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蘭致看懂了,他板著臉,麵無表情,唯有手指劇烈顫動了一下,仿佛是想起來某個不太好的畫麵。
他心中泛起某種詭異的期待,心想到時候趙琛就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勸了。
沈明恒從不做沒把握的事,一刻鐘後,他的劍落在趙琛眉心,咫尺之距。
“你……”趙琛長劍落地,叮當作響。
他從小在邊境長大,從未有一日落下學武,不知多少人誇讚過他的資質身手,然而所有驕傲都在今天破碎成狼藉。
他連三招都沒有走過。
趙琛苦笑,他微微閉上眼睛:“你動手吧,願賭服輸。”
他知道的,他畢竟是舊皇朝的宗室,還曾掌兵,留著他的性命危害太大了。
老管家原本還在因震驚而失神,見狀猝然驚叫一聲:“不要,彆!”
他上前幾步跪倒,哀求道:“沈將軍,不,陛下,求您手下留情,我保證我家主人定不會成為您的威脅,否則、否則就叫我死無葬身之地。”
沈明恒笑了笑,慢悠悠把劍收回,“不至於——趙琛,你這次服了嗎?”
趙琛餘光能看見老管家泛紅與懇求的眼,他低下頭,咬牙道:“心服口服。”
“撒謊。”沈明恒不滿;“你根本就沒服氣。”
他把劍還給一旁的侍衛,整了整衣袖,負手在後,“跟我來,我再跟你比一場,這次勝負由你評判,假如我贏了……”
他笑了笑:“事不過三,趙琛,我贏了你三次,你也該表態了。”
若是連輸三次,那他也太丟臉了。
趙琛第一次知道自己這麼受不得激,他斷然提步跟上,問道:“比什麼?”
蘇蘭致皺了皺眉。
這件事情他事先也不知,此刻亦是一頭霧水。
他們跟在沈明恒身後,上了皇宮的高牆,這裡可以看到大半皇城。
皇城很熱鬨,街道上人群熙攘,這熱鬨與世家大族權貴無關,歡笑著的都是最尋常的百姓。
這場景並不罕見,即使生在亂世,逢年過年時也總能見上一回,可出現在這種時刻便詫異得很。
大廈將傾,百姓是最無力的人,他們向來對戰火避之不及,怎麼會在城門將破、風雨欲來時出門?
趙琛注意到,交錯縱橫的皇城街道上,還多了一群戴著黑色麵具的人,四處奔走,步履匆匆,似乎是有公務在身。
他們有意無意地成為了人群的目光中心,似乎正式由於他們的出現,百姓才可以這樣坦然自在。
趙琛忽然知道沈明恒要和他比的是什麼了。
他喉嚨乾澀,“這是你的人?”
如此輕易,如此不費吹灰之力就贏得了百姓認同,無怪從前總有人說沈明恒最擅長兵不血刃滅一城。
沈明恒微微得意:“是原來的禁衛軍。”
趙琛一怔。
“黑色麵具是照夜的標誌。”沈明恒對他眨了眨眼:“是不是很神奇?你知道嗎,這麵具其實隻是我在京中隨便找的。”
得益於從小練武,趙琛的目力很好,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見街上有個禁衛軍在人群中抱起一個不小心摔倒的小孩。
那孩子在笑,身邊的父母也在笑。
趙琛相信沒有一個軍隊的軍規是要求他們抱起路邊的孩子,所以這一切全是禁衛軍的主動為之。
可是為什麼呢?倘若是沈明恒治下,那都能勉強說得過去,但皇城禁衛軍不是素來都高高在上、橫行無忌的嗎?
沈明恒慢悠悠地說:“有時候,誰說榮耀就不能成為一種枷鎖?”
趙琛神色幾經變幻,而後他釋然般地歎了一口氣,“你又贏了。”
他屈膝跪地,俯身行禮:“參見陛下。”
他身後,老管家與他帶來的將士也隨之跪地,以示屈服。
在所有人都跪下之後,蘇蘭致也慢慢矮下身形,帶著恭謹與些微的笑意:“臣,參見陛下。”
街道上有人忽然福至心靈,往宮牆上投去一眼。
距離遠,他其實看得不太清楚,隻能隱隱約約感覺到那裡似乎站了個人。
旁邊人推了推他,“發什麼呆,你在看什麼?”
“我不確定,你說,那個人影會不會是沈小將軍啊?”
“什麼?沈小將軍!”周圍人聽到隻言片語,捕捉到關鍵詞,忍不住雀躍出聲。
如同一粒火星掉進油鍋,瞬間點燃了這座皇城所有的熱情。
“小將軍來了?小將軍在哪呢?”
“小將軍已經在皇宮了嗎?”
越來越多的人循著聲音加入進呼喊,忽然不知怎麼的,稱呼就變成了“陛下”。
“陛下!陛下!”
百姓們一聲接一聲狂熱地呼喊著,聲音傳遍了整座皇城。
被關在偏殿裡的趙昌忽然直愣愣地打了個寒顫,用力捂住了耳朵。
*
整座皇城都歸順了新的君主,自然有人極為有眼色地開了四方城門,迎王師入京。
沈家軍在項鄴的帶領下再一次回到盛京,道路兩旁是歡呼迎接他們的百姓,忽然間也有了許多感慨。
世間事奇妙得很,一年前他們誓師後隨著沈明恒離開,心中幾存死誌,也沒來得及關注周圍是否有人相送。
那時不曾想到僅隔一年便能回來,更不曾想到,回來時會有簞食壺漿相迎。
策馬在最前方的解縉內心也感慨萬分,想他那死得早的好友沈緒一生念茲在茲,所期盼的無非也是武將的地位能稍稍提高一些。
然而他死歸死,卻留下了一個頂頂好的兒子。
如今沈家軍的地位豈止是用高來形容,簡直像是百姓們的親兒子。
解縉促狹得想,現在天下士人定然惶恐得很。
他們早就被趙梁皇朝慣壞了,有了幾分掉書袋的本事就能高高在上無憂吃穿,但新皇顯然不是另一個趙昌。
他是從馬上得來的皇位,有著少年人如日初升般的朝氣與衝勁,能讓他高看一眼的唯有切實的功勞,絕不可能是靡靡之音。
……
……我真傻,真的。
我光想到沈明恒會重視武將,但我沒想到他居然會重視到這種地步。
解縉麵無表情:“陛下,臣確認一下,你不打算收回趙琛、夏侯斌、吳德躍、苗所江的兵權,是還沒打夠嗎?”
為君者文治武功缺一不可,沈明恒武功的數值點滿,可他似乎不打算文治?
沈明恒連連點頭,“先生知我。”
他現在還沒正式登基,故而隻稱“我”,而解縉那聲“陛下”,多少有些陰陽怪氣的提醒。
解縉深吸一口氣,“容我提醒,你現在天下初定,最應該做的是讓將士們解甲歸田,休養生息。”
用詞多少有些嚴厲了。
沈明恒並未生氣,“我知道的,先生,我不會衝動,我向你保證,在歲平的