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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酒的好時機了。

“小王西涿國黎潛,恭祝大夏陛下萬福。”使臣的位子中有人起身敬酒。

沈昱衝他遙遙舉了舉杯。

黎潛一飲而儘,也不坐下,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的官話說得不算流暢,除了那句背熟的祝福詞,其餘還帶著生澀的口音:“大夏太子,看見你平安無事,康泰一如往昔,是今年上神給西涿國最好的賜福。”

西涿國有自己的信仰,他們稱之為“上神”。

沈昱翻了個白眼。

你們又不過新年,上神賜什麼福?而且,我兒子關你們什麼事?

沈明恒舉杯,溫文含笑:“黎潛王子,許久不見,西涿國近年可好?國王身體好嗎?”

“一切都好,阿父很想念你,叮囑小王千萬要邀請你往西涿國做客,西涿國上下,將用最高的禮儀接待你。”黎潛一臉激動與鄭重。

要是能得到沈明恒的友誼,西涿國未來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雖然這兩句“溫聲軟語”在大夏人眼裡隻是禮貌遠算不上友誼,但是沒關係,西涿國遠在西域,他們稍微修飾加工一下,照樣可以拿著雞毛當令箭。

——畢竟,沈明恒確實親口叫了他的名字,還問候了他的國家的阿父,誰也沒辦法否認這個事實,對吧?

沈明恒和這些西域小國的統治者、繼承人關係都不錯,可能也有與他關係差的國王都被換掉了的原因。

百年前中原便有與西域通商的傳統,可惜前朝衰微,又連年征戰,絲路便荒廢了下來。

大夏初建朝時,國庫空虛,為了儘快恢複通商好充實國庫,沈明恒曾親自向西域走了一遭。

怕沈昱不同意,他是帶著裴定山偷偷走的,一去就去了半年。

沈明恒重新打通絲路,即便在他昏迷的這十個月,各國間的通商貿易照樣如火如荼。

不過從前對於西域一應外交事宜都由沈明恒負責,今年隻能暫時由沈昱接管。

險些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沈昱脾氣可不好,就這一年不到的工夫,底下來朝貢的小國就換了一半。

如此便不難想象,黎潛看到健健康康能吃能喝的沈明恒是有多麼激動了。

四皇子沈玨很震驚,他壓低聲音,對著身旁的五皇子沈珒說道:“皇兄怎麼會和彆國王子關係這麼好?這不就是叛國嗎?”

那天在東宮時沈玨乾脆利落的推鍋還是讓沈珒心裡多了幾分膈應,他翻了個白眼,挪動位置離沈玨遠一點:“那你喊大聲點啊,去找父皇告狀啊。”

沈玨有些尷尬,試圖解釋以修複和沈珒的關係,卻見沈珒一臉嫉妒地盯著……和沈明恒說話的黎潛?

沈珒嘴裡嘟囔道:“誰稀罕你們最高的接待禮儀?犄角旮旯的窮酸地方,才不配讓皇兄去。”

沈玨:“……”

我看你是失心瘋了。

黎潛的動作像是按下一個開關,其他國家的使臣不肯讓他專美於前,也紛紛拿起酒杯。

沈昱對曹長海使了個眼色,曹長海會意,借著給沈明恒倒酒的動作,將他酒壺裡的飲料換成葡萄汁。

沈明恒瞥了他一眼。

曹長海討好地笑了笑:“殿下,這是陛下的吩咐。”

沈明恒笑了笑,低聲吩咐:“去把父皇的酒也換了,就說是孤說的,讓他少喝點。”

沈明恒對酒沒有太大的愛好,沈昱就不一樣了,他喜歡喝酒,不喜歡喝果汁。

沈昱當場垮下臉。

底下的朝臣使者沒有發覺這對天家父子的眼色交流,他們還在接連不斷一句一句地說著漂亮話,爭取讓大夏看到他們的誠意。

使者們幾乎將學過的大夏吉祥話都說了個遍,尤其沈明恒剛大病一場,諸如“無病無災”之類的話更是層出不窮。

“恭祝太子長命百歲。”

正愁苦地想著偷偷把酒換回來可不可行的沈昱聽到這句話本能地朗聲說了一聲“不對”。

他糾正:“不是百歲,是萬歲。”

雖當朝沒有明文立法規定“萬歲”一詞乃皇帝專用,但這已經是一種深入人心的潛規則。

——哪怕誰都知道沈明恒的太子之位穩得不能再穩,沈昱依然一次次、毫不吝嗇地當著無數人的麵,給予他遠超尋常太子的尊榮。

能被派來出使的都不是蠢人。

使者們愣了一下,齊齊躬身下拜:“恭祝太子殿下萬歲萬萬歲。”

場麵都烘托到這份上了,再不作出反應就是文武百官沒有眼色了。

他們紛紛起身離席,雙手平舉作揖,俯身跪倒,長袖逶迤鋪了滿地,齊聲頌道:“陛下萬歲,太子殿下萬歲。”

沈玨被迫隨著人流跪倒,他聽著耳畔眾人山呼,看著端坐上首的沈昱笑開了花,忽然就漫開了滿心的無力。

他前方的沈璟微微偏過臉,對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四弟,一國的私交也許算叛國,但若是有數十國,就不能叫私交了,那叫天下歸心。”

沈玨定定地與他對視,然而片刻後,還是率先垂眸:“謹遵皇兄教誨。”

沈昱聽得很快樂,沈昱還想再聽,沈明恒朝他悄悄扔了個葡萄。

沈昱輕咳一聲:“宴會上不講君臣,諸位下次再接著說……不是,諸位免禮平身。”

沈明恒:“……”

起身後,朝臣們重新整理衣冠入座。

裴令拍了拍裴定山的肩膀,“現在放心了?”

裴定山輕哼一聲,他彆過臉,“勉勉強強吧。”

然而嘴角卻不自覺揚起。

宮中年宴時間不算長,戌時結束,朝臣們離宮後歸家再行家宴。

畢竟官員們也不能拖家帶口入宮。

沈昱也帶著所有皇子到了後宮,這是沈明恒要求的,平日裡對皇子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也就罷了,除夕這樣的日子,必須要在一起守歲。

但說是一起,沒待多久沈昱就拉著沈明恒離開了太宸殿。

——他就不懂了,難道他長得很嚇人嗎?怎麼皇子們一個個跟鵪鶉一樣?

他當年在戰場上縱橫來去,在敵軍裡殺了個三進三出,怎麼就有這樣的兒子?一點都不像他。

幸好還有明恒,明恒像他。

沈昱半點沒考慮到,三皇子沈琅現在還躺在床上哀嚎呢,家宴上,就連三皇子的生母都沒敢求情。

有這前車之鑒,其他人能不乖嗎?

沈明恒也看得出他們雙方都不自在,也就無奈地任由沈昱拉著他出門。

“砰!”

一道焰火在空中綻開,連帶著雪地都被點綴得斑斕多彩。

沈明恒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他側過頭,“爹,新年快樂,百事從歡。”

許是周圍太嘈雜,沈昱沒太聽清。

他樂嗬嗬地拉著沈明恒就跑,大聲道:“明恒,我們出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