“臣已經沒事了,殿下坐。”葉鳴謙下床的動作受阻,隻好往裡側讓了讓,給沈明恒空出一大塊地方。

沈明恒摸了摸他的額頭,習武之人身體素質就是不一樣,睡一覺的功夫,溫度已經下去了。

沈明恒微微蹙眉:“怎麼會生病?”

“許是這段時間天氣多變,一時不慎著涼了。”葉鳴謙輕描淡寫:“臣已經大好了,殿下不必憂心。”

裴定山嚷嚷反駁:“才不是,明恒,是我跟他說了你想讓他去西域駐守,他整天發愁,飯也不好好吃,這才生病的。”

“這樣嗎?”沈明恒抬眼,輕歎口氣,溫和道:“鳴謙,你不願意去可以跟我說的,我會向父皇舉薦彆人。”

這點小事,也值得自苦至此?

葉鳴謙搖頭:“不是的,臣沒有不願意,臣隻是……”

他低低道:“臣不想離開殿下。”

沒有人比他與沈明恒相處的時間更長。

葉鳴謙是個孤兒,小時候的記憶已經很淡薄,他不記得自己的家人,不記得自己的年歲生辰。

倘若用儘了全力去回憶,隻能依稀記起他曾跟著一群有著枯瘦憔悴麵龐的人走了很遠很遠的路,耳畔終日縈繞著不絕的哭聲。

他小時候大抵是個難民,葉鳴謙想。

後來他走不動了,他躺在一個大石頭後麵,漸漸看不見隊伍。

深秋的風已經帶上了肅殺的寒意,落葉紛紛揚揚,鋪在地上倒也鬆軟。

葉鳴謙衣衫襤褸單薄,石頭為他擋去三兩風,但終究用處不大。

他快要死了。

那是他最初的記憶——從一段緩慢的死亡開始。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生命的流逝,時至今日,依然記得那時的感覺。

就在他意識逐漸昏沉的時候,他察覺到身上多了一分暖意。

葉鳴謙勉力睜開眼,發現自己身上披了一件精致乾淨的、有著鬆軟絨毛的披風。

他乾枯肮臟的發絲落在絨毛上麵,即使那時的他幼小到一無所知,還是本能地覺得羞恥。

他努力地把眼睛睜大了一點,見到旁邊蹲了一個小孩兒。

粉雕玉琢,麵色紅潤,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少爺。

這時有人驚呼了一聲:“公子!”

來人邊走邊脫下外衣,將小孩兒裹了起來,心有餘悸道:“裴少爺怎麼可以偷偷把您帶出去!這荒郊野嶺,多危險啊!”

小孩兒搖了搖頭,“不是偷偷,我自願的。”

他從腰間的荷包裡取出一顆糖果,問被白色披風蓋著的葉鳴謙:“你要吃嗎?”

鼻尖縈著甜甜的香氣,葉鳴謙許久不曾進食,但他現在累極了,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

葉鳴謙幅度微小的搖了搖頭算作拒絕,他閉上眼睛,將自己半張臉埋在柔軟的絨毛中。

“公子心善,但他快死了。”

“如果我們帶他回去,他就不會死。許叔,我們帶他回去好不好?”

一個難民而已,公子想救便救了,就當養隻小貓小狗解悶。

“許叔”沒有猶豫,用上請示的語氣:“都聽公子的。公子,我先抱您回去,然後再讓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